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散發着香味的飯菜,陳落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空無一人的房間,以及樓下的燈火交輝。
水榭藍灣一向是個安靜的地方,所以陳落看到樓下那熙熙攘攘的一羣人時,臉上的表情是有些呆滯的。
“姐姐!”陳水月是第一個看到陳落的人,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及膝短裙,腳上是一雙細跟涼鞋,蹦蹦跳跳的要往陳落的方向跑過去,卻被一旁的陳墨扯住了胳膊,而惡聲惡氣的教訓了幾句。
小姑娘低垂着腦袋,任陳墨罵了幾句,然後才搭攏着腦袋慢慢的挪着步子往陳落的方向走,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就好像腳下面踩得是高蹺一樣。
終於,陳水月磨磨蹭蹭的走到了陳落的身邊,立馬就揚着一張小臉要去扯陳落的胳膊。
橫空出現一隻大掌,把陳落攬進懷裡,也成功的阻截了陳水月那隻不安分的手。
“怎麼下來了?”沒有去看陳水月那張迅速乾癟下去的面孔,秦謹原一手拖着托盤,一手扶着陳落。
“餓了……”摸了摸肚子,陳落對着秦謹原露出一個清淡的笑意,然後轉頭牽過陳水月的手笑眯眯道:“下去……”
“嗯。”大大的點了點頭,陳水月握着陳落的手往樓下走。
陳水月的手軟乎乎的,完全不像是陳落的手,纖細又冰涼,就像是她給人的感覺一樣,薄涼而冷情。
大廳裡面的人很多,但是大多是陳落認識的面孔,只是叫不上名字而已。
陳墨頂着一頭不知道什麼染得紅髮,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手裡是一大串的燒烤,正“呼嚕嚕”的吃的香。
而陳落此時才發現,她剛纔在房間裡面看到的外面的光亮,是因爲小花園裡面被放置了一個燒烤架,旁邊亂七八糟的擺着很多吃食。
一個高挑的背影一晃而過,陳落眯了眯眼,纔看清那個女人是誰。
“陳落,好久不見。”孟婄依舊瀟灑的很,即使穿着普通的衣衫褲子,也掩蓋不住她骨子裡面散發出來的凌厲氣質。
陳落微微點了點頭,看着面前意氣風發的孟婄,心中不知道爲什麼有些難以難愈的氣悶。
“喲,小騾子,這一覺睡得可夠長的啊!”顧畔的手裡拿着一大串的燒烤,樂顛顛的遞給陳落,卻被孟婄中途給截走了。
“哎哎,我是給小騾子的,你要吃自己去烤啊……”
不理會顧畔的跳腳,孟婄的目光不着痕跡的在陳落的肚子上輕瞥了一下,然後臉上劃出一個淺淡的笑:“一起進去吧,這裡太吵。”
大廳裡面的人不多,大多數都在外面吃燒烤,陳落和孟婄坐在一起,她的身旁還有一個吃着蛋糕的陳水月。
巴掌大的艾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秦謹原給接了回來,正被那隻大奶貓逗着玩,那瑟瑟發抖的小身子讓陳落一陣心疼,趕緊摟到了懷裡來。
“呀,真可愛。”陳水月的嘴角還沾着蛋糕,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着陳落手裡的艾來。
看着陳水月那雙和手裡艾來一樣黑漆漆的眼睛,陳落不禁心裡一軟,把艾來小心翼翼的託着給了陳水月。
陳水月一臉滿足的抱着艾來窩在沙發一角,滿臉笑意的拿着小勺子給它喂蛋糕。
“陳落。”孟婄的聲音淡淡的,透着幾許
疏離的味道。“我知道你懷孕了。”知道陳落的耳朵聽不見,孟婄說話的時候特地吸引了陳落的視線。
陳落的目光轉到孟婄的身上,臉上的那幾分笑意,也因爲她的話而僵硬起來。
“你應該知道,秦家,是不可能會讓你進門的。”孟婄的話一針見血的說出了陳落心裡最深處的痛。她只是一個見不得人的情婦,一個以色侍人來換取金錢的下賤女人。
陳落的沉默,沒有讓孟婄停止那些傷人的話。“我和謹原的婚禮,還沒有取消,你知道嗎?”
陳落一愣,然後緩慢的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這模棱兩可的回答,讓孟婄皺了皺眉。“你知道?還是不知道?”
