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知道李默邨對自己的表揚是真實的,也是虛僞的。
真實的是,李默邨不得不佩服李翰,虛僞的是他也不得不表揚李翰,因爲現在影佐欣賞李翰。
恰在此時,林玉虹來找李默邨,看到李翰也在,她有些尷尬,畢竟她表面上只是一個科長,她的上面還有副處長,處長是李翰。按照正常的程序,她有什麼事情,先得請示副處長,再由副處長或是由她和副處長一起,請示處長,然後再由處長或是她和副處長陪着處長一起來見李默邨。
她現在屬於越級請示或彙報工作。
不過,她習慣了這麼做。
因爲她是李默邨的小姨子。
李默邨趁機說:“玉虹,你來的正是時候。坐!”
他的秘書呂晨趕緊端茶倒水。
之前,李翰進來的時候,李默邨都沒讓他坐下,呂晨也沒倒茶端水。李翰心裡明白,李默邨從未當自己是他的人,呂晨也沒把他放在眼裡,接下來,李默邨也定會把盯梢楚梨花的事,交給林玉虹。
果然,李默邨語鋒一轉,對李翰說:“李處長,你是處長,像盯梢這樣的小事,交給玉虹就可以了,由她或者由她吩咐你們處哪幾個人去盯梢。你是處長,坐鎮指揮就可以了。”李翰點了點頭說:“謝謝主任教導,在下剛來特工總部,此前在部隊是少校營長,屬於前線基層作戰部隊,凡事親力親爲習慣了。以後,反諜處的工作得多勞煩玉虹了。”
林玉虹紅着俏臉說:“處座客氣了。卑職能替處座分憂,十分激動,十分願意效勞。”李翰正要說什麼,但是,李默邨搶先含笑說:“李處長現在還是處於非常年輕的人生階段,不過纔是25歲,來日方長,你的修爲,遲早會超越李某的。哦,對了,玉虹,楚梨花家裡肯定還有範劍的一些罪證,可能在其他銀行也會有一些存款,你盯着楚梨花,不要急於下手,認真掌握其夫罪證。另外,此事注意保密。我原本不想這麼幹的,畢竟如此會寒了其他處長的心。但是,楚梨花和範劍又不是真心投靠咱們特工總部的,所以,查清他們的真實情況很重要,咱們必須給影佐大佐一個滿意的交代。”
林玉虹起身說:“是!”便離開了李默邨的辦公室。
李翰也趁機告辭。
他和李默邨不是同一條道上的人,沒什麼共同語言。
他來見李默邨,需要藉口,也爲了證明他在特工總部裡辦公,沒有四處亂走動,防止被懷疑,防止被盯梢。
他回到一樓辦公室的時候,林玉虹已經帶隊出發。
劉佰仁也不在,反諜處僅剩下一名接電話的女隊員。
於是,李翰巡視自己的反諜處一會,便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自己辦公室的房門,抓過皮大衣,斜躺在沙發上,蓋上皮大衣,合目養神。
他也在思考如何協助陳洋剷除黃嘯林。
慢慢的,他睡着了。
……
被尚望、狄杏、張盈放在同仁醫院停屍間的殷素顏,當天深夜醒來,蠕動一下,伸伸懶腰,掀開白布條,翻身下牀,伸手去按牀頭燈(習慣性動作)。
此時此刻,她以爲在家裡。
不料,她伸手探空,側身下跌,砰!她一手撐地,卻一手按在另一張木板上的死屍,感覺怪怪的,畢竟死屍是僵硬的。而且,她觸及的又是死屍上的肌肉,放在停屍間的屍體,都是光着身子蒙着白布條的。
停屍房漆黑一團,窗簾也全拉下了。
她定定神,爬起身來,望向窗外,依稀可以看到窗外的光。她顫顫的伸手去掀窗簾。
窗口外的光透進來。
殷素顏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並非自己的家裡,她腦子嗡嗡作響,喃喃地問:“這是什麼地方?這是哪裡?我,我,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她一下子沒記憶起自己曾在同仁醫院接受治療,也曾在李默邨的特工總部接受過審訊。
她再轉身一看,這才發現這是一間停屍房,裡面停放着十幾具屍體,不由嚇得哇哇大叫:“啊,救命啊!有鬼呀!鬼呀!救命啊!有鬼呀!快來人呀!嗚嗚嗚!”她想跑,但是,雙腿不聽使喚,跑不動。
她哭着,喊着,頭皮陣陣發麻,冷汗直冒,後脖子涼颼颼的。她的驚叫聲,驚動了停屍房外的醫院的保鏢,這些保鏢聞聲,紛紛掏槍按開保險,握着手電筒和手槍跑向停屍房。
其中一名保鏢踢開房門,就朝殷素顏開槍。
叭叭叭!啊!砰!
