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高考百日誓師後的那天下午,別的班我不知道,但咱們班原本是自習的最後一節課,被拿來當心理課了……”張珂擺出了一副將要開始通宵講故事的架勢。

“啊啊啊,我記得,”卻還沒講幾句就被胡樂歆打斷了,“就是那個校醫兼職的毫無存在感的心理老師,整個高中三年加起來,好像也就只給我們上過兩節課吧?所謂的心理諮詢室,也只是醫務室隔壁的房間裡放了些洋娃娃和拳擊袋,日常沒人。雖然醫務室也就只是……”吐槽到一半,意識到了自己在哪兒,連忙乾咳兩聲改口道,“額,我記得她那天搞了些亂七八糟的遊戲,給我們玩了一節課來着。”

“沒錯,就是那些亂七八糟的遊戲。”剛把話接回來的張珂剛說到這兒,就又頓了頓,扭頭看向嘯風。嘯風則已經撇開紅着的臉,眼不見爲淨地放棄掙扎了。

見狀,張珂便得意地聳聳肩,一副“你不阻止就當默認讓我講咯”的態度,繼續道:“遊戲中有一個不是讓我們在紙上寫上最想對某個同學說的一句話,匿名也可以,不匿名也可以,寫好後把紙疊起來,寫上收信人的名字,投進講臺上的盒子裡,然後老師會在下課後把信遞到收信人手上嗎?”

“這種感覺就有點像現在的□□悄悄話一樣,但因爲管理員是老師,東西要經過老師的手,所以大家一般寫的都是些不痛不癢的祝福、加油之類的。可你猜我們嘯風嘯勇士咋地,”用手肘懟了嘯風一下,弄得嘯風恨不得一把摁住他的天靈蓋,將他壓進地裡,“竟然在那個盒子裡投了一封給苗韺的告白信!”

“哇!”胡樂歆張大了嘴,“嘯風,沒想到你還挺猛啊。署名了嗎?苗韺呢?苗韺怎麼回覆的?”

嘯風把臉撇得遠遠的,耳朵燒得像是太陽穴下面掛了兩串紅辣椒,兩隻手則尷尬的無處可放,最後無可奈何地擠進了本就已經被亂七八糟的東西塞滿了的褲兜裡。

“當然是沒署名了,”看着嘯風的樣子,張珂笑得更加幸災樂禍了,“說不定問題就是出在了沒署名上也不一定呢,對吧?”又去用手肘戳了嘯風一下。

可嘯風的大腦已經停止運轉了,張珂的這一戳並沒能戳出他的半點反應。嘯風木頭人似的狀態,反倒降低了張珂想營造出來的視覺效果,讓張珂小小掃興了一下。

“爲什麼這麼說?難不成苗韺也喜歡他?”嘯風的反應則絲毫沒有打消胡樂歆的興致,聽完張珂的話後,她的臉上寫滿了驚訝與興奮,“該不會如果當時署名了,兩人早就在一起了?”

“不是不是。”張珂搖了搖頭,“苗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哪裡像是會暗戀誰的樣子?”

“那是怎麼回事?”胡樂歆問,“班級日誌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嘯風你一次不成後,第二次寫在班級日誌上了?”望向嘯風。

“……怎麼可能。”在兩人的得寸進尺與一旁高中老師的靜觀其變下,嘯風終於憋出了四個字。

“要是那樣,全班早就知道了。”嘯風的反應再次激起了張珂的熱情,只見他坐直了拍着大腿說,“那時候的班級日誌不就有些像現在的朋友圈嘛,每個人都可以拿着來寫上些最近班上發生的事,但必須得在自己寫的東西下標上學號。寫了學號不就等於署了名嗎,要是嘯風真這樣做了,早就在班上鬧得沸沸揚揚了。”

“所以那就是苗韺寫了啥?”胡樂歆說。

“沒錯。”張珂帶着種“終於講到重頭戲了”的表情,點了點頭。

“她寫了啥?”胡樂歆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接下來的半點細節。

“具體是啥我不記得了。”張珂說,“嘯風肯定記得,但他肯定不會說。”故意賣起了關子。

“所以?”胡樂歆有些急了,揪住了張珂的衣角,又望向嘯風,“寫了啥?”

“……”嘯風不自在地把屁股往椅子遠離胡樂歆的半邊移了移。

“意思我倒大至記得,反正就是說,之前的心理課上,收到了一張奇奇怪怪的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在開什麼劣質的玩笑。但無論內容真假,她沒打算把它當真。因爲即便是真的,寫信的人連署名都不敢,可見信中所表達的內容的脆弱與不值得。”張珂頓了頓,又繼續道,“也不知道嘯風這傢伙在當初的信裡到底寫了什麼,苗韺有沒有猜出來寫信的人是他。總之,他是被狠狠地拒絕了。”

“然後呢?”

“那還能有什麼然後啊,”也不知道是被觸到了哪根弦,嘯風竟然喪着臉主動接話了,“拒絕都被拒絕了,沒署名還更加敗壞了好感。而且當時又快高考了,肯定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各學各的備考了啊。”

“是啊,沒什麼然後,”張珂卻說,“除了偷偷把班級日誌那一頁撕了下來珍藏,以及讓兄弟我陪你傷心了一個晚上,導致第二天上課拼命打瞌睡外。”

“……”這已經不是嘯風今天第一次想將張珂這公鴨嗓給揍一頓了。

“欸嘯風你傻啊。”誰知道,聽完嘯風的回答,胡樂歆竟突然恨鐵不成鋼地吼了起來,引來了周圍的一片目光,“啊,你真是傻,傻透了,直男癌!”

