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米一個吻脣貼脣

轟隆隆——!

嘩啦啦——!

噼啪——噼啪——!

暴雨,驚雷,閃電,一個接一個,一直持續着,傾盆般洗禮着京都大地。

烏雲蓋頂,天空黑沉沉一片。如有妖孽得生。

越往城外走,前面的黑色轎車速度越來越快了!

這一切,讓寶柒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莫不是,前面的汽車已經發現了他們在追蹤?

雖然她很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說,如果汽車裡的人果真是遊念汐,依了她的狡猾和對事物的判斷能力,那麼,這種可能性完全成立。

市區遠了,車速飆快了,路上的行人幾乎絕跡,一場暴雨來得措手不及,公路上的車輛都要拼着命的往家趕。在這樣兒的天氣情況下,寶柒不敢再叫方惟九瘋狂飆車追擊黑色汽車了。既然已經通知了範鐵,只要車跟不丟就行,等待他們過來會合纔是王道。

傾盆的大雨裡,兩輛汽車,一前一後,慢慢的就脫離了主幹道。

黑色汽車一拐,往京都市郊縣的螺子溝山區方向去了。

方惟九跟了上去,看着擋風玻璃上越發密集的雨水,勾起脣笑着問寶柒:“小妞兒,還追不追上去啊?再往這個方向走,一片都是採石場和礦區,路況不太好哦。”

撐了撐額頭,寶柒黑眸灼灼望着前面的汽車。

一咬牙,她無奈的搖了搖頭。

“算了,咱們先在這兒等着範隊過來吧!我也不太確定究竟是不是那個人,萬一路上出車禍什麼的,就實在太對不住你了!”

摸了摸鼻子,方惟九似笑非笑,“怎麼了,擔心起九爺了?”

白了他一眼,寶柒鼻子裡哼了哼,不置可否。

微眯着淺藍的眸子,方惟九的目光掠過她的小臉兒,不經意間,笑容更深了一些。懶洋洋踩在剎車上,火紅的限量版法拉利,就徐徐停靠在路邊兒。

籲……

看着遠去的黑色汽車,寶柒悵然若失。

倏地——

就在他們的車停下幾秒後,不料前面那輛黑色汽車也跟着停了下來。

就在寶柒怔忡的稍頃,它的車窗打開了,一個小男孩兒的腦袋被一隻手狠狠按着伸出了車窗外面,帶着哭腔尖叫了一聲兒,“媽咪——”一聲尖細如小貓般的叫聲之後,小男孩兒再次被拖進了車廂。

黑色汽車又啓動了,以更快的速度往螺子溝方向去了!

寶柒心裡一凜,心膽俱裂。

小雨點兒,真的是小雨點兒的聲音?

一轉眸,她望向方惟九,目露懇切的請求,嘴脣不停抖動着竟然說不出話來。

“放心,跑不了她!”勾脣笑着,方惟九沒有遲疑,再次發動了汽車,跟着就向黑色汽車追了過去。法拉利的輪胎碾在積了水的路面上,水花四濺,水聲反覆濺在了寶柒的心裡。

找了幾天的孩子就在車上,對她來說,多大的震懾力?

那個斷腕的中年女人,肯定就是遊念汐。

她是故意要引她上勾,還是被她無意撞到惹惱了她想要報復?

現在她無從猜測,一邊兒緊跟,一邊兒再次和範鐵進行了電話聯繫,向他確認了自己的行動路線。

得知範鐵已經帶了幾個警通大隊的特種兵跟着追過來了,距離他們的位置大約就五六公里時,寶柒的心裡又踏實了不少。

果然,前面的道路,越來越崎嶇難行了,兩邊的景色已經變成了被暴雨洗劫過的狹溝小山,在那些爲了利益的不合理的挖掘和開採中,破壞掉的不僅是山坡表面的景色,到處堆放的裸露石塊和渣土坯,已經嚴重破壞了螺子溝地區的自然環境。

