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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胎是防彈的,你只管開!”

厲爵斯安撫着她,又連續開了兩槍,將車窗關上。

他只帶着一把槍,而子彈……沒有了。

不過已經減了他們的速度。

……

後面的車又多了一部,從後視鏡裡,葉佳妮甚至看到後面車上已經死了兩個人……是被厲爵斯擊斃的。

跑車被子彈擊中連續震動,厲爵斯想跟葉佳妮換手已經來不及。

“砰——”

車子以蛇形狀狠狠地撞向公路旁的樹。

葉佳妮整個人都落入一個溫熱的懷裡,頭部被一雙手臂緊緊護住,只聽到一聲聲槍聲近距離地響起。

那種恐懼的預感傾襲而來……

彷彿每一槍都會打她身上一樣。

“厲爵斯……”葉佳妮被厲爵斯抱住,想掙扎卻掙扎不開。

“沒事的,沒事的。妮子,信我。”厲爵斯喃喃的聲音低沉地在她頭頂上方響起,他的雙手一動不動地護住她的頭部。

“厲爵斯!讓你走還死賴着不走!誰要你留下來了?!我一年以前就讓你走得乾淨了!我不稀罕你搭救!我要誰救都不要你救!”

大聲罵完,眼淚便從她的眼眶裡落了下來,葉佳妮伸出雙手環上了他的背。

他們還是要面對死亡……

她罵再多也改變不了這樣的局面。

她不怕死,可她怕自己連累別人……

下一秒,她環住他的手被厲爵斯抓了下來,被他按在自己胸前,她完全被護在厲爵斯的懷裡,只聽着外面那一聲聲槍響。

“我的人馬上會到,別怕。”厲爵斯這一刻徹徹底底清醒,雙手抱住她的頭部按在自己的懷裡,低聲安撫着她,轉眸看向跑車外。

那幾部車上的人已經持槍衝了下來,不斷攻擊他們的車。

厲爵斯壓低葉佳妮的身體,葉佳妮無聲地試圖再度抱住他,厲爵斯硬是將她的手推了回去,眼睛半斂,低聲問道,“妮子,這一年你過得好嗎?”

“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回答這麼白癡的問題!”

葉佳妮冷冷的語調讓厲爵斯笑了。

葉佳妮就是葉佳妮,沒一刻能對他對好好的,哪怕是躲在他懷裡的時候……

“剛剛……我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什麼。”

厲爵斯更加擁緊她,嗓音沙啞地道。

她的身體……他已經有一年之久沒有擁抱過,她身上的香味和體溫有一種陽光的味道,他太久沒有感受到。

“你身上煙味好重。”葉佳妮反感地道,眼淚卻不斷涌出眼眶。

“我知道。”厲爵斯抱住她,沒有一絲怒意,反而歉疚地低聲道,“你忍忍,忍忍。”

“……”

葉佳妮再說不出什麼。

跑車外槍聲和攻擊聲不斷,跑車內卻有一種詭異的靜謐。

她抵抗不了厲爵斯的力氣,只能被迫地躲在他的懷中,無法看到外面的一切……

頓了幾秒,葉佳妮慢慢冷靜下來,聲音極輕地問道,“假如我真的愛上了徐孔,你也會殺他?”

他的身體頓時有些僵硬。

但她沒有聽到他的否認,她只聽到他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我可能煙癮犯了。”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他控制不了自己的顫抖。

“煙癮的問題嗎?”

葉佳妮嗤笑一聲,有些諷刺,卻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嘲笑厲爵斯,還是在嘲笑自己。

他殺了徐孔,就只是因爲煙癮犯了?

這是她做律師以來,聽過最荒誕的殺人動機與理由。

“我知道我該死,好多年前,我就該死了。”厲爵斯的下巴抵在她的頭上,聽着車外的槍聲和砸擊聲緩緩闔上眼,徑自說着自己的話,“一路以來,我都很自私,從來都很自私,我傷害了我身邊所有的人。”

其實,他不是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爲有多傷人。

可到了一定的時候,他就是控制不住,他只想着自己,然後就眼睜睜地看着越來越多的人離他遠去……

當年,他自私地要sara選擇跟她私奔,害死了她;

後來,他自私地要和佳妮結婚,脫離厲家,兄弟間絕裂;

現在,他自私地惹葉佳妮傷了心,如果不是他,她不會到愛爾蘭,不會遇到這些事……

“是,你太自私。”葉佳妮順着他的話說道,在他懷裡掙扎着,想伸手去環住他。

手剛伸出去又被厲爵斯抓了回來。

“別動。”厲爵斯有些惱怒,把她的雙手按下,“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自私,我不能讓你也死在我面前,就算一起死,我也要做先走的那個。”

“……”

眼淚滑過面頰,葉佳妮的雙手在他的懷中,抓住了他身上的襯衫,苦笑着問道,“你把我當成sara了?”

他接受不了一個曾經是sara替身的人先死一步嗎?