“哈?”嘯風沒搞懂自己咋就突然被罵了。

胡樂歆對着周圍望過來的人抱歉地笑了笑,然後壓低聲音對着嘯風說道:“苗韺的意思難道還不夠明確嗎?你是真沒看懂假沒看懂?”見嘯風還是愣愣的,只好嘆了口氣,解密道,“她嫌你寫信,嫌你沒署名,覺得這樣又假又虛又不值得往心上放。潛臺詞就是想讓你去當面和她講啊!她是在等你當面告白啊!你當面告白了,你們就在一起了啊!”

“怎麼可能……”嘯風低着頭喃喃自語道。

“怎麼不可能?”胡樂歆急了,“你的字,班上誰認不出來啊,最醜的一個。苗韺是語文課代表,天天盯着你們幾個練字,怎麼可能不知道那信是你寫的?”

“……”

“啊,真的是。”胡樂歆替嘯風心累地嘆了口氣,“你倆這個樣,也不知道是該羨慕還是該咋樣。”這句話語氣像是對嘯風說的,倒不如說更像是胡樂歆意義不明的自言自語。

“……”對於胡樂歆的說法,嘯風實在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爲好。因爲無論當初的真相是什麼,都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錯過的早就已經錯過。而且,即便到了現在,到了眼前,嘯風還是在不斷地錯過着。

“話又說回來了,”胡樂歆則很快從嘆氣中恢復了過來,又依依不饒地問嘯風道,“你喜歡的類型竟然是苗韺那種?都說戀愛雙方的性格一定是互補的,你凹我凸。我還一直以爲像你這種事多、主意多、總愛站在前頭、一閒下來就慌的類型,喜歡的一定是嚶嚶嚶的軟妹子呢。”

“……”嘯風覺得胡樂歆對自己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那幾個算不上形容詞的形容,在他看來,沒一個和自己搭得上邊的。

“哎,不過性格這東西嘛,”沒等任何人接話,胡樂歆就又自問自答了,“有內外之分的,表面上是個強勢的性格,內裡也不一定真的就強。”聳了聳肩。

張珂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些啥,可卻又在看了胡樂歆一眼後,放棄了。

本以爲這一回,這個話題總算能到此爲止了,嘯風正打算鬆一口氣。可誰知,胡樂歆卻又不依不饒地盯着嘯風的臉問道:“所以,嘯風你喜歡苗韺的哪裡?”

“……”嘯風避開她的目光,長長地嘆了口氣,“都是十年前的事……”餘光突然瞟見了大禮堂半開的門口的一撮白色,白中摻雜着點點黑,一起構成了只四腳動物的形狀。

嘯風一怔,身體在大腦轉過來之前就站了起來,不顧其他人驚訝的目光,直接撐着椅背一個跨欄,從這頭的座位跳到了那頭的走廊,然後頭也不回地向着禮堂外跑了去。又或者說,“追了去”。

苗韺!!

那一定是苗……那一定是小虎!

雖然只有一瞥,雖然那一瞥中並沒有看到藍色的鈴鐺,但嘯風卻十分確定那就是小虎。因爲普通的野貓很難翻到學校裡面來,野貓的毛也不可能那麼幹淨。就算是隻乾淨的野貓或者走失了的家貓,擁有着超強的身體素質翻進了學校,它們也不大會往這種又吵、人類又多的大禮堂鑽,更不用提只是待在門口偷看、不進也不出了。

所以,那一定是小虎,是苗韺。她來這兒,是來尋找記憶。

嘯風就這樣一邊自我說服着,一邊在校內尋找着那白色的小身影。直到將這不算大的校園跑了個遍,他都什麼也沒找到。可也恰恰是這“沒找到”,讓他更加確信自己的推測了。

她一定是看到自己追來了,所以她跑了。

她不想和自己見面。這個念頭讓嘯風停下了尋找的腳步,拿出手機給謝老師發了個道歉的微信後,選擇提前開車回家了。

回到家中,嘯風抱着前來蹭他腿的淘氣,下意識地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從書架上拿出了一本已經變了色的同學錄,打開了那他已經十年沒有打開過了的一頁。

然後,他發現,本應那一頁被訂書機訂上去了的,對着了四下的一張黃色的紙,不見了。那是他當年撕下來的班級日誌。

嘯風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淘氣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有些嫌棄的腳一蹬,踩着他的肚子,從他的身上跳了下來。要是平時,嘯風可能會假裝生氣地逗着淘氣玩上一陣的,可此時此刻的他卻是沒有半點這個心思。他任由淘氣從書桌上跳到牀上,開始把他扔在牀腳的臭襪子踢着當皮球玩了起來。

他有些慌亂地再次將手伸向書櫃,試圖尋找這丟失了的紙,可眼睛剛隨着手到達書架,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準確來說,是書架上的灰塵的不對勁。對於他這種本來就對書無感、靠着電腦平板手機續命、本科畢業後更是連課本都不用碰了的生物來說,書架和展示櫃沒什麼區別,就是個用來盛灰的地方。而現在,這些灰卻是不均勻的。也就是說,書架被翻過。

書架被翻過,班級日誌的紙不見了,小虎“毫無徵兆”地走了。

嘯風啊嘯風,你真是傻啊。她的離開怎麼會是毫無徵兆呢?只是你心大無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