正如方惟九所說,這個方向到處都是採石場和礦山。

黑色汽車沿着坡道繞上了山,越來越往裡面走了。

裡面,基本上都是已經被開採完廢棄掉的採石場區。

路狀越發不好,方惟九的限量版法利拉跑車,底盤較低。在大公路上還能耀武揚威,可是在這種地方,比起前面的黑色汽車來就嚴重吃虧了,不僅坐在車上震動明顯,還不斷和坑窪不平的地面發生嚴重擦剮。

下意識抱着自己的小腹,寶柒頗爲不好意思。

“九爺,汽車的維護費用算我的。”

“什麼?小妞兒,怎麼考慮問題的?你瞅着九爺我是缺錢的男人麼?該說你傻呢,還是說你太過認真?”方惟九故意大喇喇的笑着,掩飾脣角拉過一抹苦澀。

試想想,一個爲了見她整天不斷製造‘巧遇’的男人,會在乎那點兒微薄的汽車修理費和磨損費麼?

當然,他知道,寶柒懂。

明知道他什麼意思,小妞兒只能裝蒜!

不過,這事兒吧,說起來他也挺開心。

因爲他知道,經過了今天這件事情之後,至少在她的心裡,他會和別的男人不一樣的待遇了。

寶柒幽嘆一聲兒。

坐在副駕上,她望着前方雨簾裡的黑車屁股,想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即友好不會得罪他,卻又不曖昧的方式來表達感激。

“是是是,咱九爺不差錢兒。得了,你要是不嫌棄啊,就給我孩子做乾爹吧?”

“乾爹?”微眯起魅惑的雙眼,方惟九的餘光瞄着她的臉,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終於懷上了?”

“對啊。懷上了,要不做乾爹啊?”說到肚子裡的孩子,想着那鮮豔的兩道槓,寶柒有些陰沉的眸光,又熠熠生輝了起來。

呵呵笑了笑,方惟九的面孔卻是深沉了幾分。

吸了一口氣,他閉了一下眼睛,按捺住胸口突然涌動的氣血,又吐出了一口氣,笑不顛顛的說:“恭喜你啊,得償所願當媽。不過麼,乾爹……”

默了默,他修長的手指不經意敲打了幾下方向盤,氣息稍微調整了一下,低笑了一聲,“挺好!乾爹比司機好。這角色挺適合九爺的!”

“哈,那就說定了啊!寶寶,你有乾爹了!”爲了以示喜悅和重視,寶柒摸着肚子,刻意說得肚子裡的孩子聽。

車廂後座,一直沒有說話的年小井微微翹起脣。

小丫頭挺會和男人周旋的,即不失禮,又不曖昧。

方惟九的目光有些澀,按了按汽車喇叭,輕笑了起來。

“行,這一趟沒白來,回了京都,就給我孩子準備禮物!”

“還早着呢?至少得等八個月!”

目光復雜看了她一眼,方惟九心有點兒堵,隨口笑着說,“早點兒落實了好,你可是一個慣會反悔的混蛋,誰知道過了這茬兒,你還認不認?”

“切~說得我這麼沒品,有方九爺做乾爹,多好的事兒,我幹嘛反悔?”

朝她笑了笑,方惟九沒有再吭聲兒。

寶柒斂了臉色,繼續嚴肅地盯着前面的汽車,心裡想着小雨點兒落到遊念汐的手裡指不定吃了什麼苦,臉色便宜再次暗沉了下來。

天上,烏雲濃重。

耳朵邊上,雷聲轟隆,雨聲譁然。

一陣又一陣的雷雨聲音,像極了在天際爆炸般震耳欲聾。

整個天地,幾乎全部籠罩在一片陰沉的磅礴大雨和雷電之中,唯有汽車裡一小塊兒天地反常的沉寂着。

沒有人說話的車廂裡,無聲無息。

一路追蹤着,法拉利在半山腰上爬行着,不快不慢,並沒有刻意拉近距離。

車內,沉寂……

時間一分分過去,繼續在沉寂……

突然,車窗外面發出一陣‘砰砰砰’的劇烈聲響來,接着,好像整個車身都跟着大地抖了幾下,坐在副駕上的寶柒被顛了起來,腦袋直接衝到了車頂。

怎麼回事?

