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白潔的信
本來春天快來了,不料天氣還是很冷,反常的下了一場雪以後,校園裡的地面就像是和了泥。去上課的路上無聊的時刻,我把這些想象成無底沼澤。
“英飛,你應該想象的到剛剛開學的日子有多無聊。”我在e-mail裡這樣寫。發完了信,刷新一下郵箱,居然發現一封未讀郵件。
題目是“你好”,很普通,寄件人是白潔。好熟悉的名字,讓我想起死去的表哥,白潔是他深愛的女友,而且我還沒把表哥的死訊告訴她。
她還在等待表哥,或者是等的不耐煩了?我打開她的信。
“小狼,你好,我想你也許很詫異能接到我的信。你的地址是我在志強的郵箱裡找到的。志強已經失蹤很久了,我找不到他,偶爾打開郵箱,發現很多你的信,所以我覺得,也許該找你聊聊。你不介意吧?我覺得我現在很危險,我可能很需要你的幫助。如果你願意,請速回信。白潔。”
我當然馬上給她回了信,內容是:“白潔,我很願意幫你,請談詳情,我在等你回答。”附上我的qq號和電話,發完了這封電報一樣的郵件,我便開始一邊打牌一邊等待。
白潔回信很快,她說:“謝謝你,不過我這裡的qq不能登陸,電話也打不出去。能跟你取得聯繫已經是很奢侈的事情了。我處在一個相當奇怪的環境裡,你可能覺得我這麼說有點誇張。不過的確如此,我不能出去,不能跟外界聯繫,今天能在這件屋子裡發現一臺上着網的電腦,都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要在臨死之前給我的特殊獎勵。我不求你來救我,我只是想跟你談談,我真的很愛你表哥,如果志強在的話,我想他會救我的。他是個天師,應該能夠懂得這裡的事情,而我是個很沒用的人。所以,我請你告訴我他在哪裡,我想他。白潔。”
我看了這信,馬上寫道:“白潔,你在哪裡?把地址告訴我,即使表哥不在,我也會幫你的。我雖然不是天師,但是我認識一個很有本事的朋友,我可以帶他一起去幫你。”
白潔這回時間拖的長了點,等我終於收到她的信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
“小狼,我現在的地方,好像都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這要從上次分別後說起,爲了等待志強,我決定留在這個城市。我從報紙上的一個角落發現了一個很便宜的招租啓事,在這棟大廈租了這間兩居室。第一天住進來的時候,我很奇怪這裡的人是這麼的少,房東告訴我是因爲地價太貴,房地產公司倒閉,我當時沒有在意,就住了下來,第一個月沒有事情發生。可是,我記得很清楚,是去年12月3號以後,怪事發生了,這裡的氣氛變得說不出的詭異,整個大樓好像有生命的怪物一樣,給我一種出離恐懼的壓迫感。每天我從牀上醒來,都會聽到來自外面走廊的低聲咆哮,等我出去,又一片寂靜了。我居住的樓裡好像有幾戶人家,但我不知道他們具體住在哪裡,我唯一肯定的是我這一層的樓道里沒有人住。我勉強的住了一個月,想找到房東退房,可聯繫不到他,而且房租我是付了半年,再找屋子,在經濟上力不從心。於是還是硬撐着住下去了。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上個月開始,我發現自己很難找到大樓的門,後來,就連樓梯的方向都開始搞不清楚。當我想出去的時候,樓梯一會在前,一會在後。我發現自己根本走不出這棟大廈是在上個星期。開始的每天晚上,我幾乎不敢通過那些大敞着的屋門走向樓梯,不過漸漸的,我習慣了恐懼的感覺。幸好之前我在住處儲藏了一些食物和水,還可以勉強的過下去。我開始在這棟樓裡尋找像我一樣活着的人,可是結果徒勞。我也想過可以從窗戶出去,不過從透過玻璃窗看到的外面灰濛濛的世界,比這棟樓本身更讓我恐懼。今天,我居然順利的找到了樓梯,不過下到三樓,樓梯居然就到了盡頭。幸運的是,我在三樓發現了一間有着正在上網的電腦的屋子,我就是在這臺電腦上跟你聯繫。而且今天,我覺定呆在這裡,等待這間屋子的主人回來。我的地址是南怨裡小區七號樓706房間,我現在所在的房間號是320。你真的認識很厲害的天師嗎?我希望你能有把握再來救我。因爲你是志強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
我看了半晌,二話不說,下樓,把正在自己鋪上快活的聽着beyond的林傑扽起來。“快點,到我寢室去看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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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傑讀了一會兒,說:“情況不是太妙,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她所在的大樓就是……”
他欲言又止,我告訴他跟我沒有隱瞞的必要,不說後果可怕。林傑說:“一棟兇樓。”
我說:“你是說那樓裡有鬼?”林傑搖搖頭道:“你誤會了,所謂兇樓不一定是裡面有鬼,就算是有鬼,從某種意義上說,那鬼就是樓的本身。”我直截了當說我不明白。
“OK,那我這麼解釋好了。”林傑說,“那棟樓很可能在某種條件下被嚴重的感染,變成了一種壓生命狀態……好吧,這麼說吧,就是那棟樓活了,變成了一個怪物。白潔現在就在這個怪物的肚子裡。她以爲走到了有人的房間,也就是有電腦的320,其實應該是這個怪物的心臟。因爲某些原因,這個怪物很可能現在處於休眠期,白潔纔可以在那裡上網,跟你聯繫。”
我嚇了一跳說:“白潔豈不是很危險?是不是應該讓她馬上離開?”林傑搖搖頭說:“你是不是對自己的身體很瞭解?”
我看着他,他接着道:“每個人都不會很清楚自己肚子裡的情況的,那棟樓如果變成了怪物,應該也一樣,這很可能就是爲什麼白潔在它肚子裡能活到現在的原因。你不要忘了,最危險的地方也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問他那該怎麼辦?白潔在等着,生存或者死亡,或者還有更可怕的東西降臨在她身上,我不能坐視不理。林傑撓撓頭說:“這樣吧,她在那裡上網,怪物一定會知道的。所以太多的躲藏都是沒用的。我想那臺電腦跟怪物有很大關係,如果上面有qq,叫她把上次登陸的號碼告訴我們。而且,告訴她做完了這些,馬上在那間屋子裡找個地方躲起來。”
我依言給白潔發信,她沒有回答。幸好是星期五,沒有熄燈,我跟林傑守着掛在網上的電腦不斷刷新着信箱,同時抱怨學校不給裝寬帶。
兩小時後,我把剛進入夢鄉的林傑敲起來。“她回信了!”
