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褐色小樓前，歡快的歌聲從二樓悠哉悠哉的飄蕩下來，清晰可聞。
“你看吧，我就說有聲音嘛！”
呂三十看向自己的助理，笑得像個孩子。
“原來你說的不是雨聲啊！”
“……”，很多時候呂三十有種把這傢伙開掉的衝動，合作這麼多年都沒有一丟丟默契。
當然，呂三十不知道的是，在“炒對方魷魚的衝動”這件事上，兩人倒是極爲默契。
“這歌聲就是你冒雨過來的原動力？”
“你不覺得這個嗓音很獨特嗎？”
“不覺得，很一般啊！”
“你不覺得很有穿透力嗎？”
“並沒有。”
“哇塞，這麼大的雨中都可以穿透過來，還不夠有穿透力嗎？！”
“……”，助理老何第一次聽說歌聲的穿透力原來是這麼解釋的，瞧瞧老呂一臉誇張的表情，好吧，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另外，老呂你這都五十多歲的人了，說話做事兒能別一驚一乍的嘛，哇撒這個詞咱也別用了，感覺像上個年代的感嘆詞。
“即便如此，發掘音樂新人的事兒和你也沒多大關係吧。”，這纔是助理老何最爲疑惑的事情。
呂三十聳聳肩，“當然沒關係。”
“那你跑來這裡幹嘛？”
“禹城人向來都有開家庭音樂會的傳統，難得遇到了自然要參加一下，也算體驗地域風情了。”
“反正現在也沒辦法繼續工作，難道你想和禹城電視臺那些人待在一起聊什麼金融、科技之類無聊的話題嗎？”
“呃，這倒也是，和他們一起確實無趣了一些。”，助理老何點頭，旋即他又遲疑的看向呂三十，“可是我們這麼貿貿然打擾別人，不太好吧！”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呂三十神秘一笑，“我記得有一本叫做禹城風物誌的書曾經寫到作者當時在禹城採風的經歷，每每聽到音樂聲，便可以推門而出，享受一場當地人的家庭音樂會。”
“你說，這是不是一場美妙非凡的體驗？”
助理老何忍不住擦擦冷汗，那可都是前朝的事兒了，擱現在是會被人控告私闖民宅的吧！
“而且，進門的時候一定要說一句，‘介有人嘛？’。”，呂三十繼續一臉陶醉嚮往，甚至連眼角的皺紋都圍起樂一張笑臉。
老何終於忍無可忍，一聲咆哮，“你那是塘沽口音好嘛！”
“啊，是嗎？”，呂三十五十好幾的人了像個小年輕一樣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那應該怎麼說？”
“應該說……”，老何下意識回答，旋即察覺自己似乎被帶歪了，“我哪裡知道該說什麼！”
呂三十退後兩步藉此躲開飆射過來的口水。
“唉，老何，你說你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像個小年輕一樣那麼大火氣。”
“……”，老何內牛滿面，呂導，咱別鬧了，我們還是回去拍你的文藝片吧。
和呂三十相處二十餘載，生生從小何熬成了老何，但是他依然想不明白，爲什麼工作起來嚴肅認真一絲不苟的呂三十，私下裡確實這麼一幅不着調的逗比性子，頭疼啊。
就在此時，歡快的曲調漸淡漸停，一曲終了。
“咦，結束了嗎？”，呂三十正打算推門而入，甚至手掌都已經推到了門上，他眼中閃過一絲遺憾，“好可惜，已經到門口卻又這樣錯過了。”
“老何，都怪你這麼磨磨蹭蹭的，看來我的回憶錄上又少了一段有趣的經歷。”
老何無視掉呂三十不負責任的丟鍋行爲，此刻他真是開心的嘴巴都咧開了，“太遺憾了，既然錯過了我們就走吧，打擾到別人就不好了。”
狠狠的鬆了一口氣便打算扯着呂三十離開，他可不想明天各大報紙的頭條出現這樣的新聞，《過氣文藝派導演呂某十疑似醉酒私闖民宅》。
然而，就在此時，悠揚的木吉他聲再次響起。
