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東西,我準備給家裡打個電話。樓下的公共電話亭被一個女生佔着,我在附近轉了轉,沒找到其他的電話亭,只好回頭等在旁邊。現在正值炎熱的夏天,打電話的女生穿着超短裙,露出來的長腿性感又誘惑。我偷偷望了好幾眼,又低頭比劃了兩下自己的腿,應該沒差很多吧?雖然胸小了點,好歹還是能從腿上彌補一些女性魅力。樓下蚊子多,我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這個女生有掛電話的傾向,依然跟男朋友你儂我儂中。可是我又捨不得就這麼上去,萬一我前腳一走,她就掛電話了呢?秦定然有在等我的電話嗎?
抱着被子席子的學生上去了一批又一批,我站得腿都酸了,霸着公用電話亭的女生終於發現了我的存在,依依不捨地告別了五分鐘,掛了電話。
我想了想,先給爸爸打了電話報平安,說我一切安好,讓他不用擔心,再撥通了家裡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小光,他好奇又興奮地向我打探大學的新生活,可我纔剛來一天,哪有什麼可以告訴他的,除了介紹一下寬大的校園,以及那個姦情湖,還真沒什麼好說的。對了對了,可以補充一下這裡有很多美女來着。
依次跟小嬸小叔通了一會兒電話,唯獨沒有聽見秦定然的聲音。問小光那個傢伙死到哪去了,小光說秦定然出去了,大概是去約會。
掛斷電話,我下定決心絕不打他的手機。雖然我搞不懂自己爲何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可是我相信其中一定有它的道理。
我的一個舍友叫夏蒹葭,這名字可真像青春言情小說裡的女主角名。她給人的感覺很疏離淡漠,以至於我不敢跟她搭訕,其他幾個舍友看起來倒是很溫和容易相處的模樣。
我嬉笑着跟新舍友聊了幾句,閉眼睡覺。在新的環境裡,我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想起小時候我貪玩,跑出去淋雨,秦定然一臉嚴肅地把我拖回家。我當然是要反抗的,後來他不耐煩了,直接把我扛上肩膀。他被我拖累,衣服也盡數溼透。半夜的時候開始打雷,我瑟瑟發抖地躲在被子,雷聲每響一聲,我就要抖一下。小朋友容易胡思亂想,我一直住在小叔家,難免會產生一些孤寂無助的感覺,以爲自己被爸爸拋棄,把我扔在小叔家。然後我又會想,小叔會不會也拋棄我,把我扔到別人家?電閃雷鳴,那個時候的小小蔥害怕極了。突然被子被人拍了兩下,我嚇得尖叫出聲,小秦定然連帶着被子一起抱住我,說:“妹妹,你很怕打雷嗎?”
我在被子裡點頭,小聲地應道:“嗯。”
他又拍了兩下我的被子,說:“要不要過去跟我一起睡?我不怕打雷。”
沒有男女意識的小小蔥,抱着自己的小棉被就爬上了他的牀……
別想歪啊別想歪,我們那個時候很純潔的。後來打雷的時候我因爲害怕,又爬了好幾次他的牀。再長大些,我懂得這樣不好啊不好,就再也不敢做這種事了。雖然我常常不喜歡喊秦定然做哥哥,可事實上,這麼多年,他一直以一個哥哥的身份伴隨着我的成長。
不可磨滅的記憶中,他是哥哥,只是哥哥而已,之後就是再加上一個老師的名號。
一件件的往事涌入腦海,我就這樣默默地回憶着,終於睡着。
軍訓,上課,入社團,認識新的朋友,新生活帶給我的激情遠遠沒有我想象中持續得久。離開了從小生活的小城市,我發現自己最深的留戀通通留在了那裡。我曾經的男朋友駱致遠、同桌紫喬,以及那些肆意張揚的高中生活帶給我的深深感觸,再也不可能重新感受一遍。
還有可能正在談戀愛的秦定然,他結婚之後,還會不會像小的時候一樣,在夜晚打雷的時候拍着我的被子,帶來那一個季度最難忘的溫暖。
蘇星坐在我對面喝着奶茶,嘆了一口氣:“小蔥,我前幾天加入了一個COSPLAY的社團,我現在後悔了。”
我撐着下巴望着他:“爲什麼?沒有美女嗎?”
他憂愁地說:“美女是有很多,這個我不太在意,主要是社團會讓我穿一些奇怪的服裝,拍一些奇怪的照片,可是我的發展方向是繪畫啊,社團活動會花費我太多的時間。”
我開導他:“時間這種東西,擠着擠着就出來了,多一個愛好,挺好的。”
蘇星憂鬱地盯着玻璃桌面,說:“我好像還沒有適應大學的新生活。”
我憂鬱望天花板:“貌似我也是。我想小嬸的魚片粥,想我家小區那條小路,還有小光跟秦定然。”
“有打電話回家嗎?”
