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鬥聲響起來之前, 李哩心裡還是很平靜的。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花姨半摟着她,輕聲安慰:“李哩,別怕, 別怕!”
夏夜, 當頭一輪圓月掛在天上, 明亮又清冷。林間不時響起不知名的蟲鳴鳥叫聲。微風吹過族長的臉龐, 夏夜的風本該是清涼舒爽的, 族長卻感受不到這份涼。
他周身涌動着激動的情緒,似乎連血液的流動都加快了。他站立在原地,默默地, 像一座堅實的鐵塔一般守護着族裡的人。
他看向天空奔走的方向,那盡頭, 有他認識多年的老熟人, 其中有他的長輩, 也有他的兄弟姐妹;還有他看着出生並長大的年輕獸人們;更有他看着出生卻沒來得及長大的活潑好動、懵懵懂懂的幼獸們。
自他坐上族長這個位置開始,自問勤勤肯肯、兢兢業業地主持着族裡的大事小事, 不偏頗,不無故袒護,獲得了大家的一致認可及尊敬。
自他父輩開始,獅子獸人們落腳在這裡。一代又一代的人,慢慢地在巨大石壁上開鑿出一間又一間的屋子。到了他這一代, 他完美地繼承了這項手藝, 石壁上的屋子越來越多, 族羣的人數也慢慢增加。石壁上逐漸增多的屋子, 代表着族長的壯大。
今年更是新加入了一個女獸人, 那個外形異常完美的女獸人。所有的這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發展着。可是今天, 卑劣無恥的鬣狗獸人居然會發動這樣大規模的挑釁!
如果不把他們從自己的領地上趕出去,他如何面對族裡衆人?他嚮明亮的月亮發誓,決不讓敵人得逞,哪怕要流盡他最後一滴血!
遠處傳來隱隱的奔跑聲,聲音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加大。微風送來的鬣狗氣味也逐漸濃烈。
快了,快了。近了,近了。
忽然之間,族長一個躍身,向着氣味傳來的方向猛撲了過去,和幾個打頭的鬣狗獸人正面相遇。
彼此一照面,沒有問候的語言,也沒有任何示好的手勢。獸人對對方的情緒感受很敏感,這麼一夥明顯帶着騰騰殺氣的人絕不是來做客的!
族長在對方稍微愣神的時間裡,猛撲過去,一把抓住一個鬣狗獸人的脖子,狠狠一扭,再隨手一扔。那具表面看着完整實則腦袋耷拉着的獸人屍體,讓其他的獸人們有了明顯的懼意。
畢竟是族長啊!族長的實力絕不是老、弱、病、殘可以相比的。沒有一定的實力,怎麼能被當選爲族長?就算他臨老,實力也仍不容小覷。
可是隨即,後面的大部隊跟上來了。黑壓壓幾十個鬣狗獸人圍攏來,剛纔有了退意的鬣狗獸人們瞬間找到了勇氣,一邊在嘴裡發出恐嚇聲,一邊小規模的四下走動,將族長緊緊地圍在中間,試圖尋找他的弱點。
“吼!”族長嘴裡發出一聲不倫不類的吼叫,隨後變成獸形,巨掌一揮,將來不及變形的鬣狗獸人揮倒了幾個。
人形的鬣狗獸人沒有獸形的堅厚皮毛保護,裸/露的肌膚就像熱刀切黃油一樣,被族長的大掌拉出好幾道深深的血痕。那些血痕很深,就像鐵齒釘耙犁地一樣,在表面留下一道道的深溝。鮮血汩汩地流着,從鬣狗獸人身上落下來,滴進地面,轉瞬不見。
受傷的鬣狗獸人痛苦地哀嚎一聲,隨即倒地,不停地打滾抽搐。
血珠飛濺,族長的皮毛上也沾染了一些。他全然不在意,雙目炯炯地盯着來犯者。
這一幕刺激了其他的鬣狗獸人,兇狠好鬥的基因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大的發揮。他們紛紛變成獸型,和族長對峙起來。
仗着人多,有一頭鬣狗獸人出手了,其他人緊隨其上。族長不慌不亂從容應對。一時間,沙土飛揚,一旁的樹枝吱哇亂顫。
大銳到了獅子領地邊緣,將手下人分成兩份。一份110多人,另一份40多人。事先就說好了,一部份人去拖住獅子族攻擊的主力,另一小部份人去搜尋獅子族的女獸人。
阿森自告奮勇接了後面一個任務。大銳看着他,銳利的小眼睛直盯着阿森。阿森很平靜,既不用目光挑釁,也不退縮,就那麼含笑望着大銳。
片刻後,大銳同意了。
我是族長,他一個跛子還敢跟我對着來不成?找到了女獸人,諒他也不敢私藏!另一方面,他是很惜命的,跟着人多的那一隊走,安全性總會增加。
於是,大銳領着人從正面出發,他先派了一隻小分隊打頭,試探獅子族的主力在哪。他則站在隊伍中間,凝神望着四周。
阿森領着一隊人,從側面悄悄地繞了進去……
獅子族的族長一人對抗二十幾頭鬣狗,糾纏之後,雙方都受了傷,誰也沒佔了便宜。真要說起來,族長只是身上掛了彩,地上的鬣狗屍體可是多了好幾條。
族長渾身鮮血,已經分不清是自己的或是對方的。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對方這麼多的人數讓他感到很吃力。對方也是獸人,可不是平時不屑一顧的普通獸。
他不敢大意,以拖延爲主,拖住他們的腳步,儘量保護自己的周全。然後再抽冷子偷襲幾個看起來比較弱的對手,殺一個就不虧了!