白潔這次寫道:“小狼,剛纔給你寫完信。我忽然聽到一陣砰砰的聲音,根據經驗,應該是外面走廊裡的大門一扇一扇合上的聲音。我很害怕,雖然聽到這種聲音不止一次,可是這一次最可怕,那關門聲越來越近,就要關到這間屋子的時候,我聽到一聲低低的咆哮,跟每天早上聽到的相同。我當時強迫自己腦子裡沒有別的念頭,放電腦的書桌旁邊有個衣櫃,裡面是空的,我躲了進去,掩上門。不是我不要命,實在是到了這個地步,怕死已經是無趣的行爲了。我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走進來。結果,我沒有聽到腳步聲,關門聲停下來,我特意聽了聽,這間屋子的門沒有關。從那一刻起,整個屋子變得很熱,有一股有節奏的風來回吹起來,我沒有看的這股風的來源,可能是因爲視線有限。不過後來,我透過衣櫃的門縫看的了桌上的電腦,它在自己運行着!瀏覽一個一個的網頁,並且打開了qq,我聽到那種聊天時候的”嘀嘀“聲,本來我想是書桌後面坐了人,但是稍微挪了挪視角,我看的那裡根本沒有人,可是鍵盤卻在嘎拉響着,好像有人在打字一樣。對不起,我不能再說下去了,因爲現在回憶這些對我是一種刺激。我只能告訴你後來,那有規律的熱風忽然強烈了一陣子,接着竟然停了,我聽到外面輕微的開門聲,一扇一扇,這回越來越遠,等到一切平靜了,我大着膽子來給你寫這封信。這可能是我給你寫的最後一封信了,因爲我決定離開這個可怕的房間。我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但是我必須試試。我不知道這棟大樓裡到底有什麼,這些東西也許會把我嚇死,但絕不會把我嚇垮,而且在沒垮之前,我要拼一拼。親愛的弟弟,請允許我這麼叫你,我真的很感謝你給我的鼓勵,你心腸很好,我不想讓你冒險了,如果你還想幫我,請幫我祈禱。我從來沒有信仰,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流傳的一些事情,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能夠活着出去,再一次看的溫暖的太陽,我想我會感謝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神。”後面附上了那臺機器的qq號碼。
林傑叫一聲苦,說:“千萬不要讓她離開!她已經被那個怪物發現了,如果走出那房間必死無疑!”我手有點抖,不過很快的打到:“白潔,不要離開那間屋裡,最好像剛纔那樣再躲起來,這樣纔是最安全的。我會帶我朋友去救你,他很有本事,放心,不要冒險,爲了表哥和我,務須保重。”
信發出去後林傑白着眼睛瞪我:“我說過會跟你一起去救人嗎?你以爲我是黃大仙啊?告訴你我從來沒遇到過這麼恐怖的情況,要我跟你去一個怪物肚子裡?想害死我啊?我告訴過你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而且,我看你也不要去了!”
我說:“林傑,你不是這麼冷血的人吧?你以前也救過我。”林傑說:“那是兩碼事,一方面你是我學長,另一方面,你是那個飛賊的朋友。”
我想起英飛,問他:“你們怎麼認識的?”林傑低頭道:“這跟我們討論的事沒關係。”我說:“怎麼沒關係?”
他神色扭捏,我就知道有事,他不肯說一定是對自己不利,說不定有什麼把柄在英飛手上。爲了白潔,我決定做一回小人,掏出手機說:“好,你不幫我,我也不求你,我叫飛賊跟你說。”林傑跟吃了個蒼蠅似的難受,說:“你何必非要逼我?”
我說:“我是不得已,你自己考慮。”
林傑攔住我,說:“我考慮考慮。”他考慮的如何我不知道,不過那一晚上,我通宵等待,白潔卻沒有再來信。
二、七號兇樓
必須找到白潔,確定她平安無事,否則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我這樣告訴林傑,他表示了相當的理解。“但是,”他說,“我們必須冷靜下來,好好計算一下我們的行動。”
桌子上放着我剛剛買回來的早點,林傑精心選擇了一個蛋卷大嚼起來,我嘆口氣,揉揉熬了一夜的黑眼圈。“我已經查過很多地圖,根本就沒有白潔說的‘南怨裡小區’這個地方。也就是說,我們根本不知道白潔倒底在哪裡!她現在危在旦夕,多拖一分鐘就會有一分鐘的危險。”
林傑喝口豆漿,說:“這麼幹着急也不是辦法,咱們根本沒有辦法救她……你別瞪我,我是給你點專業意見,啊,我可不是說我不幫你。我一定會幫你的……”我打斷他:“你別說廢話了。”
“我們需要關於那棟樓的資料,就算我們現在能找到哪裡,能看到的景象想也想的到,鬼氣森森,沒有人的舊樓嘛。我們進去了,很可能不但找不到白潔,連自己也掛了。”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油條,食不知味的完成了早點,說:“算你說的有點道理,我也想過,我們必須找到關於那樓的線索,什麼都行,不過目前,除了白潔的幾封信,別的毫無頭緒。”
林傑掰着手指頭說:“她信裡提到的線索,第一,那棟樓的地址,現在看來沒什麼用;第二,那棟樓至少有七層,而且房間很多,樓道很長,沒聽她提起電梯,所以看起來是沒有安電梯;第三,那個qq號。”
我說:“還有,她說她是從報紙上找到這棟樓出租的消息的,住進後第一個月沒有發生什麼事,但是去年12月3號開始一切變得不同。這就是說,她住進這棟樓是在11月以前,我想我們如果找到11月份左右的報紙,注意察看角落,上面應該有這棟樓的招租啓事,也許可以聯繫上那間屋子的房東。”
林傑張大嘴巴道:“你不覺得這個有點大海撈針嗎?在你怎麼知道登招租啓事的是那張報紙呢?而且,就算知道了,是哪一天?怎麼找?”
我說:“圖書館,你去找!”
“哦?那你幹什麼?”
我在電腦前面坐下,說:“我要留在這裡上網。”林傑說:“你申請了新郵件提示,到現在不是還沒有消息嗎?”我說:“我不是要收郵件,你不記得那個qq號了?”