我說:“有,最近我有些失眠,老是會想起小時候的事情。”
蘇星嘆氣。
最後我們決定化憂鬱爲食慾,吃遍了學校裡的各類小吃。每次我想要掏錢,蘇星都會比我快一步,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後來想起他是個富二代,缺什麼都不會缺錢,我便釋然了。
跟蘇星一起出去吃東西的次數太多,難免會被我的舍友看見。晚上熄燈之後有人忍不住,開始問蘇星是不是我的男朋友。我跟她們解釋了半天,從頭到尾唯獨夏蒹葭沒有說過話,有時候她沉默得過分。
週末,蘇星陪我去市中心買手機,很不幸,他的手機被小偷扒了,直到在手機專賣店裡他想掏出自己的手機對比一下,才發現手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偷走。
賣手機的姑娘笑得溫柔,建議蘇星立刻買一個,並且推薦了好幾款價格很高的新款式。這個推銷員眼神不錯嘛,看得出來蘇星是有錢人,我看了兩年多咋就沒看出來呢。
巧的是我看見了夏蒹葭,她小心翼翼地撫摸着櫃檯拿出來的手機,明明很喜歡的模樣,卻訥訥地說她不是很喜歡這個款式。
同住一個宿舍,我決定走過去跟她打個招呼。她看見我愣了好一會兒,對我笑了笑,從價格便宜的櫃檯邊走開,眼神停留在中等價格的櫃檯。
夏蒹葭的家境似乎不太好,我們宿舍的姑娘都是一羣體貼的好姑娘,在她的面前不會大肆炫耀,希望夏蒹葭能融入我們。可惜開學了這麼久,她依然保持着原來的樣子,禮貌而疏離。
看着她,我會想象假如我不是住在小叔家,而是跟着爸爸在外面經商,我會不會不是現在的模樣。爸爸忙着生意,根本沒有時間管我,能提供給我的,就是金錢。如果我跟着爸爸長大,可能我會因爲沒有感受到家庭的溫暖而自卑怯弱。
蘇星在我後面拍了拍我的肩膀,問:“唉?怎麼了?”
我說:“我舍友!介紹你認識!”
我把蘇星介紹給夏蒹葭認識,她微微低着頭,跟蘇星打招呼,帶着點羞澀。
蘇星對新認識的女孩子沒什麼熱情,喊我過去看一款手機。
我看着價格瞠目:“好貴,我買不起。我不需要什麼高端的功能,能打電話發短信就成。”
蘇星說:“對了,你生日快到了吧,就這款了,我送你。我最頭疼給別人買生日禮物,你別讓我糾結送你什麼。”
我說:“太貴了吧,我不敢收啊!”
他直接讓銷售員開發票,說:“別拒絕,你說的,我是富二代嘛,不缺錢。”
我瞠目結舌地看着他買了兩隻一模一樣的手機,貌似另一隻是他自己用。有這樣大方的朋友,我還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來了M市以後,蘇星跟我頗有點相依爲命的味道,我們兩個經常坐在思源湖旁邊的草地上,我沉默地憂鬱望天,他架着畫板在畫畫。
在買得新手機的第二個月,我終於決定給秦定然打一個電話。
晚上在宿舍樓下的走道亂晃,好幾對情侶都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打量我,我通通無視,捏着手機繼續晃悠。晃了十多分鐘,已經是高中下晚自習的時間,我默默地按下秦定然的號碼。其實在我買到手機的第一天,我已經把他的號碼存了進去,只是沒有打過就是了。
等了一會兒,電話接通。
我聽見他“喂”了一聲。
“咳,猜猜我是誰。”
他沒有興趣猜我是誰,或者根本不用猜,聲音冷冷的:“讓你經常打電話回來,都忘記了?”
那些站在宿舍樓下的小情侶們語調那個溫柔甜蜜,就我像一傻逼一樣站在樓下打電話,電話裡的聲音還根本不溫柔。
我說:“你神經啊,我上個月還有打,我沒事幹嘛天天打電話回去,電話費貴!”
他在那頭沉默了一下,軟了語氣:“你買了手機嗎?”
見他態度轉好,我也不想浪費電話費跟他鬧脾氣,說:“嗯,蘇星送的生日禮物。”
“不是給你打有錢?買好幾個手機都夠了,別收別人這麼貴重的禮物。”
我走了兩步,回答他:“這次已經收了,我保證沒有下次。你在家嗎?還是在外面約會?”
“在家,沒有去約會。”
其實我知道,就算他騙我,我也不知道,不過好像他沒有騙我的必要。之前不想給他打電話,現在打了,就有點一發不可收拾,遲遲不捨得掛,他好像也沒有想掛電話的意思。我從食堂的飯菜特色一直說到我們學校的思源湖,像個嘮叨的老太婆,他也沒有嫌棄,一直聽我說下去。
滿足感從胸口溢出來,我太久沒有聽見他的聲音,有點想念。我對此定義爲一個妹妹離開了家,對哥哥該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