餘光瞥見地上的鬣狗屍體,族長冷冷地笑了。
聽到對方冷冷的笑聲,圍攻裡最壯碩的那頭鬣狗獸人發出恐嚇的吠聲,他壓低身子,後肢蓄力,看着族長急促的呼吸,獰笑不已。
就算是族長又怎麼樣?他已經老了。他真以爲他能應付得了這麼多鬣狗獸人的圍攻?這麼想着,那個鬣狗獸人就猛得往前一撲,帶動了新一輪的進攻。
族長體力不支,倉惶應付,本想側身躲避,誰知另外兩個方向也撲來了鬣狗獸人。急切之下,只能急速後退,再迅速轉身。
就在轉身的時候,最壯碩的那頭鬣狗一口咬住了族長的後肢,強大的咬合力讓他緊咬不放,一大塊皮毛被撕扯得搖搖欲墜。藉着這個支點,他伸出兩隻前爪,想借機將族長扯落,壓在身下。
就在這時,天空帶領的族人趕來了!一身金黃色毛髮的天空看起來健康又強大,他奔在最前面,眼見這危險的一幕,迅速加快速度,猛撲過去,一頭將那個該死的鬣狗獸人撞開了。
強大的撞擊力讓鬣狗獸人頭暈目眩,他緊咬嘴巴死不鬆口,即使被撞翻在地,滾了好幾圈,嘴裡還咬着從獅子族長後肢上扯下來的那塊肉。
族長掙脫出來,在地上蹣跚了幾步,後肢不停地流血。旁邊想攻上來的鬣狗獸人被緊隨而來的獅子族人攔住了。
天空撞開鬣狗,救下族長,來不及安慰,只看了一眼,見族長已經安全了,就走到倒地的鬣狗身邊,在他站起身之前,一口咬在他的脖頸上。
一頭壯碩的鬣狗獸人就這麼死在了這裡。如果不是這場戰爭,憑藉他強壯的體魄,也許不久就能找到他的另一半,然後幸福的生兒育女。然而這一切,在喉管被咬斷之後,變成了泡影。
場面頓時逆轉,獅子以強大的體魄、壓倒性的數量優勢,把這二十多頭鬣狗殺得七零八落。還來不及喘口氣,鬣狗族的後續部隊已經集結圍攏過來。
這次,雙方數量差不多,甚至鬣狗族還多了一點。一時間,幾乎可算勢均力敵。場面又爆發了激烈的戰鬥。吃飽喝足的鬣狗,醉酒微薰的獅子……
本來大銳以爲他們喝醉了,是一個很好的可佔便宜的機會。沒想到,只要不是爛醉如泥,微醉更加讓獅子們興奮,被挑釁的憤怒在酒的作用下,加倍滋生,他們紅着眼,全身急速奔躥的血液無一不讓他們想吃對方的肉,喝對方的血!
獅子憤怒的吼聲,鬣狗嘶嘶作響的吠聲,從這片樹林裡遠遠地傳開去……
李哩靠在花姨懷裡,縮在地窖裡。阿樹一臉凝重,不時安慰下衆人,更多的時候則是凝神傾聽上面的動靜。
獸人的天性,讓他想上去大展身手。可此時揹負的責任讓他停留在地窖裡,心裡只期盼着,等下萬一有不知好歹的鬣狗想進來惹事,他一定會好好地教育他的!
地窖裡,大家或站或坐,偶爾小聲的出聲互相安慰。人人都一臉沉重,不清楚事情的進展前,誰都不敢大聲調笑。只有幾頭小幼獅,仍不知憂愁地滿地亂竄。
地窖邊緣,躺着幾具疑似的屍體。那是喝到爛醉的獅子獸人。人們剛纔沒能喚醒他們,此刻像一攤爛泥似的被人搬進了地窖。
李哩望望四周,耳邊響起了隱隱約約的打鬥聲,以及雙方各自的吼聲。這聲音從地面上傳來,傳到深深的地窖裡時,已經很微弱了。不過還是被敏銳的獸人們捕捉到了。
這聲音讓大家更加沉靜。心裡期盼着戰鬥早點結束,又擔心家人或親朋好友會受傷。希望等下出去時,大家還能都好好的。
李哩擔心天空。那是一個愣頭青,有一腔熱血。這樣的場面他肯定是憤發衝冠,衝在最前面。李哩並不擔心天空的實力,只是鬣狗族是出了名的以多勝少,狡滑無恥。李哩擔心他會吃暗虧。
花姨也一臉沉重,她既擔心天空,又擔心石頭叔。石頭叔在本族算是中年人了。沒有年輕人強壯有力,鬣狗族一向很會挑撿老弱病殘先下手,她擔心石頭叔會成爲他們的首個目標……
“別怕,別怕!”花姨喃喃地說着,既是安慰李哩,也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