林傑說,對啊,這個是最大的線索。
我們宿舍的電腦雖然平時慢如老牛,不過關鍵時刻還真給面子。我登陸上去以後就搜索那個號,一個很普通的男生頭像,暱稱是“七號兇樓”。
林傑道:“好傢伙,這個怪物真有幽默感。”
而且,它在線。
我把七號兇樓加爲好友,接着等待。林傑說:“很好,你拖住它,也許這是個愛聊天的怪物。”他從衣服裡掏出幾張怪模怪樣的黃紙,用唾沫星子把他沾在電腦屏幕周圍。
“這是靈異防火牆,很靈的,你看好了,千萬不要把它們摘下來。我去查報紙,隨時聯繫。”
林傑走後我盯着屏幕,一片風平浪靜,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纔有頭像一閃一閃,是它說話了。我跟他聊起天來。
七號兇樓:“你是誰?”
Wolfling:“一個朋友。”
七號兇樓:“爲什麼加我?”
Wolfling:“因爲無聊的時候,想多一個朋友。”
七號兇樓:“認識我未必是好事。”
Wolfling:“未必,不過你既然上線,應該不怕被別人認識。”
Wolfling:“你爲什麼叫這麼一個奇怪的名字?”
七號兇樓:“奇怪嗎?這是我的本名。”
Wolfling:“兄弟,真有個性,你在哪裡高就啊?”
七號兇樓:“‘高就’不敢講,我快退休了。”
Wolfling:“不至於吧?你心情不好吧?”
七號兇樓:“你能看出來?”
Wolfling:“是的,我擅於察言觀色。而且我想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大概跟你要退休有關係吧?”
七號兇樓:“是,我還年輕,他們就要我退休,如果你知道這對我意味着什麼,就會理解我的心情了。”
我撥通林傑的電話,他在圖書館閱覽室:“有什麼進展嗎?我電話鈴一響,這兒的那個中年婦女老師恨不得吃了我,現在還在瞪着我呢。”我告訴他:“我跟那個七號兇樓聊上了,他說那是他的本名,你要加把勁,查查舊報紙上面有沒有這個名字,而且他說他很年輕就要退休了。我想如果他是那個怪物大樓的化身,這個說法意味着那棟樓沒用多長時間就要被拆了,你查查這種工程的資料。我想應該在郊區。”
林傑說:“OK!交給我,你繼續。”
門呼啦一下打開,嚇了我一跳,寢室裡那幫昨晚包宿遊戲的兄弟們一邊魚貫而入,一邊罵爹罵娘。
“昨天晚上戰績如何啊?”我問黑子,他一個勁的搖頭。
子強說:“唉,配合不成啊!”
阿標也道:“不痛快,真不痛快,你要是去了就好了,咱們一起扁他們。”
我說:“不至於吧,只是打CS,瞧你們垂頭喪氣的德行!”
大蝦最後一個進來,鼻子居然好像麥當勞,紅彤彤的。“什麼啊,他們是打羣架,跟網吧裡的另一撥人打起來了。”他捂着鼻子委屈道:“本來玩的好好的,他們非要跟人家比賽,輸了還對罵,人家就急了,動起手來,打了我的鼻子。”
我手上打着字,還是不由得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們先動的手?情況如何啊?”
其餘幾個人對視了一眼,立刻爆發出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大笑,胖子捂着肚子翻在鋪上好像個特大號的土豆。
阿標忍住笑,指着大蝦跟我講:“快天亮的時候,不知怎的咱們就跟另外一夥人吵起來了,這傢伙……咳、咳……這傢伙嗓門最大,吵吵着要動手,衝在前邊,結果被人家擡手就揍了一拳……你看見啦?鼻子變成麥當勞了,他一捂鼻子,就……哈哈哈,嚎啕大哭起來了,結果把那幫人都嚇跑了。咱們毫不費力的大獲全勝。”
我看看委屈的大蝦,再看看其他人,忍不住也學胖子跨入搖滾土豆系列了。“大蝦,厲害啊,真有你的,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誇的就是你的英雄事蹟。我說,你一定是孟姜女她老人家的嫡傳弟子哦。”
大蝦看看我,一聲不吭的跑上自己的牀,矇頭便睡。
黑子抽空給我做最後的總結道:“那個打他一拳的咱們其實認識,半熟臉,叫李文軍的。”
我說:“是計算機系的李文軍吧?我跟他挺熟,哪天我還要去找他一下。”
電腦屏幕。
七號兇樓:“你打字很快啊。”
Wolfling:“我有時候會寫一點故事,所以打字漸漸就練的快了。你剛纔說,你一個人住在一棟樓裡?有沒有這麼誇張啊?”
七號兇樓:“事實如此。”
Wolfling:“那你的家裡人呢?你平時都做什麼啊?”
七號兇樓:“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談。”
Wolfling:“好吧,那說別的。我記得你說你喜歡研究玄學?”
……
“七號兇樓”還是不肯跟我談他的事情,但是他似乎不反對跟我聊天,我們整整說了一天,浪費了我若干張電話卡。晚上林傑從外面回來,對我的耐力表示佩服。
正好這時候七號兇樓說:“你很有精力啊,上了這麼長時間網。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跟我聊這麼久。”
我說:“你總是在線嗎?”
七號兇樓:“我二十四小時在線,你可以隨時找我聊。”
林傑衝我打眼色,我知道他的意思,跟七號兇樓說我累了,道別,下線。不過在此之前,把他的ip地址記錄下來。
大蝦的事情提醒了我,應該去找找文軍了。
“文軍啊,你電腦應該學得不錯了。如果我給你一個ip地址,能不能查到它的具體位置?”
他們寢室還是這麼幹淨,文軍臉色蒼白的躺在自己牀上,說:“簡單,我這裡有地址庫,查一下就可以了。不過你能不能晚上再來?我困死了,昨天包宿打遊戲,還碰上好幾個白癡,差點打起來。”
我說那幾個白癡就是我哥們,衝這個你也得起來幫我查,是救命的要緊事。
好在文軍脾氣好,重要在我的威逼利誘下失去了原則。
“今天不能去了!”林傑說,“天都黑了,你不要命了?膽子再大也不能送死啊,我答應明天一早就陪你去好吧?我說你也該休息休息了,一天一夜了。”
我也覺得自己像熊貓:“可是白潔沒有消息,我能不着急嗎?”
