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馳的冰車裡。
“我嗎?”趙昊指着自己。
“嗯。”張敬修點點頭。
“我尼瑪……”趙公子罵一聲,喝一口暖身湯壓壓火氣。沒想到在老高眼裡,自己竟然是隻雞。
是會下金蛋的雞,可以殺來儆猴的雞,不是大爺來玩兒的那種哈……
“家父讓我轉告先生,高閣老對你當初不告而別十分生氣,認爲那是對他權威赤裸裸的蔑視。”張敬修道:“連帶着今年他跟家父的關係,都變差了好多。”
“連累到岳父真是罪該萬死。”趙公子嘆口氣道:“首輔大人準備怎麼炮製我?”
“高閣老已經讓戶部準備好了契約,就等你一進京就簽字了。”張敬修也嘆口氣道:“這次不是對半分,是三七開。”
“三成我也不給他。”趙昊悶聲道。
“先生想得美?是給你三成。這是高閣老對你不告而別的懲罰。”張敬修苦笑道:“而且愛要不要,過時不候。”
“什麼意思?”趙昊不禁皺眉。
“家父說,戶部張尚書暗示他,年前籤纔是這個分法,拖到年後就只有一成了。”張敬修看看他的臉色,見趙昊並未動怒,才壯着膽子道:“因爲他們看過戶部跟皇家海運籤的文書,上頭有‘只要漕運恢復,每年可以降到十萬石’的條款。”
“不錯。”趙昊點點頭道:“但前提是漕運得恢復!”
說着他一攤手,自嘲笑道:“那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家父說,高閣老這次準備繞開漕運衙門,讓山東巡撫來承辦海運,山東一省素來最聽朝廷的話,應該不會出亂子。”張敬修滿臉擔憂的接着道:“今兒個二十一,到京裡就小年了。先生二十六辦婚禮,等前前後後幾天忙下來,衙門就要封印了,留給先生的時間太少了。所以家父叫我路上跟你說說這事兒,讓先生抓緊時間想想辦法。”
“替我多謝岳父牽掛,我明白了。”趙昊感激的點點頭,用火鉗撥一下爐中的銀絲炭,這是西山煤業最好的一種炭,其實就是最高品質的無煙煤。其炭白霜無煙,難燃不易熄,專供宮裡和達官貴人使用。
若有所思的盯着火苗片刻,他方擡頭對張敬修笑道:“不過這段時間,我覺得不能分神。本來就跟令妹聚少離多,已經分開快一年了。要是婚禮前後還一腦門子官司,就太對不起她了。”
“這樣啊……”張敬修不由肅然起敬。他終究是個年方弱冠的年輕人,最吃趙昊這一套。“怪不得筱菁非你不嫁,原來先生是這樣的人啊。”
“也許再過十年,我就不會這樣想了。”趙昊點點頭,一臉中二道:“但現在,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也沒辦法。”
“是。”張敬修深表認同的點點頭道:“我們年輕人要跟老人一樣,那還叫年輕人嗎?”
“可不就是這樣嗎?”趙昊笑着從袖中摸出個信封,遞給他道:“路上無聊幾首,請令妹冰鑑。”
“那筱菁肯定高興壞了。”張敬修忙雙手接過來,貼身收好。“不過我怎麼答覆家父?”
“你就說,婚禮之後,我一定會給高閣老一個滿意的答覆。但請他不要強人所難,我是不會在這段時間考慮旁的!”趙昊沉聲道。
“明白了。”張敬修鄭重的點點頭。“我會把話帶到的。”
兩人便不再說這種掃興的話題,把談話轉到即將到來的婚事上。
張敬修告訴趙昊,在婚禮前一日,宮裡會派人分頭頒下誥命詔書和敕命詔書。這樣婚禮當天,他五個老婆就可以穿上命婦的禮服了。
趙昊聞言心頭一熱,知道這是來自隆慶皇帝的體貼。把他老婆在婚禮前都冊封成穿官衣的命婦,這樣在結婚時就可以名正言順一起拜堂了——不然那就是對皇上的不尊重啊!
雖然如今大明朝風氣放蕩,誰同時娶好幾個老婆,老百姓羨慕還來不及。卻也總有衛道士會跳出來大罵非禮,無恥之類……可能主要因爲他們做不到。
趙昊不是官場中人,他們愛怎麼罵怎麼罵。但趙守正難免會被人攻訐,就連岳父大人也要遭一陣風言風語。
現在讓隆慶皇帝這一搞,非但他爹摘出來了,就連張居正的壓力也小很多。皇命難違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聖旨都下來了,當臣子的自然只能擺好姿勢,逆來順受了。
不過言官們終究是要罵人的,不會因爲皇帝把責任攬過去就閉嘴的……
恐怕他們罵起皇帝來,反而會更起勁。
“唉,陛下這是替我背黑鍋啊。”趙公子十分感動。
“還好吧,反正他們罵多大聲,陛下都聽不到。”張敬修嘿然道:“今年一年,陛下就沒上過朝。”
這事兒趙昊倒聽說了。
其實年初他還沒離開京城時,隆慶皇帝就開始倦勤了。
雖然之前隆慶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總能時不時露一面。
可自打俺答封貢之後,進獻了那個叫花花奴兒的西域美女後,嗡嗡便徹底從此君王不早朝了。聽說他還在後果園復原了清河縣城,跟花花奴兒搬進去玩起了角色扮演。打那之後,宮裡的后妃太監宮女,只有願意出演相關角色的,纔有機會進入清河縣城,見到隆慶皇帝。
太監宮女們當然無所謂了,反正都是龍套。后妃們爲了能雨露均沾,也只好放下架子,扮演起了書裡的女人。
李貴妃本來也想參與一下,但讓人找了本《金瓶梅》來一念,險些把她活活臊死!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黃書,我怎麼以前不知道……哦不,本宮怎麼能作踐自己?