再次搖了搖頭,陳落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和顧畔說話的秦謹原身上,但是在他轉過頭來的時候立馬就移開了視線,手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了一層的虛汗,黏黏膩膩的沾在掌心,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混亂粘膩一片。
“我是不會放手的,即使懷了他的孩子。”孟婄定定的看着陳落,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情意。“我和謹原從小就認識,二十幾年了,就算是他不愛我,我也不想放手。”
孟婄的臉上是滿滿的堅定神色,陳落不知道此刻的心情是什麼,她只知道她的定位愈發的清晰起來。嘴角扯起一抹笑,陳落臉上的笑容依舊僵硬萬分,但是卻帶上了幾許清冷色彩,就像是在自嘲一樣。
“他……不是……我的……”所以你放不放手,根本就不關她的事。
“怎麼,你一點都不在意?”孟婄的身子往後一靠,細碎的頭髮遮住那雙略顯凌厲的眼睛,平添了幾分沉靜。
“我……沒有……權利……”秦謹原於她的關係,只是僱主和僱員的關係,金錢是他們之間唯一的支撐點。孟婄的到來,讓陳落清楚的認識到了這一點,也讓她明白,自己那不該有的旖旎心思,是時候該收起來,塵封在心裡了。
“確實,不該奢望的東西,還是放在它該放的位置上吧。”孟婄的話,就像是一柄利劍一樣,刺得陳落鮮血淋漓,卻只能獨立舔舐傷口。
陳落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孟婄也是可以說出這種話的人,大概是她真的不屬於這個上流社會吧,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弱肉強食一般的存在,於她這樣的下等人而言,都是奢侈的東西。
所謂的上流社會,就是這樣的界限鮮明,將一切企圖攀折的人事物排除在外。而陳落看到孟婄的話,才知道這上流社會骨子裡面流的鮮血,再怎麼樣,也不會因爲時間環境的改變而改變。
“你相信你應該是知道的,男人嘛,外面玩玩就算了,我也不會多管。”孟婄的話語一頓,看着陳落蒼白的臉色繼續道:“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其實……不能生孩子。不過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謹原辦事我都是放心的。”
這個消息於陳落而言,就像是晴天霹靂一樣,直把她整個人都給怔蒙了。陳落的手放在肚子上,緊緊的捂着,不留一絲縫隙,就好像是用最後的生命抓住生命東西一樣,生死不分。
孟婄不能生孩子,但是卻要和秦謹原結婚,現在自己懷孕了,孟婄這樣說的話,秦謹原是要把自己孩子抱養過去嗎?這一想法在陳落的心裡盤旋,漸漸落實,讓她整個人都冰冷顫抖起來。
自己
,原來只是一個生育的工具罷了。或許,自己連個工具也不是,只是正好,自己懷孕了而已。怪不得,原來秦謹原好自己把孩子生下來是這樣的一個意思嗎?
陳落的面色有些過於蒼白,站在遠處的秦謹原皺了皺眉,卻沒有過去,反而轉身和身旁剛剛到達的杜若銘進了二樓的書房。
“怎麼了,是身子冷了?”李姐的手裡拿着一件黑色的蕾絲外套,輕柔的披在陳落的身上。那暗色的黑,配上陳落臉上的白,將她更顯出幾分羸弱,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在代孕的人。
“我……累了……”站起身,陳落揮開李姐遞過來的手,有些步子不穩的往二樓走去。
二樓比起一樓的熱鬧,顯然冷清的許多,陳落的步子很慢,有些悠悠忽忽的,看着就讓人膽戰心驚。
最盡頭有間書房,是秦謹原和陳落呆的比較多的地方,此時,那個地方亮着一盞悠悠的燈,那黃暈的色澤就好像的古沼澤裡面的幽靈,讓陳落不由自主的往那邊走去。
站在這扇熟悉的門前,陳落的眼神順着那門的紋路一路旋轉,手指也不由自主的伸了出來慢慢的描繪着那精美又瑰麗的圖案。
“咔嚓”一聲,門被打開,陳落那來不及收回的手指便直直的點上了秦謹原的胸口。
“喲,小騾子你這是做什麼呢?”秦謹原的身後冒出一個腦袋,顧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陳落,嘴角掛着輕挑的笑。
陳落沒有回話,只是呆呆的盯着秦謹原,眼中閃現出一片水霧,但是卻很快隱去,整張臉蒼白的嚇人,帶着淡淡的疏離。
搖了搖頭,陳落轉身而走,腳步有些急,那拖沓的拖鞋聲敲擊在走廊上,帶上了幾分冷凝的觸感。
“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兀自嘟囔了一句,顧畔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根棒棒糖,砸吧着放進了嘴裡。
秦謹原看着陳落落荒而逃的背影面色有些緊繃。“你們先走。”說完,也不顧身後三人的面色,徑直便改變了路線跟着陳落進了房間。
顧畔的身子就像是沒有骨頭一樣的靠在門框上,他用腳尖點了點身後的杜若銘,因爲含着棒棒糖,聲音有些模糊,“這謹原,也是走火入魔了啊。”
“他早就是魔了。”嗤笑一聲,杜若銘拍開顧畔伏在門框上的手,然後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西裝,便施施然的走了。
“切。”對着杜若銘的背影不屑的冷哼一聲,顧畔的視線陡然落到陳墨的身上。“哎,你家的那個挺水靈的,要不留給我吧?”語氣裡面的曖昧不遑而論顧畔想說的是什麼。
陳墨的頭髮火炎炎的就像是秋天的楓葉,晃得人眼睛疼。他的身形比顧畔高壯許多,冷冷的掀了一下眼角慢慢的吐出三個字:“你試試。”
顧畔看着陳墨手裡陡然多出來的那把手術尖刀,額上冒出冷汗,臉上是一副諂媚笑意:“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哼。”輕哼一聲,陳墨收起尖刀,那片薄薄的刀刃貼着陳墨的指尖如影隨形,一下就消失了蹤跡。
清咳一聲,顧畔抹了一把額上的汗,一把搭上陳墨的肩膀,大刺刺道:“走走走,去看看你家的小白鼠,正好喂喂食,不要被下面的母老虎玩死了……”兩人越走越遠,只餘下兩個高大的背影和那呢噥的餘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