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遲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昏腦漲、莫名其妙。在被沙盜扣押的這段日子裡,除去慶軍來解救他們的時候,他大着膽子反抗了一下,其餘的時間裡他一向表現良好。當然,按照東哥的說法,他還是有一點點話癆的。可有一點點話癆也不至於被那個沙盜照着腦門狠狠地來一棍子吧?那一棍子敲得絲毫不拖泥帶水,那是得有什麼深仇大恨才下得了這樣的狠手呢?蕭墨遲腦袋雖暈乎着,暗地裡卻不住地腹誹着。
蕭墨遲此刻只覺得腦袋嗡嗡地響着,眼前也一片模糊,全然看不清楚。蕭墨遲揉了揉腦門,問道,“東哥,看看我的腦門,是不是還紅着?”
“蕭墨遲哥哥,你醒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咦,這是誰的聲音?怎麼聽着這般熟悉?
蕭墨遲心生疑惑,手卻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搓着腦門。他正回憶着這個聲音時,突然手上的動作停住了。怪事,怪事,他不是應該被沙盜綁得結結實實的嗎?這會兒怎麼手腳全都自由了呢?
“蕭墨遲哥哥?”這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蕭墨遲腦海裡的一個名字呼之欲出。他使勁揉了揉雙眼,仔細辨認着眼前的這人。
“阿蘅?”蕭墨遲終於記起了這是誰。他迅速環顧了一眼周圍,這兒早已不是沙盜的老窩,而是一輛正在疾馳的馬車。
蕭墨遲這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腦袋了,他用手指了指阿蘅,又指了指自己,“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阿蘅衝他樂呵呵地笑一笑,並不忙着回答,卻揚聲衝着馬車外喊道,“遲伯伯,蕭墨遲哥哥醒了。”
遲健正在全力趕着馬車,一聽到這話,懸着的心這才終於放下了。他高高地揚起馬鞭,“駕……駕……”。馬兒被鞭打得發出一陣嘶鳴聲,腳下的塵土則揚得更高了一些。他得抓緊時間帶着蕭墨遲離開沙盜的勢力範圍,否則若是阿爾闊反悔,即使有禾之晗暗中保護,他也不能再帶着阿蘅與蕭墨遲兩人安全離開。
阿蘅知會了遲健一聲後,這才扭過頭來細細地將原委說與蕭墨遲聽。
“我與遲伯伯去堯曲城做生意,卻聽說你被沙盜扣住了。遲伯伯在這關外做生意多年,與這幫沙盜也算有幾分交情,所以找他們的頭領說了幾句好話,將你救了出來。”
阿蘅的這番話說得很是連貫,但是心中對蕭墨遲卻隱隱有愧。這番說辭是早前遲健一字一句教給她的,但卻並非全部是事實,尤其是兩人偶遇顧姑娘的一折,遲健嚴令她一個字也不許透露給蕭墨遲。但是阿蘅卻是始終記得自己曾在京城外的老樹下陪着蕭墨遲一心一意地等着顧姑娘的情景。蕭墨遲哥哥是那樣喜歡着顧姑娘,但是她卻不能告訴他,顧姑娘爲着尋找他也一路來了邊關。
她與遲健共乘一匹馬來到了阿爾闊這幫沙盜的老窩後,遲健只被允許單獨前去見阿爾闊,而她則被請進了另一個帳篷之中,由兩個沙盜嚴陣以待地看守着。阿蘅倒也不奇怪這幫沙盜會有這樣的反應。兩人單槍匹馬地闖進沙盜的老窩後,報上的來歷便是浮屠宮。現在浮屠宮在這邊關勢力日盛,但是卻不曾與這幫沙盜打過交道,他們小心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遲健這一去卻很久,阿蘅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遲健終於掀開帳篷進來了。
“怎麼樣?”阿蘅衝上去問道。
遲健點點頭。
阿蘅面露喜色,徑直想往帳篷外衝去,“那我們快帶着蕭墨遲哥哥離開吧。”不想阿蘅卻被遲健一把揪住了。遲健指了指自己這一頭白髮,“我可不能這樣去見蕭墨遲。”
阿蘅站住了,“現在還不是時候嗎?”
遲健已經坐下了,“是的,還不是時候。”
阿蘅也不再多問,拿出了自己隨身帶着的易容工具,直忙活了一個時辰纔將遲健易容成了那個西域商人遲寅的模樣。
兩人準備妥當後這纔出了帳篷,看守的兩名沙盜一見這陡然多出來了一個陌生人,面面相覷。其中的一名攔住了遲健的去路,另一名則進了帳篷之中查探,一無所獲。兩人嘰裡呱啦地交換了一番意見後,沒得出任何結果來。兩人只好上報。阿爾闊雙手別在身後,大踏步地來了,一見這陌生人也大吃了一驚,雙眼之中全是戒備,“你究竟是誰?”