老何的笑容戛然而止，這次換成了呂三十咧嘴大笑。
“讓我掉下眼淚的，不止昨夜的酒。”
“讓我依依不捨的，不止你的溫柔。”
歌聲悠揚而慵懶，旋律舒緩而輕鬆，給人一種舒心而安逸的感覺。在歌聲中，呂三十和老何都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凝神傾聽。
隨着旋律的推進，呂三十忽然一把抓住老何的衣袖，神情中說不出的激動，“老何，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此時的呂三十激動莫名，當卻全然不似方纔那逗比的樣子。
老何到底跟隨呂三十多年，只是一個眼神便大概領會到他所想，“你是說這首曲子？”
“是啊，這就是我一直尋找的《蜀中》主題曲啊。”
老何不語，低頭陷入沉思。
《蜀中》正是那部因爲經費問題而不得不停滯下來的影片，這部片子可是說是呂三十對於文藝片最後的堅持，以及他對於文藝片順應時代潮流改變而做出的努力。
自這部《蜀中》開拍以來最讓呂三十頭疼的其實並不是經費問題，而是一直以來都沒有尋找到一首風格十分契合的主題曲。當然了，這其實也可以歸咎於經費問題，在老何看來，只要有錢，大把的金牌音樂人等着你約歌，又怎麼可能找不到合適的主題曲呢？！
至於眼下這首歌，從風格上來看確實和《蜀中》的主題頗爲契合，只是真的要用一首素人寫的歌來做主題曲嗎？
他從呂三十的眼中看到了激動，也看到堅定，心下了然，老呂這是打定主意了。
約莫四五分鐘吧，一曲終了時，呂三十推門而入。
“介有人嘛！”
連續唱了幾首歌，胡雷也有些累了，正打算略微休息一下的時候，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他知道，這是顧芊芊掛在門上的鈴鐺響了。
兩人對視一眼，顧芊芊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揉了揉坐的略微發麻的腿，“我下去看看。”
“一起下去吧，坐了這麼久也該活動活動了。”
“還有我和豆汁。”
“好吧，一起下去。”
呂三十和老何正站在大堂裡打量着四周。進來之前原本以爲是一幢私人住宅，但是這大堂的陳設卻說明這裡分明是一家開門營業的小店，這倒是讓兩人有些意外。
當三人一狗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呂三十的目光一直落在胡雷的身上，下意識的以導演選角的目光審視着，外形不錯，高大，俊朗，像鄰家大男孩一樣，不算很帥，但是很養眼的那種，單從外形來說足以在一些大製作中出演一些重要配角了。
呂三十的目光太過明顯，沒有半分遮掩，只是這目光讓胡雷感覺渾身不自在，“真是個怪老頭”，這便是呂三十在他眼中的第一印象。
“抱歉兩位，小店還未進入營業時間。”，現在顧芊芊已經很好的適應了小店店長加唯一服務員的角色。
因爲一直在關注胡雷的緣故，呂三十這時才第一次把目光落在顧芊芊身上，不由暗自讚了一聲，好漂亮的姑娘，好有氣質的姑娘，放到任何一部影片都是女主角的存在。
然後他又看到了好奇的盯着自己的杜小小，好可愛的小姑娘，這一家子基因還真是不錯呢！
顧芊芊面帶疑惑的看着兩人，尤其是爲首的那個大叔，似乎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一般。
“如果兩位是進來躲雨的話可以隨便坐一下，等到雨小一點再走。”，顧芊芊可不知道呂三十此時的心理活動，眼見對方沒有說話，只好繼續開口道。
此時呂三十終於想起自己此來的目的，於是目光又落回到胡雷身上。
這目光看的胡雷頭皮發緊。
尼瑪，這老頭是不是有什麼獨特的愛好。想了下還是躲遠點爲妙，於是和顧芊芊打了聲招呼轉身便走，“小小，我們先上樓。”
