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停點頭,口中說着:“嗯嗯嗯,我要上去了,今天玩了一天,也累了。”
駱致遠說:“好好休息。”
我鬆開手,跟他作別後,高興地上樓了。開了門,我繃緊神經,待會要是秦定然問起,我打死都不能坦白今天燒了一棵樹……
小嬸在沙發上織圍巾,小叔在看電視,我說:“小叔小嬸,我回來啦。”
小叔說:“啊,小蔥吃了晚飯沒?飯鍋裡還有飯,熱一熱就能吃。”
我說:“吃過啦,跟同學在外面吃的。”
小嬸摘下鼻樑上的老花眼鏡,揉了揉眼睛看我,說:“小蔥,下次出去玩前跟定然說一聲,他會擔心你。”
我撇嘴,說:“好,我記住了。”纔怪,我要是跟秦定然說,他肯定會嚴格審問我去哪兒玩,並且十有不允許我去。前段時間他不讓我跟同學去游泳,原因忒麼地令人火大,說什麼我的泳衣太暴露,容易把我發育不良的家醜外揚。他大爺的,後來我鬧他帶我去游泳,特意把自身缺點暴露在他的眼皮之下,目的在於糾正他的審美。俗話說胸大無腦,前面負荷大,容易被絆倒,浪費布料和沐浴露,下樓梯看不到腳,危險。既然那麼多壞處,我腦殘啊,幹嘛追求大胸?
我到死都記得,秦定然那混蛋居然擰着眉,煞有介事地說:“算了,你還是穿保守點,我都不忍心看,你自不自卑?”
我:“……自卑你大爺。”
哼着小調走回房間,我需要整理一下東西,然後洗個澡。腳步頓住,我看見秦定然一動不動地趴在我的書桌前,似乎睡着了?
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我近距離地觀察他。他的呼吸綿長,似乎是真的睡着了。平日裡他常常保持臉部微微冷硬的線條,如今這般睡着的模樣,倒透出一股柔和來。
他在等我回來嗎?可是爲什麼一定要跑到我的房間來等。哼,他肯定是故意的,故意想讓我看見他這副模樣,我纔不會心疼他。
惡作劇的心理冒出來,假如我扭他的耳朵,把他弄醒,他會不會暴跳如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肯定會說我幼稚,算了。
指尖戳了戳他的臉,我能不能仰天長嘯一聲,他現在簡直就是任我宰割!
哼哼,我要在他的臉上畫一隻豬,他一定會終生難忘的!
“你陰森森地笑什麼?”
我嚇得退後一步,“嗬!你居然醒了?”
秦定然揉了揉臉,用X光線般的目光打量我一遍,問:“去哪了?”
我說:“跟同學去踏青啊,小光沒有告訴你麼?唉,這個小光,果然信不過。”
他挑了半邊眉梢,說:“踏青?踏青可以從早上6點踏到晚上11點?不錯不錯,你踏的不是青,是寂寞吧。”
假如我口中含有水,我肯定會“噗”地噴出來。這麼潮的話居然會從秦定然的口中說出來,看來他平時也不算脫離時代,大概也喜歡逛一些天涯貓撲論壇……
我好不容易忍住笑,說:“哈,我喜歡!算了,跟你坦白吧,我是跟駱致遠去的。我想你肯定早就知道我的男朋友就是駱致遠了,他這個人還好吧?嗯,我也這麼覺得。今天我們在大橋上來來回回地騎自行車,好吧,其實都是他載我,然後我們中午去吃了餛飩,下午的時候在大橋下坐着聊天……”
他揉着額角,突然打斷說:“你現在不要跟我講話。”
我奇怪:“爲什麼?秦定然你不是一直很喜歡管束我的麼,吶,我現在把今天的日程通通報給你聽,說明我的一舉一動還是在你的掌控之下的,你可以安慰安慰了。”
他微低着頭,閉了眼,重複一遍剛纔的話:“你現在不要跟我講話。”
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說:“你怎麼啦?昨天沒睡夠?”
難道他真嫉妒我有男朋友,他自己沒有?男朋友嘛,這個,他也可以有……
腦海裡浮出一個想法,我大驚失色,顫抖着道:“秦、秦定然,你不要跟我講其實你一直暗戀我的男朋友……我告訴你這些,於是你嫉妒了……絕對不可以!他是我的男朋友!”
今天的他居然沒有冷言冷語地回擊,依然甚是無力地撐着額頭,好半天才低吼出一句話:“閉嘴,不要跟我講話。”
我吼回去:“你莫名其妙!我去洗澡!懶得理你!”
跑出自己的房間,我決定去找小光,瞭解一下今天秦定然到底怎麼了。難道江老師的事又刺激他了?嘖嘖,悲劇一直在延續啊。
我找到小光的時候,他正在給盆栽修剪葉子。我拍了拍小光的肩膀,說:“小光,我回來了!”
小光回頭充滿期待地望着我:“給我帶有好吃的?”
