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尤家和懷慈庵在歷史上有很深的淵源,我婆婆在世的時候,每年都要到懷慈庵去住上十天半月,這有什麼奇怪的呢?”
“庵堂裡面可不是找清淨的地方,只有那些心中有事,又無法排解的人才會到這種地方,向神靈傾訴,以求內心的慰藉和寧靜。”
“每天都有人到懷慈庵去燒香拜佛,無非是祈求菩薩保佑全家無病無災,福壽安康,不錯,我是到懷慈庵去小住過,而且還不是一次。不但住,我們尤家還經常向懷慈庵捐香火錢。如果沒有菩薩的保佑,我們尤家能做到今天這個成色嗎?”
不知何故,古月明始終沒有提到龍王廟。
“你們尤家不但經常向懷慈庵捐香火錢,你們還經常向龍王面捐香火錢。是不是這樣?”
古月明左下頜骨上的肉抖動了幾下:“不——不錯。這有什麼不妥嗎?”古月明的言語之中已添加了一點火藥味。也許是李雲帆的話觸碰到了古月明某一根神經。
火氣太大,自然要敗敗火。
“尤大寬的左小腿是不是受過傷?”
“不錯啊!老頭子的左小腿曾經摔斷過。”
“在什麼位置??”
“在這裡。”古月明拿出左手,指了指左小腿。
“請你看看這根小腿骨。”李雲帆朝陳皓看了一眼。
陳皓從包裡面拿出一個塑料袋,打開來,裡面是一根小腿骨。
“尤太太,請您看看,受傷的地方是不是在這兒?”
尤太太的臉色第一次發生了變化,眉頭皺了起來,右手摸了幾下頭髮,她的頭髮竟然沒有一根白頭髮,這和她的年齡極不相稱。
尤老大隻是擡起頭來平靜地掃了一下陳皓手上的東西,其實,在他的位置,根本就看不清楚小腿骨;雙雙的眼睛斜了一下,很快就移至別處。
古月明呢?她站起身,退後一步:“這是什麼東西啊?”
“這是一節小腿骨,上面有一個斷裂的地方。”
“這是從哪裡弄來的?”
“這就是民工在清水河的工地上挖出來的——這就是那具男屍的小腿骨。請你仔細看看。”
“雙雙,你去把我的老花鏡拿來。”
雙雙走出客廳。
古月明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李子榮和史可染的突然離去,使她很不自在,她想讓雙雙借拿眼鏡的機會,看看這兩人到底在幹什麼。兩個外人在自己的家裡面隨便走動,主人的心裡面就跟吃了一個蒼蠅似的。
“尤柄國,你過來看看。”陳皓將小腿骨連同塑料袋放在大桌上。
尤柄國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大桌子跟前。
“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
“這個位置和你爹小腿斷裂的位置是否相同?”
“我說不好。”
雙雙走進客廳,手上拿着一副眼鏡。
古月明接過眼鏡,架在鼻樑上,仔細地端詳起來。
“尤太太,怎麼樣?這個裂痕和尤大寬小腿骨斷裂的位置是不是完全一樣?”
“大寬的位置應該在這兒。”古月明朝小腿骨的上方五六公分處指了指。他的意思非常明確:這根小腿骨不是尤大寬的。
“尤太太,這幅畫像就是我們根據死者的頭骨畫出來的,和你的丈夫尤大寬的遺像沒有什麼分別,死者的右門牙上有一個豁口,尤大寬的尤門牙上也有一個豁口,死者的上身長下身短,這和尤大寬的體型也很相符;死者的手腳特別大,尤大寬的手腳也很粗大,最重要的是死者左側這顆尖牙向內傾斜,有人回憶,尤大寬的這顆牙也是向內傾斜的。”
“這位同志,你到底想說什麼?”
“事實已經非常清楚,死者就是你的丈夫尤大寬。他並不是死於什麼肺結核,而是被人謀殺了。”
“你們真會說笑,我家老頭子就埋在小柳坡,他怎麼會跑到清水河去呢?我都被你們弄糊塗了。”
“墳墓是尤大寬的,但棺材裡面的屍首卻是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你們去問問黑風寨的人,誰信啊!”
“我們已經調查過了,凡是參加過尤大寬葬禮的人,都沒有看清尤大寬的臉,你們不是把尤大寬的嘴和鼻子都蓋上了嗎?有人在往尤大寬的身上放錢、手上塞手帕的時候,發現他的手很小很瘦。”
“不小不瘦纔怪呢?老頭子最後一些日子滴水未盡,死的時候就剩下了皮包骨頭。”古月明還在爛布補褲子。
“老李,是提滕三爺的時候了。”劉局長在李雲帆的耳旁低聲道。
李雲帆點點頭:“經過我們的調查走訪,我們發現,在尤大寬神秘失蹤後,三石村的滕老三死了,這你們總該記得吧!”
古月明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左下頜骨上的肌肉跳得更明顯了。她眼睛完全定格在李雲帆的臉上,但眼睛裡面沒有神,就像孫悟空靈魂出竅一樣。但這個時間比較短:“怎麼不記得,滕三爺過世的時候,我家也上了份子。”
“可奇怪的是,我們打開滕老三棺材的時候,他的屍首已經不在裡面了。”
雙雙的眼睛開始躲閃飄移,當王萍的眼神和她對接的時候,她的眼神沒有正面應對。她的臉色很難看,灰一陣,白一陣,兩隻手在一根兩尺長的辮子上翻來覆去地擰麻花。
尤柄國只顧低頭抽菸。
李雲帆感到奇怪的是,他們始終都沒有見到尤家另外兩個兒子和媳婦。偌大一個尤家顯得異常的冷清。
古月明第一次選擇了沉默。
“尤太太,你聽清楚我的話了嗎?”
“聽——聽清楚了。”古月明的思維已經完全處於一種被動的、消極的狀態。
“滕老三的死亡時間是十一月三十一日,你丈夫尤大寬的死亡時間是十二月三日,你這麼解釋?”
“我不知道——我不懂。”
“我們懷疑,滕大寬的屍首就躺在尤大寬的棺材裡面。”
“這不可能。”
“爲什麼?”
“我已經明白了你們的意思:你們以爲尤家有人害死了大寬。是不是這樣?”
“不錯。”
“請你們想一想,尤家人害死了大寬,然後再把滕三爺的屍首弄來,誰會這麼傻呢?按照你們的說法,大寬和滕三爺過世的時間,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這個人害死大寬的時候,難道他知道滕三爺什麼時候死嗎?難道他是神仙,能掐會算嗎?”
同志們再一次遇到了這個老問題。這是一個死結,不知道這個死結什麼時候能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