“這位小哥稍等。”
次奧，果然是有不良目的啊，胡雷身形一晃，腳下卻又加快兩分。
眼看胡雷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呂三十一臉懵逼，但是他知道一旦此人走了，那自己的目的不就實現不了了嗎？於是急忙道，“不知道剛纔那首歌是否是這位小哥唱的？”
“歌？”，胡雷一問，衝着歌兒來的？看來是自己會錯意了。
呂三十點頭，“途經偶聞，心有所感，特爲此來。”
嘿，這老頭四字四字的拽着挺溜啊。
“不知，是否是小哥原創？”
“不是。”，胡雷搖頭，雖然是體驗夢境中的產物，在這個世界除了自己和杜小小外根本沒有別人知道，但是他還是很難厚着臉皮把這當成自己原創。
“那不知可否告知原作者是哪位？”
哎喲，這已經是第二次有人來問這種問題了，怎麼自己一唱體驗夢境中的歌就有人來查版權呢，憂傷。胡雷正欲拒絕，卻聽杜小小在一旁湊了一句，“好像是一個叫趙雷的人寫的。”
“哦，那小朋友你知道這個趙雷現在在哪裡嗎？”
“在夢裡。”，杜小小理所當然的語氣倒是把所有人都逗樂了。
“這位小哥，不知怎麼稱呼？”
“胡雷。”
“胡雷？趙雷？”，呂三十輕輕唸叨着，看向胡雷的眼神卻再次閃爍起光芒。
次奧，這老頭不會認定是我了吧，我和這個趙雷真不是同一個人啊。得，他愛咋想咋想，“老先生，你呢，想避雨就坐會兒，休息夠了呢，就好走不送，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呂三十還未說話，一旁的老何倒是對着小年輕兒的態度不爽了。
“我說你這年輕人，怎麼和我們呂導說話呢！”
“呂導？”，顧芊芊沉思片刻然後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你是那個拿過全球文藝片最佳導演獎的呂三十？”
呂三十矜持頷首，心中卻內牛滿面，不容易啊，這半天終於有人認出自己了。他再次看向胡雷想從對方臉上看到諸如震驚、驚喜、喜悅之類的看到偶像的表情，然而他徹底失望了，對方臉上此時除了迷茫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芊芊，你認識他？”
“唔……”，顧芊芊想了下措辭，“呂導是炎黃拍文藝片最好的導演，我很喜歡他的影片。”
“謝謝你的喜歡。”，呂三十表示感謝，他不由感慨，已經有多久沒有人如此真誠的說喜歡自己的影片了。
“哦，那你們慢聊，我現上樓了。”
呂三十內牛滿面。
“小哥慢走。”
心中一聲哀嘆，這老頭還想幹嘛呢！
呂三十決定不再糾結，直接了當的提出自己的訴求，“是這樣的，我現在正在拍攝一部影片，你剛纔唱的那首歌無論從歌詞還是旋律都很適合作爲主題曲。”
“打算買下來？”
“呃……”，胡雷的直截了當打了呂三十一個措手不及，雖然意思沒錯，但是大家都是文藝圈兒的人，說話就不能文藝一點嘛？
“不賣。”，說罷，胡雷不再搭理這呂三十，晃着肩膀上樓去了。
呂三十爲止氣結，不是說這不是你的歌嗎？你這斬釘截鐵的不賣又是幾個意思。
眼見胡雷一幅根本沒得商量的樣子，呂三十也是無奈，但是好不容易遇到這麼首合適的歌兒，他又不捨得就這樣放棄。
正是進退兩難間，顧芊芊開口了，“呂導，您是真的想拿胡雷的那首歌作爲您新電影的主題曲嗎？”
“是啊，千真萬確。”，感覺看到事情轉機的呂三十忙道，“我可以出……五十萬作爲歌曲的使用費。”
“呂導，是不是太……”，老何心裡清楚，劇組現在連拍攝都難以維持，這五十萬恐怕還是得呂三十自掏腰包。
顧芊芊擺擺手，“錢的事我不管，不過如果您真心想用這首歌的話，請留一張名片吧，我會盡量說服胡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