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此時正是晚膳時分,本該是天下第一樓最爲熱鬧的時候。而天下第一樓一樓大廳內本該是人山人海,本該充斥着衆人的喧譁聲,杯盞交錯聲,還有時不時傳來的小二吆喝聲。可是今天這些都沒有。
因爲幾個時辰前向來忠心的小二死了,他死前不但試圖用藥迷倒蕭四爺等人,還用他用來自殺的匕首,殺了一直昏迷不醒的天機童子和追風。
生死便是如此倉促變換,誰也想不到下一秒誰將會不甘的離開這個世界,誰也猜不準那個在背後捅你一刀的人會是誰,也許是你的敵人,也許是與你親近的人,也許只是個陌生人。可江湖亂世兒女又有幾人能在他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還保證自己平安無事呢?
天機童子和追風的屍體被安葬在了天下第一樓背後的那塊空地上,所有的人都靜靜的站在天機童子和追風的墳墓面前,所有人的淚似乎都已經流乾了,沒有人再哭,每個人都靜靜的,靜靜的,氣氛壓抑但是卻不頹廢。
老天開始漫天慢地的撒下大雪,這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似乎是在同大家一起祭奠天機童子和追風的死,雪花片片落在天機童子和追風墳墓上那新翻的泥土上,格外刺眼。
蕭四爺摟住老闆娘,老闆娘低聲道:“以後我會告訴我的孩子,他有一位叔叔,雖然長得矮小,但是卻是一位真正的大英雄,他死的那天,下着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雪花是那麼大,那麼白。”
蕭四爺心中一陣抽搐,不禁摟緊懷中的這個一直多愁善感的可人。
花曼回到屋中取出琴道:“我給他們彈奏曲息魂曲吧。”衆人都默然點頭,於是花曼在天機童子和追風墳前彈起琴來,琴聲蒼涼悲傷,悠揚婉轉,每一個音符都似乎符合着所有人內心的節奏,跟每個人的情感起伏都合着拍,卻又彷彿是破碎的,隨着雪花,飄蕩在天下第一樓上空。
今夜,註定每一個人都會因爲悲傷而無法入睡。
深夜,天下第一樓內燈火已經全部熄滅。
而樓外大雪似乎永無止盡的下個不停,地上已經積攢了厚厚的一層白雪,月亮也甚是明亮,十幾個黑衣人揹着水囊腳步極輕的溜進天下第一樓,卻在月光和白雪的輝映下分外顯眼。
那爲首的黑衣人的手在空中招了招,同他前來的黑衣便四下散開了,他們動作極輕,即便是在雪地上快速行走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這些黑衣人竟都是踏雪無痕之輩。轉眼間他們便將天下第一樓圍住,那黑衣人又舉起手在空中揮了揮,那些黑衣人便都從背上取下水囊,紛紛將水囊中的石油灑在天下第一樓四周。
爲首的黑衣人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們一切都做得輕巧小心,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真是神不知鬼不覺。他想:“看來他們並沒被天下第一樓的人察覺。”正要再招手命令他們點火時,他只感覺有人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只道是自己人,伸手輕輕打了下肩膀的手,聲音極低的說道:“去做準備。”
“準備什麼?”一個聲音甚是雄厚響亮在那爲首的黑衣人背後響起,那黑衣人一驚,當下並不猶豫,翻身倒地,在地上來了個滾地,方纔站起身來。他這麼做自然是爲了防止背後的人偷襲他。可是他背後的人卻什麼都沒做,只是背手冷冷的看着他。
那爲首的黑衣人站起來後纔看到他背後之人,正是蕭四爺!
只聽蕭四爺又冷聲問了一遍:“準備什麼?”
那黑衣人並不說話,卻聽蕭四爺繼續說道:“林公子,摘下你的面罩吧!”
那黑衣人不禁大吃一驚,結巴道:“我,我不是,不是林公子!”
林若峰向來與天下第一樓交好,亦是天下第一樓的常客,所以蕭四爺很容易便聽出了他說話的聲音。
此人的確便是山西林家的少主林若峰!
蕭四爺哼了一聲道:“這些便是霹靂堂火門的人麼?”
那霹靂堂一共分火門,雷門。火門專門負責施火,而雷門則負責爆炸。蕭四爺想到月心說那霹靂堂堂主雷震天曾和林若峰一起追殺過他們,所以纔有此一問。
林若峰知道今晚絕無無逃走的可能,於是狠聲道:“不錯!我們今晚便是來燒死你們的!”
“放肆!”蕭四爺大怒,他本不會如此輕易動怒,可童子剛死,大悲大痛之後再聽別人來說要燒死他們,心中真是悲憤難抑,跨上一步,伸出手來,只聽“啪啪啪啪啪啪!”,給了林若峰六記耳光,那林若峰在蕭四爺掌力籠罩之下,避無可避,防又防不了,頓時被扇的暈頭轉向。
林若峰捂着臉怒道:“你敢打我耳光!”他山西林家乃是武林世家,稱雄一方,平日裡誰不對他這個少主敬重有加?更不用說會有人敢扇他耳光了。
蕭四爺冷言道:“我是替你父親教訓你這個無知小兒!”