林傑說:“也不急在一時,咱們不是有個大概的地址了嗎?明天去那一帶找就可以了。我今天報紙是沒查出什麼來,不過在舊資料裡查出個有趣的事情。”
他把一張複印件給我看:“你瞧,城南那一帶在不同時期的三個鬼宅。第一間,開始是個前清的秀才居住,後來頻繁鬧鬼,那秀才有一天被人發現在自己的屋裡懸樑自盡。那屋子後來被燒燬了。第二間,是解放初期,一戶做小買賣的人家居住,鬧鬼不頻繁,只是經過的鄰居經常看見有白色的影子從那房子裡進出,久而久之成了遠近聞名的鬼宅,那房子四周沒人敢居住。據傳那家人最後也失蹤了,有膽子大的人白天從院子外窺視,只看見荒蕪的院子中間有幾口棺材。第三間,就是大約二十年前蓋起來的安居小區的一部分,也就是安居小區的七號樓。不過具體的情況,這份資料裡並沒有寫。”
我看了看那份資料,說:“三棟鬼宅的地基都打在同一個地點,所以這篇文章的作者是想說這三個鬼宅之間有很大的聯繫?”
林傑說:“是啊,不知道這些蓋樓的人心裡想的什麼。”
那資料上面附有照片,一棟七層的灰色居民樓,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樣子。“這就是安居小區的七號樓?”我問,“不如上網查查看,也許會有更多發現。”
安居小區七號樓,當年曾是國家級樣板工程,耗資巨大,施工質量很高,完工以後主要出售給歸國華僑居住。誰料到該樓剛剛搬進住戶便開始頻頻鬧鬼,直到無人敢住。附近的地價也因此直線下跌,參與修建此樓的建築公司和房地產公司紛紛倒閉。此樓便成了廢樓,又因爲地處郊區,人煙稀少,不良傳聞更加多。人稱七號兇樓。
“還有這個!”林傑指指屏幕,“當年修這棟樓的地基時,有個家在附近的孩子騎車經過,不小心掉了進去,被裡面一根朝上的鋼筋戳穿了肚子,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發現。”
我揉了揉腫的像桃子的眼睛,讀那篇新聞報道。
“被戳穿了肚子,掉在上面,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想想都可怕,他也太倒黴了。”林傑絮絮叨叨,我又打了個哈欠,手機響了起來。
“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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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看了一眼,“有人給我發信了,希望是白潔。”
“小狼,很高興的告訴你,我還沒有死,在衣櫃裡躲了一晚上,竟然都再沒有可怕的事情發生。也許噩夢過去了,謝謝你,我現在要再去尋找出路,因爲我餓得不成了。”
“按理說,”我說,“那怪物一直在跟我聊天,她躲藏的那間屋裡該不會什麼都沒發生纔對。
林傑說:“沒錯啊,除非那怪物隱藏起來了,它很可能有控制自己呼吸的能力。”
我說:“那它不是在耍白潔?白潔豈不已經被它發現了?”
林傑遺憾道:“恐怕如此。”
“那我們怎麼辦?”
林傑誠懇的對我說道:“你現在去睡覺,明天早上去找那棟樓。除此之外,咱們什麼也做不了。”
那白潔怎麼辦?任由她陷入怪物的陷阱嗎?
“……白潔,情況就是這樣,我會盡快去救你,一切保重,切莫輕舉妄動。”
三、陵園
“我們要到安溪路,安居小區。”林傑坐在司機副座,大搖大擺道,那司機一愣,道:“日子還沒到啊,你們去那裡……”
“怎麼了?怕我們不給錢嗎?”
司機說:“不,不是,我只是怕收到那種東西。”
林傑說:“什麼東西?把話說清楚。”
“算了。”車子發動,司機道:“大白天的,咳,該小心的是你們。”
林傑在前面低着頭,我手機響,這傢伙居然近在咫尺跟我通短信:“有古怪。”
我心裡罵他,可不有古怪嗎,給他回一句:“等着,我來打聽。”
窗外的景物飛速向後,我搭訕道:“這路上車還真少!”
司機道:“可不!誰往那個鬼地方跑!”我說:“那地方有什麼不好嗎?”司機道:“那地方基本上是城市的盡頭了,而且特別邪乎!除了住在那邊村子裡的人,其餘的外人還真不敢晚上往這邊開。”
我撓撓頭,說:“呦,我還真不知道,我們兩個是去看個同學的,這邊以前根本沒來過。”
司機說:“難怪,你們那個同學住在南怨裡?”我差點跳起來撞到車頂:“南怨裡?那邊不是叫安溪路嗎?”
“以前是叫南怨裡,老叫法了,雖然早就不叫這個名了,不過一直沒改口兒。你們是不知道,那地方以前是抄家滅門的刑場,後來改成住人的村子好久還是怨氣沖天,有個和尚經過,說乾脆把怨氣發出來就好了,所以給起了個地名叫南怨裡。我就一直說,那種地方不能住人,可還是有人在那邊蓋樓,還叫什麼‘安居小區’,結果怎麼樣?沒安居成,又死了好幾十口子人。”
我好奇道:“那又是怎麼回事?”
“火災!從那棟有名的七號兇樓開始,整個小區全燒起來了,唉,造孽啊。”
我點點頭:“確實太邪乎了,怪不得您不愛去。”
司機道:“是啊,以前還有客人要去哪裡,有的是家裡人在那場火災裡死了,去燒紙的,你們上車的時候我以爲你們倆也是,不過還沒到清明,所以奇怪。”
我說:“那麼說過兩天那裡應該就有不少出租車了。”
司機道:“也不一定,沒幾個人敢跑過去,我看是大白天,活兒又少,纔敢拉你們去,估計我回去都得走空了。你們不知道,我們司機清楚這個,每年有多少人去那裡燒紙,可是回來的不到一半,你說,這些人都去哪裡了?”
我詫異道:“去燒紙,又不回來?莫非住在村裡了?”
“怎麼可能,村民都不敢留外人住的!我看他們是被那棟兇樓吃掉了!還有啊,我有個哥們膽子大,有一天晚上拉了個客人,點名要在七號兇樓底下下車,說多給五十塊錢。人爲財死啊,他就幹了。誰知道回去一看,那客人給的所有鈔票都變成了冥紙。”
林傑插嘴道:“你看,那路邊荒地裡都是什麼?”
一個個黃土包,有的上面還插了跟木棍。司機撇嘴道:“墳包,很多都是在那場大火裡燒死的。當時那叫一個慘,有的屍體被家裡人認走了,有的根本就認不出來,大家怕鬼,有個默契,就都就和就和埋在這裡了。也怪可憐的。不過我聽說,這路兩邊的土地也種不了莊稼,政府打算在這裡蓋陵園。”
遠處,一棟灰色的樓孤零零的立在那裡,林傑指着道:“那就是七號樓了吧?”
