百曉生臉色一僵, 隨即道:“我不過是偶爾路過這裡。”梅聽雪點頭道:“我想也是,我們梅家與你可沒什麼交情。”百曉生道:“我百曉生一向只結交名門正派,你們梅家在江湖上可沒什麼好名聲。”梅聽雪剛要說話, 只聽遠遠跑來一個少林弟子, 道:“李尋歡來了!”百曉生臉色一變, 道:“他現在何處?”那個弟子道:“在大殿裡, 方丈和心樹師叔都在。”百曉生道:“你們幾個押着這丫頭跟我來。”梅聽雪道:“我自己會走。”
百曉生看了她一眼, 突然出手點了她後背幾處大穴,梅聽雪只覺渾身乏力,氣道:“你好卑鄙!”百曉生笑道:“在下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只要擒住了李尋歡, 在下自然會解開姑娘的穴道。”說罷,趕忙向大殿奔去。兩個少林弟子架住梅聽雪的手臂, 也隨後跟上。大殿外都是手持長棍的少林弟子, 殿門打開, 一箇中年男子長身而立,眼睛直視着前方, 毫無懼色。梅聽雪早就看見了他,彷彿比前些日子又憔悴了許多,一腔怨氣早已化作心酸。
李尋歡也看見了她,若不是因爲自己棄她而去,她又怎麼會受這樣的委屈?就算再怎麼想避開她, 他也應該親自送她回家。他甚至忘記了, 她只是一個少不經事的小姑娘。江湖險惡, 就算他已經歷經無數, 有時候猛地回想起來, 也會脊背發涼,更何況是她?若此次她平安出了少林, 他只希望她明白,李尋歡是個不祥之人,誰沾上了都會倒黴,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吧!
李尋歡盯着身邊的心湖大師,緩緩道:“李尋歡就在這裡,你們可以放了她。”心湖點頭道:“放了梅檀越。”百曉生卻阻攔道:“方丈且慢。心眉大師的死因尚未明晰,怎能現在就放了她?”李尋歡一字一頓道:“你想怎樣?”百曉生笑道:“李尋歡,只要你承認是殺死心眉大師的兇手,我自然會放了這位姑娘。”心湖大師道:“這樣豈不是屈打成招?”百曉生道:“方丈,此舉看似不妥,卻是唯一的辦法。心眉大師乃是少林高僧,試問天下有幾人能在一招之內將其殺死?試問能以一柄飛刀頃刻取人性命的,天下又有幾人?”李尋歡笑道:“依閣下所言,除了我李尋歡,倒也沒有別人了。”百曉生笑道:“李尋歡,你終於承認了。”
李尋歡道:“你們既然認定我是兇手,承認不承認又有什麼區別?”心湖大師怒道:“真的是你所爲?”百曉生道:“方丈,不必和他廢話。殺人償命,李尋歡,只要你自廢武功,我立刻就放了這位姑娘。”李尋歡皺眉道:“你這是在威脅我?”百曉生道:“我威脅你又如何?這位姑娘對你情深意重,幾番捨命相救,難道你忍心看着她死?”李尋歡冷冷道:“我再說一遍,立刻放了她。”百曉生眯着眼睛笑道:“李尋歡,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飛刀快,還是我的手快!”