心裡‘咯噔’一下,隱隱覺得不對勁兒。

方惟九側目一望,嘴脣抖動一下,俊臉兒瞬間變色,吼了一聲兒,“不好了,泥石流——寶柒,抓穩扶手。”關鍵時刻,他竟沒有叫她亂七八糟的名字,反而頭一次這麼認真又正常的叫她寶柒。

泥石流?!

寶柒驚出一身冷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思忖的轉瞬之間,耳朵裡,再次響過一陣尖銳的聲音,夾雜着風聲,雨聲,雷聲,尖嘯又刺耳,刀尖般刺入耳膜。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其聲,其勢,如同怪獸在狂烈的嘶吼!

幾乎毫無徵兆的泥石流來了,在狂風暴雨中,在一陣陣無比強烈的呼嘯聲之中,寶柒瞪大了驚恐的眼睛,望着從山下滾滾而下的濃漿伴着沙石土爍,瞬間淹沒過山上殘留的樹木。頃刻之間,就已經沖毀了他們前方的道路。

汽車停了下來,無法再前進了。

而那輛戴着小雨點兒的汽車,到底如何了,依他們相隔的距離完全看不成。

電花火石,災難突發,天地爲之變色。

方惟九重重捶了一下方向盤,“媽的!”接着,他就準備掉轉車頭往回開。可是,在山體垮塌的巨大震動之下,整個汽車如同篩糠一般顛簸了起來,通過後視鏡可以清晰的看到,汽車後方公路也已經瞬間被沖毀了,泥沙石塊兒滾動着往山溝裡不間斷滾落。

其速度,之快,之狠,之暴力,非人爲可以做到!

進無可進,退無可退,他們車停的地方,竟成了唯一沒陷塌的地方。

三個人,此時鴉雀無聲!

左側的山頂上,不停滾落下來的泥石沙爍,正在大面積的分散和滾動。不用猜測大概也能想象得到了,這些山由於常年的採集,土質改變疏鬆,再遭遇強烈的暴雨,悲催就這樣產生了。

大自然報復人類的邪惡力量,沒有人可以抗拒。

年小井面色蒼白的愣了一會兒,隨即淡然了。

寶柒慘白了臉,嘴脣顫動着驚懼幾秒,也恢復了笑意,苦澀又無奈的說:“九爺,小井,對不住了——”

雖然沒有人會料到京都地區會突發泥石流,她沒有主觀惡意,可是這到底是爲了她的私事兒而害了別人跟着倒黴,這對於寶柒來說,心裡的負擔實在太重了。

她是一個最討論欠人情的主兒,沒有想到,一下子就有可能會欠上永遠還不起的兩條命。

噢,不對,是三條,還有她肚子裡沒有出生的孩子。

或許,還有前面汽車裡的小雨點兒。

此時瞧不到前方,她現在竟特別希望,遊念汐那輛黑色汽車能僥倖脫過泥石流的衝擊。

“對不起什麼?七七,每個人的命運定下了,就沒法兒改變!閻王讓你三更死,絕對活不到五更。”年小井索性閉上了眼睛,靠在了後面的椅背上,準備坐以待斃。

“媽的,說什麼呢?發傻啊!”方惟九大聲抻掇着她,眼睛盯着車窗外面看。只見十多米深的山溝已經被滾落的沙石填滿了,而來時的道路也全部被封堵了,進來時還能看到山坡度的兩處民房,也已被淹沒,飛沙走石還在不斷往下掉落……