司機道:“沒錯,那次火災以後,安居小區裡其他樓房都塌了,只有這棟樓好像一點事也沒有。不過馬上就要被拆了,把這塊地平了當墳地,也真是個好主意。”
出租車沿着那條筆直的路開到盡頭,林傑說:“停下!我們要在七號樓前邊下車!”
下了車,他完全不顧司機鐵青的臉色蹦下去。我心中不忍,多給了司機五塊錢,拍拍他肩膀道:“放心,現在大白天的。”司機把錢對着光看了半天,嘟囔道:“又送了兩個死鬼。”接着一踩油門,掉頭揚長而去。
我開始心疼自己那五塊錢,過去跟林傑說:“你也太惡作劇了,在哪裡下車都差不多,何必非要停在這裡嚇着了他?”
林傑沒說話,我走到前面,忽然看見他一張煞白的臉。
“你怎麼了?”連問幾遍,他才慢悠悠說:“我們不該來這裡。”
“爲什麼?”
“其實每個人死亡以後,靈魂的能量還是存在的,變成了所謂的鬼。一個鬼的能量並不大,但是很多鬼聚集在一起,能量就會升級,甚至轉化爲另一種能量。比如這裡,你想,這裡該有多少隻鬼?”
我深吸一口氣道:“不下一百隻吧,這麼多年了。”
林傑道:“沒錯,而且老鬼的功立還會增大。所以這裡,根本是個死地,不可能還有活着的人呆在這裡面!你懂我的意思嗎?白潔一定已經死了。”
我有點失態,一拳打的他彎下了腰:“你別胡說八道,我就不信鬼能把人怎麼樣!我答應了救白潔就一定會進去!”
林傑面無表情道:“你是送死。”
我告訴他我不信他,一點也不信,他如果怕死就自己回去好了。
但是我故作鎮定的朝那破破爛爛的單元樓門大步前進的時候,發現林傑顫顫巍巍的跟在我後面。“你不是害怕嗎?”林傑點點頭,又搖搖頭:“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飛賊會宰了我。”
真不明白他跟英飛倒底是什麼關係,我暗下決心這次事情過了以後,就算剩下0。1條命也要把這件事情搞清楚。
樓裡混暗一片,牆上黑糊糊的,隱約可以看到那次火災留下的痕跡。林傑緊緊跟在我身後,我們兩人找到樓梯。
樓梯沒有壞,但是不平,有一層東西糊在上面,看上去像個黑灰色的人影在火中掙扎的樣子,有一瞬間我以爲那人影活了起來,一張猙獰恐怖的臉眼球突出的看着我們。“小狼,這個,大概是被燒死的人留下來的屍油。”
屍油經過高溫,深深的浸入了樓梯的水泥裡。我說:“我理解。”拉着林傑的一直胳臂,從那影子上跨過去。
“你剛纔聽見了什麼沒有?”林傑搖頭說:“沒有。”
不會吧?我剛纔上樓的時候,分明聽見腳下的那個影子在咆哮。
三樓了,白潔應該在三樓。我望向那長長的走廊,一排大門都半開着。也許應該先找到320,不管白潔在不在,她總會留下一點痕跡的。我正想着,林傑在背後跳起來。
面前的門“砰砰”的依次關上,那股陰冷腐敗的氣流直衝我們撲來!
四、兇屋
好冷啊!我爬起來,衣服一定髒的沒的看了。地上全是泥,天上還在下着雨,這是什麼鬼地方!極目遠眺,我沒有“眺”到任何正常的東西,只有眼前幾十米的地方當不當正不正的有一間獨門大院子。
這裡只有這麼一戶人家,冷,徹骨的冷,雨越下越大,沒有別的路可走,只好尋個片瓦遮頭。我過去,敲門,門沒有動靜,不過輕輕一推就開了。
嘎吱……嘎吱……我擡腳進去。
“有人嗎?……有人嗎?”喊了兩嗓子,沒人回答我。
我得隨便進那個屋子,正屋?門看着,有什麼東西在樑上晃來晃去。有點白,有點閃,走近了我纔看出來,那是一雙腳,腳上是白色的襪子。腳的主人,正懸在樑上,一雙黑洞洞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看着我,好靜,我幾乎聽不到雨聲了。
那人戴着清朝的帽子,一條看來是辮子的東西垂在僵直的手邊,晃,白色的鼻頭衝着我。
等等,那不是白色的鼻頭,而是腐爛的臉龐下森森的白骨!我咳得將身一退,恨不得現在就跑出去。不過沒有,連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不跑。
也許是直覺吧,我覺得背後一陣陣發涼。還有東西在我身後,我沒敢回頭。
有人咯咯的笑,像是很小的孩子。
一個白色的影子從我左側滑行到面前,果然是個小女孩,長長的頭髮披着,懷裡抱着個娃娃。她看着我,一笑,露出白白的牙。拿不準她是不是想嚇我,現在的情況是我兩腿發麻。
那小女孩頭一歪,露出彷彿小貓般可愛的嬌態,手裡玩弄着懷中的娃娃,把它舉起來,向着我。
那不是個娃娃,她轉向光亮的一面的時候我看出來,她懷裡的是個死嬰的僵硬腐爛,殘缺不全的身體。
“呵呵呵……呵呵呵。”
她還在笑,笑的我忍無可忍。“不要笑了!”我叫道,“別笑了!你是誰?”
可是她並不理我。
背後有光,我看到地上有個長長的影子。還有人,或者是“東西”在我背後。好吧,我對自己說,如果你們要嚇唬我,那我也嚇唬你們。我深吸一口氣,猛地轉過身。
聽說人在精神極度緊張的時候會出現選擇性失憶,我想我就是這種情況,因爲直到現在,我在電腦前邊回憶那段日後總是成爲我的惡夢的一部分的場景,總是記不起來回頭以後看見了什麼。
我的回憶只能追溯到燈光亮起來以後。
這是一間屋子,兩居室,黑糊糊的牆壁提醒我是在七號樓裡。記得我跟林傑上了三樓,走廊裡一長串門在我們面前一一合上,林傑是被嚇得狠了,一把把我推進旁邊的一個門,但是他好像沒有進來,門在我門之間合上了。
接着我看到鬼宅,現在又看見牆壁。
難道剛纔的一切都是幻覺嗎?我四下看看,被燒燬到如此程度的房間裡還會有燈泡嗎?這一切太不對勁了。
腳步聲,門開了。
不是林傑,我看到的只是個年紀相仿的青年,臉色白的很,細眉細眼,無精打采的對我講:“你好吵啊,我好不容易纔睡着。”
我吃驚道:“你是住在這裡的?”