心湖大師畢竟是出家人,見百曉生如此,便道:“你何必對一個小姑娘下手?快放了她。若李尋歡是言而無信之人,他也不會隻身來少林。”百曉生道:“方丈,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您若是一時心軟,心眉大師豈不是枉送了性命?”李尋歡道:“有什麼手段衝着我李尋歡就是,如此爲難一位姑娘,豈是天下第一門派所爲?”心湖大師的臉有些紅,沉聲道:“百曉生,你我相識一場,少林的事你就不必費心了。李尋歡若真是殺心眉師弟的兇手,就算老衲死在他的飛刀之下,也會替師弟報仇。”
百曉生心道:“我若是殺了李尋歡,林仙兒必定對我另眼相看。何不讓心湖和李尋歡數十年的交情,也不會摻和此事。我要你殺了李尋歡,爲心眉大師報仇。”心湖怒道:“你這是爲何?”百曉生冷笑道:“心湖,難道你也害怕李尋歡的飛刀?”李尋歡不動聲色地盯着他扣住梅聽雪喉嚨的手,卻怎麼也找不出破綻。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愧疚,若當初他沒有丟下她……
梅聽雪可以感受到他的愧疚,可這是她最最不想看到的。她知道他在尋找機會,但是他不確定,所以他無法出手。百曉生道:“你們還不動手嗎?”他剛說完這句話,突然覺得渾身奇癢難忍,宛如有千萬只螞蟻在骨髓中爬行。梅聽雪明白時機已到,頃刻間如靈蛇般逃出了百曉生的挾制。百曉生突然瞪大雙眼,匍匐在地,喊道:“你用毒?”梅聽雪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梅大的女兒,就不該如此大意。”
百曉生奇癢難耐,神情萬分痛苦,雙手在身上亂抓,好似發了羊角風。心湖大師心有不忍,合十道:“梅檀越,你大發慈悲,賜他解藥吧!”梅聽雪道:“我身上只有□□,沒有解藥。”百曉生拉着心湖的衣襬,吃力地喊道:“方丈,你一掌殺了我!”心湖道:“老衲不能殺生。”百曉生又對李尋歡喊道:“李尋歡,用你的飛刀殺了我!”李尋歡道:“李尋歡的飛刀從不殺將死之人。”心樹和一干少林弟子見了,也是心驚肉跳。
梅聽雪自然知道此毒的厲害,她對百曉生一向厭惡至極,可是,見到此情此景,也有些不忍看。不過,她身上確實沒有解藥,也只能怪他倒黴了。百曉生突然大叫一聲,向前方的一塊岩石撞去,登時頭破血流,一命嗚呼。可憐自負聰明的百曉生,居然死在一個小姑娘手裡,若是傳了出去,也只能貽笑江湖。心湖命兩個少林弟子將百曉生的屍首擡走,對李尋歡道:“李檀越,老衲雖然無法證明你是不是殺死我師弟的兇手,但是你也無法排除嫌疑。”李尋歡道:“方丈可以放心,心眉大師的死不是在下所爲,但是在下一定會將殺死心眉大師的兇手帶回少林。”
心湖道:“老衲暫且相信你。一月之後,老衲會在山門前迎接檀越大駕。”李尋歡道:“一言爲定。”心湖嘆道:“你們走吧,恕老衲不送。”梅聽雪突然想到一個人,便問:“少林寺的心鑑大師現在何處?”心湖奇道:“蔽寺並無此人,梅檀越何出此言?”梅聽雪面露尷尬之色,隨即微微笑道:“可能是我記錯了吧!這些日子打擾各位了。”心湖大師道:“蔽寺也有不周之處,得罪了。”梅聽雪笑道:“告辭。”心湖大師嘆了口氣,合十道:“慢走!”說罷,又對心樹道:“師弟,你代我送他們下山吧!”自己則攏了攏長袍,回身步入內殿。
心樹嘆道:“方丈師兄和心眉師兄情同手足,他的死對他打擊很大,請你們見諒。”李尋歡道:“死者爲大,在下能夠理解。”心樹道:“老衲送兩位下山。”李尋歡道:“下山的路在下認得,不必麻煩大師。”心樹笑道:“你我相識一場,相送何妨?除非你還怪我當日所爲。”李尋歡笑道:“大師不說,在下已經忘了。往事如風,又何必掛懷?”心樹大師道:“兩位請!”李尋歡見他執意相送,也不再推辭。心樹將他們送至山腳下,才返回少林寺。
梅聽雪和李尋歡並肩走着,一路無話。李尋歡突然停下來,輕聲道:“抱歉,那天我不應該丟下你一個人。”梅聽雪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笑道:“其實少林寺的風景不錯,再多呆幾天也沒什麼。不過,我爹肯定想了。對了,你見過我爹沒有?他是不是罵你了?”李尋歡道:“他罵我也是應該的。”梅聽雪笑道:“他脾氣不好我知道。可是,我還知道,他只罵他喜歡的人,他欣賞你。阿飛很好吧?”李尋歡道:“嗯,阿飛還說要上少林救你。”梅聽雪笑道:“他是個講義氣的朋友,你也是。謝謝你來救我,真的。以後,我們兩不相欠。”李尋歡也笑了:“聽雪,我送你回家。這次,我絕不會半路丟下你。”梅聽雪笑了笑,心道:“這次以後,你是真的要和我說再見了吧!”可是,李尋歡,我們一定還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