遲健卻坦然地說道,“我正是浮屠宮的大祭司遲健。”
阿爾闊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但是並不說話,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這個人。
遲健輕按一下自己的臉頰,“這是易容術。”
阿爾闊依舊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色。易容術他倒是聽說過,據說這是上古時期傳下的獨門技藝,早已失傳。現如今卻活生生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他自然不敢全盤相信。他身後站着的沙盜也全都悄悄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隨時準備聽從首領的命令一衝而上,好一鼓作氣拿下眼前這個稀奇古怪的人。
遲健搖搖頭,只得說道,“剛纔那位姑娘你可得好生招待着。她可是位絕對的金主。”
阿爾闊大吃一驚,瞪着眼前的這個人。剛剛被抓回來的那個姑娘只有他和遲健知曉此事。他也正是聽從了遲健的建議這才扣下了那個來歷不明的姑娘。阿爾闊心中雖仍舊是滿腹狐疑,但卻揮揮手放了行。他身後的沙盜讓開了一條小道,容遲健與阿蘅二人通過。沙盜的老巢外,早已有人備好了一輛馬車,昏迷不醒的蕭墨遲便躺在馬車上。
遲健不忙趕路,先給蕭墨遲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好在他只是暈了過去,其餘並不見傷口。
遲健長吁一口氣,阿蘅卻趁機問道,“那位姑娘是誰?”
遲健看也不看阿蘅一眼便出了馬車,只留下了一句“此事與我們無關,休要再提。”
阿蘅心中生疑,轉而又想起了被兩人丟在半途中的顧姑娘,總覺得有些不安。
馬車朝着堯曲城而去。遲健原就是準備去堯曲城出售無紙與金墨的。何守財出了京城之後便拐去了自己的老家一趟,說是想回去給父母的墳頭上一柱香。遲健沒有任何的反對意見,甚至幫着何守財備好了回去的行李,親自送他上了路。而這幾日便是他與何守財所約定的碰頭時間,可他這麼一耽誤,只怕何守財要等得急了。
遲健趕路趕得滿頭大汗,阿蘅卻仍在猶疑着是否該說出顧姑娘的事情。可蕭墨遲卻對這番話深信不疑,自己又在馬車裡環視了一圈後,問道,“東哥和魏楚生呢?”
阿蘅是知道不僅只有蕭墨遲一人被沙盜扣押着,但是萬萬沒想到這其中竟還有東哥。她與東哥相識的時日雖不長,但是卻也十分喜歡這個只長自己兩歲的小哥哥。
“東哥也在嗎?”
蕭墨遲點點頭,“他跟着我一道來的邊關。”
阿蘅面露憂色,“我們只救下了你。”
蕭墨遲這下懵了,“這可怎麼辦呢?魏兄和東哥只怕再也受不住這番折磨了。”
阿蘅也是一臉焦急的神色,思忖了一會兒之後才提議道,“要不等咱們到了堯曲城後去向堯曲城的守軍求助?”
蕭墨遲細細想了會兒,遲疑地說道,“不知道魏兄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他的身子已經很弱了,還是得趕緊救他纔好。”
阿蘅細細的兩道眉也皺緊了。
蕭墨遲琢磨了半晌後才說道,“要不拿我去和魏兄換一換。你們先將他送回堯曲城,回頭再來救我和東哥,怎樣?”
阿蘅一聽這個提議,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車外遲健所坐的位置,面露爲難之色,“只怕遲伯伯不會允許這樣做的。”
蕭墨遲倒生出了幾分疑惑,“我與你的遲伯伯交情並不深,也就幾面之緣,這有何不允許呢?左不過都是救人,救誰不是一樣的救呢?”
阿蘅被蕭墨遲問得發矇,“因爲”兩個字在口中打轉了許久也沒能接得下去。
蕭墨遲卻盯着她看,等待着她的回答。
阿蘅被盯得臉上紅通通的,只得看緊了車外遲健所坐的位置,眼一閉心一橫地扯謊道,“遲伯伯現如今與魚莊有生意來玩,所以你也算得上是遲伯伯的少東家,當然……當然還是得先救你。”
蕭墨遲一拍腦門,“哎喲”,他竟一不小心地拍着了之前被棍子所敲的地方,疼得齜牙咧嘴。他小心翼翼地揉着傷處,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說道,“好像是這麼個道理。那東哥和魏兄該怎麼辦呢?還是得想個法子趕緊把他們救出來纔好。”
阿蘅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雙手託着腮,一會兒看看正在趕車的遲健,一會兒又看看滿面愁雲的蕭墨遲,欲言又止。
蕭墨遲的腦海裡卻醞釀出了一個大膽的主意。他準備偷偷兒地潛回沙盜的老窩,救出東哥和魏兄。他這幾日也不是白白地被沙盜扣押的,早已弄明白了沙盜們的生活習性。在這大漠之中,晝夜溫差相差極大,所以沙盜們便都有入夜飲酒禦寒的習慣。這麼看來,天黑之後,沙盜們喝得七八分醉的時候,便是搭救東哥和魏兄的最佳時機了。可現在,他又該怎麼悄悄地潛回沙盜的老窩呢?
蕭墨遲只稍稍思量了一會兒便打定了主意。
裝!裝完之後,見機行事,溜之大吉。
蕭墨遲的臉上透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說起這個“裝”,他可是行家老手了。曾經就是憑着這一手爐火純青的技巧把看門的佟三騙得團團轉,甚至那樣人精的錢簍子也曾經被他騙倒過。現在騙這兩個人還不是綽綽有餘,手到擒來嗎?
蕭墨遲胸有成竹地笑了,阿蘅卻被他笑得糊里糊塗的,想問卻還是沒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