他點頭,說:“沒錯,這裡沒人收我房租,並且我愛怎麼住就怎麼住――你在我的儲藏室幹什麼?”我說:“儲藏室?這屋子裡什麼東西也沒有。”
他不相信的看着我,搖頭說:“算了,有什麼,你也看不到,總之你給我出來,不要搗亂。”
我跟他出去,走廊裡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一切讓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說:“你有沒有看見林傑?他是我同學,跟我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叫白潔的,你有沒有看見他們?”
他搖頭,說:“這裡很少有人來的,要不是你在我的儲藏室裡大喊大叫,我根本不知道有人。”我問他在這裡住了多久,對路是不是很熟?他說:“馬馬虎虎,反正我不會迷路。”
我求他幫我去找林傑,但是他拒絕了:“我困的很,這樣吧,你跟我回我的房間,我睡一覺,休息好了再去找你的朋友。好不?”我想了一下,覺得這主意可行。
“好,謝了,我叫小狼,交個朋友吧!”
他愣了一下,輕描淡寫的跟我握了下手,說:“你好,我叫阿七。”阿七的屋子在樓梯旁,裡面陰暗的很,我看到他徑直走向牀鋪,義無返顧的趴下睡了,自己也就找個凳子坐下來。阿七這一睡就沒動靜,我等得着急,忍不住在走廊裡踱步。剛纔那個房間的門在另一頭孤零零的開着。
我忽然想到,林傑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躲進了一個房間呢?
如果如此,離剛纔那房間最近的一間大概就是了。我過去,敲了敲那間303號的門。
裡面真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隱約間我聽到咆哮聲。“林傑!林傑!”門忽閃一下,開了個小縫,我剛打開一點,身後似乎有一陣很熱的風吹來,頂着我的脊背把我拋進了門裡面的黑暗中。
那房中地方很大,我摸索了很久找不到牆壁,面前,好像有個很大的桌子。我沿着邊緣摸索,漸漸適應了微弱的光線,纔看清,那東西居然是口棺材。
棺材裡面,還有東西在亂動,指甲抓過木版的尖利聲音。我很想跑,但是回身繼續探索是需要勇氣的,我對自己說,不怕,這些東西嚇不壞我的神經,我倒要看看那是什麼東西。
棺材的蓋子忽然被頂起了一點,我聽到一陣喘息聲。這聲音……我推開棺材蓋子,果然,林傑在裡面,我拉住他手臂的時候他大叫一聲。“林傑!是我!”
他跟抓住了救命草一樣抓了我不放,好一陣子才說:“這裡面有古怪。”
“這間屋子很大,還放着這麼一口棺材。”
“不止!我一進來,這裡並不是一間屋子……這裡分明有一個大院子,周圍有好幾間房子!”此時微弱的光線透過幾乎鏽死的窗縫照進來,林傑也看得出,這只是一間四壁被燒得黑漆漆的房間。“房子呢?那些鬼呢?”他手腳並用的爬出來,說:“我怎麼被裝進這東西里面的?”
我說:“我要問你呢!這些房間裡面古怪的很,我剛纔進那間屋裡以後,也看到一個大院子,一個清朝打扮的人在那裡上吊。”
林傑點頭:“我也看到了,鬼出殯……很多白色的鬼魂擡着好幾口棺材,然後我就暈倒了,倒下之前,我記得有人掐住我的脖子。”
我說:“我記得你是個天師,你得有點本事!你的道具呢?”林傑從兜裡掏出一個手電筒,那玩藝我見了八百多次了。
“又是這個手電筒?”
“你別小瞧它,他能夠照穿鬼製造出來的幻象。”林傑充滿自信的說:“只不過剛纔我嚇傻了,忘了用它。”
“你幹嘛?用這麼懷疑的眼光看着我?”
我長嘆一聲。
“你這麼做分明是懷疑我的能力嘛,你等着。”出門,在樓道里,林傑又掏出一快又輕又滑的透明布。“這是招靈披風。”他說,“只要把它披在身上,就會招來附近的鬼魂。”
“招鬼魂?我怎麼覺得跟找死是同意詞啊?”
林傑說:“第一,咱們都不想這樣下去,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所以要把一切都搞清楚;第二,我覺得有鬼(這麼說比較確切)在耍我們,所以我要把這裡的鬼都招來點點數!第三,身爲通靈家族的後人,老虎不發威,你也別把我當病貓啊!”
我說:“好吧,只要能救出白潔,你隨便耍酷。”
林傑打了個勝利手勢,說:“放心吧,志強也是我的哥哥。”
一分鐘……兩分鐘……
“哪裡有什麼鬼魂來啊?”面前的走廊裡空空蕩蕩,我回頭對林傑道:“會不會咱們看不見?”林傑說:“不可能,按照咱們兩個的能力,看見個把鬼不成問題。”
“那怎麼沒鬼來?你的破道具不靈啊?”
“你尊重一下我的道具好不好?這可是我們家族優秀的祖先留下來的。我們林家世世代代都是了不起的通靈人,比如我爺爺的爺爺,不但懂得通靈術,科學知識也是一流的。我現在用的這些集科學與靈異於一身的了不起的道具就是他發明的。”林傑侃侃而談,完全不注意我的臉色,等他從自己的家族榮譽史裡面爬出來,才問:“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
我指指他身後。
一羣焦黑的人影聚集在那裡,無數雙血紅的眼睛無聲的看着我們。這是燒死的人嗎?爲何死去了,還是這麼一副令人心悸的樣子?林傑牙齒打顫,說起話來夾雜着嘎吱嘎吱的聲音:“這個……他們是怨氣太多,不願意恢復本來的樣子,要永遠記着死亡的仇恨吧。”
那些血紅的眼睛,有的轉一轉,沒有目光離開我們。
我聽到咯咯的笑聲,是那個小女孩,抱着死嬰出現了,她身後是那個一條一條的吊死鬼,臉有一半爛成了白骨。剛纔沒有看清楚的可怖面目在相對亮堂的走廊裡一覽無遺。
再後面,一羣白袍的人拖着腳鐐噹啷噹啷,很小心的懷抱着自己的頭顱走過來。
當一切都擺在檯面上的時候,遊戲也該結束了……我腦子裡不合時宜的想起這樣的念頭來。
五、螳螂背後
“七……七……阿七。”那小女孩舉着死嬰,朝我們叫。那聲音很有穿透力,我們不自覺的朝樓梯那邊看,阿七站在他的房門口,垂手,含笑,望着我們。
“阿七?你是……”雖然早有預感,我還是不敢相信這個看起來無害並且總是需要睡眠的傢伙就是七號兇樓聚集成的怪物。
“你早知道是我,不是嗎?”他嘴不動,可冷冰冰的話音傳過來,好像一捅冷水潑過我的身體。“Wolfling?我早知道是你。沒有人會毫無目的的做我的朋友。”
我說:“不錯,我是爲了救白潔纔來的,請你放了她。”
阿七有點憤怒的說:“我從來沒把那個女人怎麼樣!是她自己疑神疑鬼!我都不知道她爲什麼住到我這裡來。”
“那麼她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她失蹤了!請你們離開這裡。”
小女孩忽然又笑了,拍手說:“阿七,不要,我們不要他們兩個走。”
林傑?林傑!我旁邊那位酷哥兩眼發直,小聲在我耳邊說:“不好了,我有殺傷力的手電筒沒電了。”
“你們還想做什麼?”阿七朝那些鬼魂喊,聲音很大,但是嘴仍然沒有動,“這麼多年來你們的怨氣充斥着我,把我變成一棟沒有人敢來的兇樓,我都不明白這到底是爲了什麼!”