所以他要這樣緊緊地抱住她……

“不是,你是妮子……兇起來不像個女人的女人。”厲爵斯這一次卻回答得極快,沙啞的聲音同樣苦澀,雙手護住她的頭部,“我不能讓你先死,我會受不了……”

槍聲在外持續地響起。

就算車胎、車窗都是防彈設計,但他知道,在這種攻勢下這部車是抵擋不住多少時間。

……

我不能讓你先死,我會受不了。

……

葉佳妮的心跳如雷,一下一下幾乎跳出喉嚨,與恐懼無關,她忽然很想知道答案,於是問了出來,“我怎麼能在你心裡和sara相提並論?”

“你們不一樣……”厲爵斯緊緊抱住她,喃喃地重複着,“妮子,你們不一樣,不一樣……”

不一樣什麼?

是她們不像,還是她們不能相提並論?

葉佳妮很反感自己在這種時候能要執着這種答案,她連死前都想較真一個結果,“你愛過我嗎?厲爵斯……你愛過我嗎?”

她沒有等來厲爵斯的回答。

外面響起一陣更劇烈的槍響,更加密集的。

她聽到厲爵斯鬆了一口氣,聽到他沙啞的嗓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安撫着她,“沒事了,妮子,我的人來了……”

得救了嗎?

葉佳妮怔了下,想從他懷裡擡起頭,卻又被厲爵斯壓下。

“別急……”厲爵斯壓着她低沉地說道,“等外面沒有……槍聲……再……出去……”

說到最後,他已經是一字一頓。

“你怎麼了?!”

葉佳妮呆呆地問道,像是預示到什麼,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聽話……”

厲爵斯低低地說着,雙手固執地環住她的頭部,聽着外面的槍林彈雨慢慢小下來。

葉佳妮沒有費多大力地就從他懷裡掙脫開來,因爲他已經沒有力氣。

厲爵斯一下子倒坐在副駕駛座上,一張臉蒼白得沒有血色,雙眼空洞地看着她,擡起手想抓住她,擡起半空,骨節分明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葉佳妮呆呆地看向面前的車窗,被子彈射擊得破了一個洞,四分五裂的痕跡……

“……”

葉佳妮呆滯地看着,低下眸,她眼睜睜地看着鮮紅的血從厲爵斯背部慢慢淌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座椅上……

“不要……不要……”

葉佳妮恐懼地看着他,顧不得多餘的反應,推車門就想下去。

“別去!”

厲爵斯耗了最後的力氣把葉佳妮的手給攥回去,痛得他五官猙獰,一雙眼充血得可怕,臉上滲出冷汗……

葉佳妮被他抓着不敢再動,厲爵斯深深地盯着她,有着急迫和堅持。

葉佳妮點了點頭,“我……我等徹底安靜了再出去。”

她的聲音,顫抖到了極點,已經有些不完整。

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厲爵斯勾起一抹蒼白的笑容,手無力地拉着她,卻不肯鬆開。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葉佳妮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乞求着,眼淚淌落一臉。

彷彿她求他,他就能不死,他就會活下來,他的傷口……就會不藥而癒。

“我沒有求生的……意志。”厲爵斯頹然地靠在座背上,斜着臉看她,雙眼半垂,脣邊卻勾着笑容,“不是壞事,你懂……嗎?”

有些東西,他活着的時候不肯承認,不肯承擔……

但死亡之神就在面前,他反而敢了。

“……”

葉佳妮搖頭,淚水涌出眼眶,她聽不懂,她什麼都不想聽懂。

她不要答案了。

她什麼都不要,她只要他活下去……

“我的墓誌銘上要……這樣寫……”厲爵斯勾着笑容看她,一張臉蒼白如紙,聲音繼繼續續,吃力異常,每咬一個字眉頭都在皺,“厲爵斯,生於德國,一個不值得被愛的自私男人,傷害過親朋好友,死於心愛之人身旁,所以……瞑目。”

隨着他虛弱的聲音漸漸平靜,跑車外的公路上也徹底安靜下來。

“……”

葉佳妮呆呆地看着他,眼裡有着一瞬間的震驚,然後便是眼淚瘋狂地往下掉,手的溫度比他更冷……

……

解決完公路上的一排屍體,保鏢們走向跑車,車門拉不開,跑車是經過精密設計的,從外撬都撬不開……

從破開的車窗往裡望去,保鏢們只看到一個瘦弱的女人趴在二少爺的身上緊抱着他,背因哭泣而顫動。

二少爺的頭靠在座靠上,已經閉了眼,座椅上滿是血跡斑斑……

急救室。

燈沒有滅過,一直亮着紅燈。

厲爵斯尚存着一口氣息,被推進急救室已經達五六個小時,厲爵西、曼文、厲楚恆在第一時間通通趕到醫院。

緊接着,是一批厲家家族的人從歐洲各國紛紛趕到巴黎,擠在了這棟私人醫院裡。

以厲家的權勢,在這幾個小時裡,不斷有知名醫生被請救急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