恰好,殷素顏就在一個窗口前站着。
她因爲亂顫亂動,雙手張舞,披頭散髮的,此時真的很像一隻女鬼,那名保鏢在踢開房門的剎那間,也以爲遇到鬼了,便本能地握槍開槍。
殷素顏連中數彈,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其他保鏢握着手電筒和手槍進來。
他們人多膽壯,按亮電燈後,他們跑到殷素顏身前,其中一名保鏢又壯着膽子,俯身伸手去探殷素顏的鼻息,發現她還有氣出,便一腳踹翻殷素顏,發現殷素顏只是腹部和肩膀中彈,還有臉部被一顆子彈擦傷,沒死!
衆保鏢趕緊擡着殷素顏去急救室搶救。
半個小時後,殷素顏被搶救過來了。
院方知道殷素顏是範劍在外面養的女人,感覺留着殷素顏在醫院裡是一個禍害,李默邨的特工總部以及日軍特務不會放過醫院的。於是,值班副院長便緊急聯繫院長和其他的副院長,經院長辦公會議研究決定,移走殷素顏,反正救活了殷素顏,接下來怎麼生活,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但是,把殷素顏移到哪裡去呢?
既要保證殷素顏活下去?又要保證殷素顏不給醫院惹禍。院方還算是有良心的,他們幾個正副院長討論來討論去,決定再給殷素顏打一支鎮靜劑,然後把殷素顏送到附近的崇蘭米鋪大門前放着,如此,要麼崇蘭米鋪明天一早開門會救殷素顏,要麼,今夜有好心人路過,便救走殷素顏。
於是,幾名保鏢按照院長的吩咐,深夜擡着殷素顏來到崇蘭米鋪,在其大門前放下就跑開了。醫院的一個掃地工,名叫易水寒,四十歲了,還沒娶媳婦,當夜是他值班打掃衛生。醫院需要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打掃衛生和清運垃圾的。同仁醫院還是生意較好的醫院,地處法租界的貴人圈。
易水寒在打掃衛生的過程中,偷聽到院長和副院長開會研究的決定,便偷偷跟着那些保鏢,來到崇蘭米鋪扛走了殷素顏。他感覺殷素顏挺年輕漂亮的(也就二十七八歲),又死了“老公”(範劍),現在又受傷了,還被醫院扔棄,挺可憐的,但是,她也有多少家產。
於是,他決定“收養”殷素顏,以後感動她,娶她,好歹也能讓她給自己生幾個子女吧。
憑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收入,要想正正當當的娶個媳婦,這輩子就不可能了。於是,易水寒就扛着殷素顏來到了金神父路的破宅裡,認真護理殷素顏。
只是,翌日殷素顏醒來,已經精神不正常了,她在停屍房受到了驚叫,又被打了三槍,嚇都嚇壞了。她披頭散髮,大喊大叫:“鬼呀!有鬼呀!鬼呀!快來人呀,救命啊!”
易水寒看到殷素顏這個樣子,倒是開心,反正他需要一個女人,瘋了最好,容易控制。於是,易水寒拿來繩子,將殷素顏捆綁好,給她更衣,給她擦身,給她餵飯。從此,他上班下班,回家就小心翼翼的侍奉她。
他還不時的從醫院買些藥回來,給殷素顏的傷口上藥,好言安撫殷素顏,耐心細緻的服侍她。每次給她更衣,給她擦身,都會顫顫的湊嘴上去,啃她幾口。只盼着殷素顏早日傷好,便可以和她圓房,傳宗接代。
盛材藥鋪裡。
在劉文林、史珍香、龔彬的精心護理下,韓達峰傷勢漸好。這天早上,他披衣下牀,走出來,沒發現劉文林,也沒看到史珍香,又喊了龔彬幾句,沒有人應,藥鋪的門也關着,便偷偷來到藥鋪櫃檯,偷打盛材藥鋪的電話,恰好,史珍香外出辦事回來了。韓達峰驚慌失措,急忙放下電話,卻因史珍香的忽然出現,而沒掛好電話。
史珍香此時還沒懷疑韓達峰什麼,反而囑咐韓達峰好好養傷,別亂走動。韓達峰也皮笑肉不笑地說:“沒事,好多了,就是悶得慌,起身來走動一下。”他轉身悄然伸手,用衣袖抹抹額頭上的冷汗,回房吃藥,然後又躺下。
史珍香也不疑有他,便打開藥鋪的大門,開門迎客,卻發現櫃檯上的電話機沒掛好。她頓時腦袋嗡嗡作響,即時回想剛纔碰到韓達峰慌慌張張的樣子,頓時渾身哆嗦了一下,冷汗直陣陣滲冒。她心想:難道韓達峰被李默邨抓走並因李默邨的刑訊而變節?而叛變?可也不像呀!韓達峰當時被打的傷勢挺重的,渾身沒片好肉,這樣的人,會叛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