於是她幾乎一年都沒見到皇帝……
以文人自居的馮保,也沒好意思出演,結果也見不着皇帝了。
李娘娘恨得牙根癢癢,馮公公也擔心這樣下去,自己會被那些臭不要臉的排擠掉。於是後宮實際的女主人,和東廠大太監再次一拍即合。
結果就在上個月,宮裡忽然傳來噩耗,宸妃娘娘薨了。
宸妃就是花花奴兒的封號。傳說她被宮人撞破與蒙古護衛私通,擔心被告發後遭受重刑,便先一步投井自盡了……
永失所愛的隆慶皇帝遭此打擊,整日長吁短嘆,鬱鬱寡歡,躲起來不見人,就更沒有上朝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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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安慰皇帝那顆受傷的心,趙昊打算把今年江南集團給自己的個人分紅,分一半獻給敬愛的嗡嗡,哄他開心開心。
來天津的路上,江雪迎就已經向趙昊彙報過今年的收成了。
受琉球商會遭劫,與澳門關係惡化的影響,趙公子下達了‘南下禁止令’,是以集團今年的對外貿易額慘遭腰斬。
下半年他又大動刀兵,耗費軍資無數。尤其是對葡萄牙人的一仗,各項開支加起來,高達三百萬兩白銀!
這還不算行賄殷正茂的兩百萬兩,以及打點廣東官場的費用。
雖然後來成立南海集團,一下就搜刮到了三千三百萬兩白銀!
但那是南海集團的註冊資本,要專款專用的,不能算作集團利潤分逑了啊。
所以今年的利潤是不如過去兩年的……前年,也就是隆慶三年,集團的稅後利潤是七百萬兩白銀。
其中可分配利潤三百萬兩。趙昊分得了五十四萬兩。
去年因爲天下太平,在持續高投入的情況下,集團利潤依然實現了高增長,達稅後九百八十萬兩。
其中可分配利潤更是高達420萬兩。趙昊去年分到了75萬兩白銀。
今年上半年集團各項業務發展迅速,蒸蒸日上,如果一切正常,估計趙昊能分到上百萬兩。
但天有不測風雲,下半年集團收入銳減,支出暴增,結果最後覈算出的利潤,‘僅有’五百多萬兩。
於是趙昊‘只能’分到40萬兩了……
不過能在今年這樣內外交困、征戰不休的情況下實現這樣的盈利,趙公子沒有一點不滿意。聽完彙報後,他對江總裁的工作讚不絕口,然後便親親抱抱舉高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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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車的速度飛快,果然在小年那天便抵達了北京城。
趙昊雖然很思念小縣主和小竹子,但迎親之前,是不可以跟女方見面的。好在也就是大後天的事兒了。
至於對岳父大人的答覆,當然也只能請張敬修代爲轉達了。
張居正在家養眼了……是字面意義上的養眼,不是看美女那種引申義。
他兩個眼眶已經消了腫,但青黑色依然很明顯。素來以完美形象示人的張相公,自然告病在家,想方設法的去黑眼圈。
聽張敬修回覆時,不穀正拿剝了殼的熟雞蛋,在自己眼眶四周滾來滾去。
“他要專心婚禮,不能分神?”聽完兒子的話,張居正手裡的雞蛋不動了。
“是,他說不然太對不起筱菁。”張敬修輕聲道。張家兄弟有一個說一個,在父親面前都跟鵪鶉似的。
“他放屁,他還知道對不起筱菁?!”張居正卻不像兒子那麼好糊弄,陡然提高聲調道:“要是真覺得對不起,那殺材就不會娶五個老婆了!而且還是一鍋端!他吃得消嗎……哦不,我是說,這像話嗎?”
“父親,雞蛋……不能用了……”看張居正又要把雞蛋往眼上放,張敬修趕緊提醒。
不穀這才發現,方纔一激動,把蛋黃都捏碎了。
他恨恨把雞蛋丟到一旁的痰盂中,接過帕子擦乾淨手,陰着臉道:“更衣,備轎。”
“父親要去哪?”張敬修忙問道。
“奉他的命,去內閣求情。”張居正沒好氣道:“但願高閣老看在我替他捱揍的份上,能再寬限些時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