小女孩說:“因爲我們在你的身體裡,阿七,是我們給了你生命。”
阿七說:“我要這生命幹什麼?我寧可做一棟普通的樓房,有活生生的人每天生活在我的身體裡,聽到他們說話,感受他們的喜怒哀樂。那該有多好!你們也是,爲什麼不去投胎,爲什麼不肯安息?爲什麼要逼我?”
“因爲我們死的慘!因爲我們死的怨!”小女孩說,“我們不能忘記這仇恨。”
“可是你們恨的是誰?”我問。
小女孩沒有回答,阿七說:“他們早忘了,他們幾乎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記得!他們在乎的只是仇恨,仇恨讓他們越聚越多!”
小女孩開口道:“是的,我們喜歡仇恨本身,我們恨。”
阿七道:“可這不是我在乎的,我只是一棟樓!你們把我搞成了怪物,孤零零的立在這裡,現在還要被拆了。”
“林傑!”我捅旁邊的天師,“你幫幫他。”
他眼睛差點瞪出眼眶,好像要化妝那些跟在他身後的鬼魂:“你忘了咱們是幹什麼來的了?”
“那是兩碼事,你有辦法能讓阿七脫離這棟樓,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林傑湊在我耳朵邊上說:“你錯了,你以爲阿七像個出生的嬰兒那樣善良嗎?你以爲那些鬼魂真的忘記自己是怎麼死的了嗎?阿七纔是罪魁禍首!自從他變成了怪物以後,所有的人都是他殺的,我不明白他爲什麼不承認,也許是自欺欺人吧,我們得小心,他比那些鬼魂更可怕。”
我這纔想起那些鬼魂來:“阿七,放不放我們走?”
小女孩說:“他們是我們的!”
冷,有東西抓着我的脖子了,死死的,我想掰開那隻冰冷的小手,可無濟於事。看不到林傑怎麼樣,我撒腿想跑,腳下一個滾燙的東西抱住我的腳。
我重重的栽倒,耳邊那小女孩的咯咯笑聲仍未止歇。
“你們放開他!”阿七的聲音凌駕在衆鬼魂的聲音之上,“放開這一個,那個送給你們好了。”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誰,不過我身上的東西忽然不見了。“林傑!”他不在,他跟那些鬼魂一起消失了。
“你爲什麼不救林傑?”我質問。
阿七板着臉說:“你怎麼不想想我救了你?”
“他們怕你,你應該救林傑。”
“救了林傑,再救你說的那個白潔?你以爲我是救世主?我告訴你,林傑說的對,那些鬼有一半都是我殺的,所以他們怕我。我之所以要救你,是想親自殺你。”
“爲什麼?”
阿七惡狠狠瞪着我,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麼鮮明的表情:“你還問我?你是個卑鄙的人,爲了救人而接近我,說要跟我交個朋友?我要殺了你。”
我說:“沒錯,不過我是你的第一個朋友,不至於這麼絕情吧?就算我騙了你,林傑他們也是我騙來的,你放了他們,殺了我好了。”
阿七笑道:“你以爲我爲什麼殺人?只爲了維持這個好像人的身體!每隔一段時間我就必須殺一個人,否則就不能像現在這樣變成人的樣子跟你說話。”
我又聽見咆哮聲了,犀利低沉。阿七在我面前撓頭道:“他又來了!”
“誰?”
“每次他來,”阿七好像沒聽見我的問題,“就會有這種聲音,我怕他。的確怕的很。”
讓他害怕的,還能是什麼?
旋風,但不是陰冷可怖的風,有人上樓梯來,腳步很輕。
一個乾癟的棕色人形。
一張猙獰恐怖的臉。
我記起來了,是樓梯上的那攤屍油化成的。“你怕的就是它?”我問阿七,再看他一張臉已經變了形。
咆哮,越來越大。
“你不要過來啊,”我指着對面,“我不認識你!”
那燒死鬼不說話。
“你別過來!否則我不客氣了啊!”
它好像根本不懂漢語。
“南同和尚!”燒死鬼背後忽然蹦出個人影,神氣活現的指着它大叫:“你是南同和尚!”
燒死鬼轉過身,嗓子裡沙啞的蹦出幾個字:“你……怎麼……知道?”
林傑插着腰道:“當年靈異界最有本事的兩個天師,一個是我太爺爺,另一個就是你,南同和尚!我剛剛到了這棟樓的地下室,看見了你用獨特法門布的招鬼陣,原來這棟兇樓是你故意造出來的!你當初把這裡改名叫南怨裡,根本不是爲了什麼造福一方,施放怨氣,而只是爲了招鬼,把這個地方弄成一個鬼域!你爲什麼這麼做?”
燒死鬼道:“你知道的不少,不愧是通靈家族的傳人。不錯,這個地方是我造的,我纔是這個地方真正的主人!”
“二百多年以前,我跟你的太爺爺林炯是通靈界的兩大高手。不過我們不和,一方面,林炯拐走了我出家之前的獨生女兒,燦兒,另一方面,他跟我的意見不和,方法不同,我們磨擦越來越大,有一次爭鬥的時候不留神,燦兒被餓鬼抓走了,等我們感到的時候,眼前只有她的一堆骨頭了。”
“我苦命的孩子啊,我在燦兒死去的地方坐了三天三夜,我恨林炯,所以爲了對付他,也爲了紀念燦兒,我決定把這裡製造成一個鬼域。”
我恍然大悟:“你把這裡的名字改了,又布了招鬼陣,讓招來的鬼魂替你殺人,鬼魂越來越多,這地方也就越來越恐怖!但是你怎麼會燒死在七號兇樓裡的?”
