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平米的房間,進門處有個衛生間,散發着臭味,裡邊擺放一圈上下鋪,大半牀鋪躺着人,男女都有,有人已經睡着,有人蜷縮牀上發呆,老人居多,中年人有幾個,器宇軒昂的楊晨杵在當地,與這氛圍格格不入。
監獄?
不是很像。
楊晨覺得這地方與自己生活的現實世界有些脫節,正當他納悶兒的時候,有人問他“小夥子,你也是進京上訪的?”
上訪....楊晨恍然大悟。
原來這裡的幾十號人全是訪民。
可國家暴力機關都沒隨便關押訪民的權力,這地方憑什麼關人?楊晨說自己不是上訪戶,慢慢挪步,極力去看清楚每個人的臉,有人似乎已被生活操磨的麻木,神情木訥萎靡,有人則表現出很高的警覺性。
“不是訪民怎麼進這兒了?”又有人問,話音不像老人,楊晨尋聲望去,角落裡一張上下鋪的下鋪,坐着個戴眼鏡的男人,三十來歲,有點知識分子的氣質。
“我得罪人了,被關進來的。”楊晨實話實說,走到問話的男人面前,想做下聊聊,手機響起。
吳傑的電話。
“老吳,我沒事,具體位置....沿橫穿昌平的主幹道往北,到燕山腳下,有處大院子,高牆電網,像監獄,好,好,我等你們過來。”楊晨接完電話,問眼鏡男,他可以坐下嗎,眼鏡男點頭。
楊晨坐下問:“這兒到底什麼情況,可以聊聊嗎?”
“你不知道?”眼鏡男笑看楊晨,見楊晨搖頭,幽幽嘆息,道:“這兒就是關上訪戶的黑監獄,這些人全是訪民,那邊看着挺可憐的幾個老人,上訪十幾年了,爲了一口氣傾家蕩產,耽誤十幾年光陰,最後還被整到這兒,我都替他們覺得不值,還有窗戶邊幾張牀鋪上哼哼呀呀那幾位,昨天來的,一開始火氣挺衝,連着被揍了兩天,消停了,估計明天會送走一批。”
楊晨皺眉問:“送哪?”
“送回他們老家呀,尋死覓活不回去的,他們老家政府會派人過來接。”眼鏡男侃侃而談。
“原來如此....”
楊晨緩緩點頭,怪不得這種地方可以存在下去,原來與政府達成默契,不過他沒憤慨或一驚一乍。
若不控制。
不論大事小事都來首都鬧騰。
這座兩千萬人口的國際性大都市得成什麼樣?
若動用暴力機關干涉,多半會被有心人添油加醋抹黑。
只是楊晨覺得,依靠民營安保公司搞這套,也算臭棋一招,他又瞅了瞅屋裡的人,對眼鏡男道:“你不像上訪的。”
眼鏡男玩味問:“你覺得我像什麼人?”
楊晨壓低聲音道:“記者。”
眼鏡男當即愣住,左顧右盼,見沒人注意,微微點頭,他確實是記者,並且是央視的記者。
楊晨笑問:“你膽量不差,跑這地方找素材,不怕遇上危險?再說了,政府默許存在的東西,能讓你報道出來?”
“我們央視連巨型國企央企的黑幕都敢揭,這算什麼,有一年我爲315欄目組跑新聞,臥底黑工廠,走黴運,被發現,要不是機靈,鐵定送命,你知道嗎,當時那情況像打仗似的,我前邊跑,後邊十幾個漢子追我,有人端着火藥槍,時不時衝着我放槍。”眼鏡男追憶往事,很有成就感。
楊晨笑而不語。
這位記者仁兄顯然高估央視這金子招牌,新聞媒體機構不論何時何地永遠是政府的喉舌,自詡民主典範象徵自由世界的美利堅亦如此,何況央視。
楊晨和這個名叫樑宇的記者小聲聊着,不知不覺過去一個多鐘頭,樑宇打個呵欠,睡意襲來。
“你睡我上邊吧,不過這兒的鋪蓋有味,第一晚你肯定適應不了。”樑宇委婉下逐客令,想睡覺。
楊晨笑道:“我一會兒還得走,不用睡了。”
“走?”樑宇失聲而笑,像聽了笑話,他臥底三個月,除了他,關進來的人哪個不想逃,可他還沒見誰能逃出去。
蓬!
樑宇笑的正燦爛時,外邊驟然爆發的巨響驚動屋裡所有人,包括剛纔還鼾聲如雷的幾個傢伙。
沒睡的人跳下牀鋪,扒窗子上,往外瞅,被警醒的人則睡眼惺忪張望,樑宇茫然,想到窗子邊瞅瞅,卻聽與他聊很久的傢伙幽幽道:“我哥們來了,我該走了。”
樑宇盯住楊晨,難以置信。
此刻高牆電網圈起來的大院雞飛狗跳,兩扇大鐵門竟被裝甲車撞開,六輛裝甲車衝入院內,大院外停着數輛綠篷卡車,全副武裝的士兵迅速包圍大院,設置警戒哨,院內,數不清的士兵涌出裝甲車。
裝甲車頂上,機槍手轉動12.7毫米口徑機槍,瞄向每一個可疑點位,院內巡邏執勤的特衛嚇懵。
“抱頭蹲下!”
帶隊軍官高聲呵斥。
元鼎安保公司的特衛們,面對大批佩戴芳綸頭盔身着數碼迷彩服全副武裝的軍人,以及裝甲車上的大口徑機槍,驚慌失措,抱頭蹲下。
一輛猛士越野車開進院裡,幾人下車,吳傑魏子文走在前邊,此時吳傑一身戎裝,殺氣騰騰,在數十人簇擁下,冷着臉走入黑監獄的辦公樓。
辦公室內。
打算通宵玩麻將的幾個青年已從窗口瞅見外邊情況,猶豫要不要出去,辦公室的門突然被踹開,十數個威風凜凜的雄壯軍人涌入。
“還認識老子嗎?”
吳傑笑意森然的站在幾個青年面前,口吻略顯戲謔。
“你....”先前特囂張那青年,直面軍裝筆挺佩戴中校軍銜的吳大少,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這一刻才知道自己踢鋼板上。
而且這傢伙也算明白人,深知面前來找他算賬的吳傑不僅僅中校軍官這麼簡單,三更半夜在京郊調動部隊,哪是小小中校所能辦到。
人家背景深着吶!
這貨越想越怕,不由自主哆嗦起來。
“在mix門口的時候,不都挺牛逼的,來,我陪你們練練。”吳傑說着話,擼起袖子,並吩咐其他人外邊候着。
包括魏子文在內的十幾人退出辦公室,關好門,很快,裡邊傳出無比悽慘的嚎叫聲,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