我說:“呃,不好意思啊小光,我忘記了,下次!下次一定記得!”放孔明燈都能放出火災,我哪還記得幫小光帶吃的,只想着快點回家,並且祈禱一路上不要發生車禍。
小光充滿期待的目光瞬間黯然,他繼續修剪盆栽,說:“哦。”
我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激情澎湃地說:“小光!我們是8、9點鐘的朝陽!應該生機勃勃對生活充滿了激情!你怎麼能在這裡幹如此沒有激情的事情呢?!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你去調查一下秦定然今天怎麼了。我只聽過女人每月一次大姨媽,難道男人也有大姨夫?”
小光瞪了我一會兒,說:“姐,肯定是你又惹哥生氣了。”
我舉手無辜狀:“怎麼可能!我今天一天都不在家,要惹他生氣也是你乾的!”
小光摸摸後腦勺,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哥怎麼了。今天他睡到中午12點才醒,後來問你去哪兒了,我說你跟同學出去了,他一直很正常啊。”
我說:“那他幹嘛跑到我房間用我的書桌,我回來以後他還叫我不要跟他說話?”
小光說:“大概是空調壞了吧,哥難免脾氣暴躁一點,姐你也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我點頭:“他果然是大姨夫來了,看來不是我惹的他。”
洗了澡,我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秦定然已經不在。我飛撲上自己的大牀,滿足地嘆息了一聲。今天致遠說了喜歡我,其實當時我很想回應一句應景的話來着,可惜我天生就是學理科的料,比不得那些喜歡煽情句子的文科生。
牀頭的一本漫畫書幾乎閃瞎了我的眼睛,我摸了好幾遍,才翻開。扉頁龍飛鳳舞的簽名令我尖叫出聲,這、這這,誰來給我掐一下,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他可是我從小學五年級開始就一直喜歡的漫畫家啊,曾經我還把他當成人生的追求來着。我幻想着總有一天,我會腳踏五彩祥雲,披着鎧甲,去娶他!年齡不是問題!神馬都是浮雲!可惜後來這個追求被秦定然超現實主義的理論給打敗了……
我驚悚地想,這個難道是秦定然送的?今天不是我生日啊,也不是他生日啊,果然是他今天來大姨夫麼……
我揣着漫畫書忐忑地摸到他的房間門口,探頭望了望,他不在裡面。
我們家在六樓,有一個樓梯可以通上小天台,秦定然還讀高中的時候,晚上他嫌家裡吵,喜歡上小天台聽英語。第六感告訴我他很可能會在上面。
天台黑漆漆的一片,根本沒有燈。我拿了一個手電筒上來,燈光掃射了一遍黑暗的地方,我發現了秦定然。
他搬了一張躺椅上來,整個人慵懶地睡在上面,雙手枕在後腦,頭頂還擋了一本書。
我走過去踢了踢他的椅子,說:“喂,你在這裡幹嘛?”
他一動不動,當然也沒搭理我。
我再接再厲地又狠狠踢了椅子一腳,他一個不穩,身子晃了晃,差點掉下來。
他怒視我:“秦小蔥!”
我哈哈了兩聲,把背後的漫畫書拿到面前,問:“這是你送給我的嗎?”
他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我笑嘻嘻道:“好嘛,謝謝你。說起來啊,我小時候的理想就是娶了這個漫畫家!年齡根本不是問題!我欣賞的是他的才華!”
他把頭上的書蓋回去,說:“夠了,你不要跟我講話。”
我:“喂,我說你怎麼了。你讓我不跟你講話我就不講呀,纔不可能。你是從哪裡搞來他的簽名?聽說他是一個同性戀,秦定然你有沒有犧牲色相?”
等了半天,他沒回應,我蹲下來繼續嘮叨不休:“今天我們在地下街看見一個乞丐在乞討,旁邊跪着一隻姿勢一樣的大狗,狗的爪子上捧着一個小碗,裡面的錢居然比乞丐還多。致遠覺得這年頭乞丐怪不容易的,競爭力都比不過一隻狗。他掏了50塊錢扔進了乞丐的碗裡面,他是不是很有愛心?”
我推了推他,又說:“你不要不理我嘛,其實致遠人蠻好的,你不要因爲其他原因就不看好他。”
他終於出聲,聲音卻低沉冷然,“秦小蔥,你再多話我就把給你漫畫書收回。”
我:“……”你狠。
天台的夏夜涼爽非常,偶爾有微風吹來,驅趕掉炎熱。我蹲在地上,手搭着椅子的扶手,臉貼着手心,安靜的內心沒有一絲雜音。想起小時候我們三個小孩子在天台玩,那時候我跟小光每每因爲人數太少而拉秦定然加入,打牌、下棋、跳遠,那樣的時光已經過去很久。我一直覺得秦定然的步伐太快,我跟小光總是被遠遠地落在後面,就像現在這般,他搖身一變居然成爲我們年級的老師。正如他說的,我還小,而他已經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