燒死鬼道:“我也不知道,我修行遠遠強過林炯,所以能長生不死。那天我把這棟樓點着,剛想走掉,有人從背後打倒了我!我就這樣死了。是誰?是誰想讓我死?”
林炯……這個名字……
林傑大聲道:“我管是誰讓你死呢,我現在就幹掉你!”他手中捏了個法決,嘴裡嘟嘟囔囔背起咒語來。
“……破!……破!”……
“怎麼沒有反應啊?難道是我背錯了?”林傑火燒屁股一樣亂蹦,從我這裡看過去,他周圍有一股旋風時隱時現。
林傑也察覺了,警覺的喊:“誰?”
有人翻出來,由下至上,依次出現了那位的腿,上身,頭。一個消瘦的青年,大大的眼,尖下頜,一笑,一對閃亮的小虎牙露出來。“阿炯?”我脫口而出。
林傑好像貓見了耗子,朝他撲過去。
阿炯輕輕一躲,不屑道:“傻子,誰把你從一堆鬼裡面拽出來的?”
而那個燒死鬼一對血紅的眼珠子幾乎掉出來了。
“林傑,別打他了,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就是你太爺爺林炯!”林傑聽了我的話,傻了一般靠在牆上。
“沒錯沒錯,乖孫兒。”阿炯說,“不過我已經離開林家了,關於我的事情很複雜的,沒必要在這裡說。”
“阿炯,你跟南同和尚是仇人,你做的事情,剛好替他把剛纔的故事講完。他製造了鬼域,你也沒閒着,利用鬼咒復活,而且趁南同和尚不注意,把他打暈在火場裡。我想白潔之所以會住在這裡,也是你的傑作吧?”
林炯滿不在乎道:“如果不把她弄來,那用什麼辦法能把你們弄來呢?那個招鬼陣是人擺的,只有人才能毀掉。不把你們弄來,誰破掉這老禿驢的招鬼陣,毀了這棟他苦心經營的倒黴的兇樓呢?”
白潔的信,路兩旁的墳頭……怨氣沖天的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林傑的太爺爺,阿炯。
“我服了你們了。”我說,“凶宅再可怕,也沒有你們可怕。”
阿炯朝我笑,又露出他的小尖牙:“你說的對,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動物,是人,最可怕的東西,是人的心!看透了這個,我就決定不做人,我是自殺,然後做鬼,然後成魔的……林傑,你不用瞪我,我不姓林了,你爺爺的爺爺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爸爸已經把我逐出家門了。我發誓以後再也不叫別人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上‘林’這個字!”
結局,隱身咒
“現在怎麼辦?一切都鋪在桌面上了!”
阿七,南同和尚,阿炯,林傑和我,面面相覷。
難道地震了嗎?
“轟隆隆……”
是那些鬼!他們要上來索命了!林傑顧不得鬼,顧不得他太爺爺,跑過來拉住我:“來,我念個隱身咒,它們暫時看不到咱們,趁這個時候先走!”
“白潔呢?”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救白潔?我看她早已經死了!”
“可是……”
來不及了,那些鬼從兩邊圍上來,一言不發的盯着我們四個。我勉強笑笑,說:“林傑,還是咱們兩個看起來比較可口。”
阿炯開口道:“你們走吧,我不打算攔你們。”
南同和尚卻惡狠狠的抓住我肩膀:“我要吃了你們。”我急忙縮向後躲,沒想到他攥得太緊,指甲扎進我的肉裡,鮮血長流。我以爲這下子完蛋了。迷糊中聽見阿七在喊:“放開他!”
“放開他!”阿七在背後鉗住南同和尚焦黃的胳臂,我覺得肩膀上一鬆,就是這個時候!聽見林傑在念咒,和尚,阿七,鬼,阿炯,都不見了,林傑拉着我衝下樓梯。
我們跑出七號兇樓的時候天色已晚,月亮在天上半明半暗的掛着,看起來那麼親切,背後巨大的斷裂聲,崩塌聲,塵土飛揚。
“塌了!七號兇樓倒塌了!”在公路上,我們擦着汗,遙望那座廢墟。“再也沒有七號兇樓了。”
那麼阿七呢?就這麼死了?
我覺得胳臂生疼,一查看,上衣和褲子竟然被撕出一條條口子。“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我看看林傑,他也是一樣。
“難不成你的隱身咒不是讓鬼看不見咱們,而是讓咱們看不見鬼?”
我要不是沒力氣,早就扁死林傑了。
白潔啊。
“那是誰?”林傑撐着自己的膝蓋說。
遠處的公路上,好像有個人躺着。我挪着腳過去一看,是白潔。“白潔!你怎麼樣?”
她睜開眼:“小狼?你怎麼在這裡?”
“是你叫我來的啊。”
白潔說:“不知道,我好像租了一套房子,不過……記不得了,哎呀,我怎麼會躺在這裡!”
我扶她——還不如說她扶我站起來。
走吧,這個時候不會有出租了,好在公路筆直,月色很好,而且,沒什麼鬼還能嚇着我們了。
“林傑!走啊。”
他抱怨着:“白癡,我們叫人給耍了。”
“阿炯不但救了白潔,而且明顯保護了咱們……你以爲憑你那個‘隱身咒’,咱們還能活着出來嗎?”
林傑說:“唉,可是七號兇樓,那個怪物,它幹嘛要救你?”
“不知道。”
公路很長,走了好遠,林傑問我:“你幹嘛老回頭?”
“不知道,我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看着咱們。”
“我要發瘋了。”
“別啊,你是通靈家族的後人。”
白潔擦擦臉上的汗,我遞給她一塊巧克力。“給你,我想你很久沒吃飯了,所以想帶點吃的,不過現在……這模樣……”
那塊巧克力已經變成巧克力漿了。
白潔衝我笑,一向蒼白的臉上有了些光彩。
我又回頭,這次好像看到了,阿七在公路的盡頭,廢墟那裡遙望着我們,身影邊緣閃着淡淡幽光。
“爲什麼救我,阿七?”
“無論如何,我還是隻有你這麼一個所謂的‘朋友’。”
他隱約間笑了,彷彿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