林若峰聽他提及自己父親不禁怒道:“你還有臉說家父!今日便燒了你這賊窩!你們給我燒!”林若峰迴頭下命令道,卻大吃一驚。那些隨他前來的黑衣人哪還有蹤影?他只是與蕭四爺面對面四分之一盞茶的功夫,那些黑衣人竟都憑空消失了,而且毫無動靜!
蕭四爺道:“當年我創建天下第一樓的時候,你父親也有出資出力,難道你真的捨得燒了麼!”
林若峰仰天道:“今日栽在你手中,要殺要砍都隨你便。不要在這惺惺作態!”他本沒有這麼大膽子,這次只是認定自己必死,反而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態面對着蕭四爺。
蕭四爺道:“你跟我來!”然後向天下第一樓背後的空地走去,那林若峰心中暗自奇怪,只道他要帶着自己找個清靜之地加以折磨,心中升起一絲懼意,不禁後悔剛纔誇下海口。但他知道自己跑不了,只得硬着頭皮跟在蕭四爺後面。
蕭四爺帶着他走到天機童子墳前道:“你曾經和童子感情也是很好的,現在他死了,便是被你買通的小二殺死的,我要你跪下給他道歉!”
“什麼?天機童子死了?哈哈哈,死了好!死了好!你們第一樓所有的人都死了纔好!”林若峰似癲狂了一樣大喊大笑道。
“住口!”蕭四爺愈加憤怒,大聲道:“信不信我立刻便叫你到陰間跟他道歉!”說完伸手右手,手指扣住那林若峰的喉嚨道:“你若再出言不遜我便捏碎你的喉嚨!”
那林若峰雖然方纔表現出一副不怕死的樣子,但是當蕭四爺扣住他喉嚨的時候,卻怕的要命,當下不敢亂說。
蕭四爺忍住心中的怒火,放開林若峰,看着天機童子的墳墓良久不語。
林若峰忽然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們會來放火的?”他心中委實充滿了疑問,即便現在性命不保,但是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哼,自有人會告訴我。”蕭四爺冷哼了一聲,其實他心中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告訴他這樣重要的消息,他隱隱覺得應該就是天宮的人。
林若峰又道:“你又怎麼知道那小二是被我買通的?”
“他本是你林家的家奴,從天下第一樓創建起,便由你父親送給我們,向來對天下第一樓忠心耿耿,如果這世上還能有人讓他背叛天下第一樓,便一定是你們林家的人了。”
林若峰道:“不錯,的確是我讓他動手的,我本想讓他用藥迷倒你們,然後再放火燒了天下第一樓!沒想到他行動的太早,被他壞了事!”
蕭四爺猛然回頭看着林若峰,林若峰只覺他的一雙眼睛猶如一對寒星在夜裡亮的嚇人,盯在自己臉上更是讓自己不知所措。又聽那蕭四爺怒道:“我第一樓與你有何仇恨,要你如此費盡心機的迫害我們!甚至殺了童子!”
林若峰不禁退了一步,然後又退了一步,他雖然心中害怕之極,還是挺了挺胸膛道:“你還有臉問麼!”
“我爲什麼沒臉問!”
“你少在這擺出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你們天下第一樓害了家父,至今我父親下落不明,我身爲林家少主此仇豈能不報!”
“你父親也被害了?”蕭四爺一臉驚訝道:“憑你父親的武功,還有誰能害的了他。”
“是啊,憑我父親的武功,除了你們天下第一樓還有誰有本事害得了他!你們還猖狂之極的留下一個‘天’字印記,是欺我林家無人麼!”
蕭四爺不再言語,林若峰只道他心中有愧,所以無話可說,卻不知蕭四爺其實在想:“原來又是天宮。天宮讓這麼多人在短短几日便都銷聲匿跡到底是爲了什麼?”
蕭四爺道:“你難道沒有想過,若你父親真是被我們所害,藏到第一樓內,那麼你今日這一場大火不正好也將你父親燒在裡面了麼!”
林若峰聽後背後不禁出了一層冷汗,蕭四爺又道:“你山西林家,武林中數百年的武林世家,哪一代不是傑出的英豪,哪一代不是快意恩仇,敢作敢爲的真漢子!報仇何時用過像你這樣卑劣的手段!武功不濟便回去苦練,但是用這樣的手段,豈不辱沒了你林家的名聲!何況你僅憑一個‘天’字印記便認定是我第一樓所作,這等草率的決定,怎像一個林家少主該有的作爲!”
林若峰被蕭四爺一番訓罵,心中一時不知是該恨他還是該謝他點醒自己。
只聽蕭四爺又道:“你走吧!”
林若峰吃驚不小道:“你不殺我?”
蕭四爺轉身看着天機童子的墳墓道:“你走吧,趁我還沒後悔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