倏地——

他們左邊剛纔平靜的山體正在劇烈下滑,沙石土礫正以極快的速度往他們停車的方向砸落下來,心存的僥倖,頓時沒有了。

兇狠的泥石流,幾秒時間就要衝擊到他們的汽車了。

方惟九眼圈紅了。

他再混再浪蕩,也是一個男人,關鍵時刻會比女人鎮定得多。

儘管他腦門兒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脊背全部溼透了,心臟正在怦怦跳動,但行動卻比大腦反覆得更爲迅速——

在這種時候,他其實沒有時間去考慮爲了什麼,只是憑着某種直覺撲向了副駕駛位置的寶柒,雙臂張開把她整個人摟在懷裡,緊緊按在身下,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她,幾乎用吼的聲音說。

“躲起來,抱好肚子!保護好九爺的乾兒子……”

末了,又沖年小井喊了一聲兒,“美人兒,抱頭注意安全!”

啪——

說時遲,那時快!

他的嘶吼聲剛一落下,帶着大自然對人類憤恨之情的泥石流就氣急敗壞的拍打在汽車上,氣勢如虹,那種摧枯拉朽的力量,又豈是一輛汽車和三個渺小人類可以抗拒的?

人類文明,不敵自然災難。

一陣陣巨響之後,在女人無法控制的尖叫聲中,豪華的限量版法拉利在泥石流的強烈衝擊之下,整個車身在泥漿的包裹中滾動着下滑。

世界變天兒了。

暴風,驟雨,泥石流,大自然的殺手。

鋪天蓋地,漫卷山河!

速度快得驚人。

人和車,都在翻滾,在旋轉。

車玻璃碎了,車身砸出坑兒,寶柒的眼珠子像是被泥漿給矇住了,只覺得抱着他的兩隻手臂越發有力,男人好聞的香水味兒撲鼻,他的身體幾乎將她的頭部都覆蓋了起來。

她無力抗拒,被他籠罩在他的軀體之下。

轟——

轟——!

——

軍委辦公廳,二樓推演室。

冷梟今天參加的是軍方高層的絕密會議,會議內容是關於今年七月與a國進行聯合軍演的首輪數據性推演。

一個國家的軍事演習,其實和閱兵沒有什麼差別,往往關係到它綜合國力的展示和世界舞臺上的形象,其軍演的戰術能力更是會被各國進行參考和研究。演,如何演?都是必須仔細推敲的重點。

和平時期的聯合軍演,相當於一場戰爭。

更何況,此次軍演的大手筆,大氣派,爲歷年來軍演之最。

再次和兩國的幾位軍演單位首腦在模擬沙盤前討論完演習方案之後,他走出了推演室。

歷時三個小時的會議,冗長又沉重。

在外面候着他的晏不二,見他出現就慌不迭的上來了。

“報告首長!有急事兒!”

看了他一眼,冷梟蹙眉,聲音冷厲:“講!”

挺直腰板兒,晏不二原句不動的彙報情況:“範隊一個半小時前來過電話,說是寶……嫂子發現了一名潛逃特工,往螺子溝方向去了。他帶了四名精銳戰士過去接應,讓我等您出來彙報一聲兒,有情況,他會再和您聯絡!然後……”

範鐵?對哦,範鐵是今天回總部報道。

“有說是誰麼?”

“報告,半個小時之前,範隊長第二次來電,詢問你的會議情況,說那個人協持了孩子,有可能是曼陀羅的黑玫瑰。”

心裡一窒,冷梟面色頓時凝重,加快了腳步,他沒有說話,一邊走出軍委大樓,一邊兒不停的撥打電話,準備聯繫寶柒和範鐵。

可是,電話撥過去,兩個人的手機提示如出一轍——對不起,該用戶,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您稍後再撥……。

媽的,手指狠狠一攥,他心急如焚!

一出大樓,暴雨洗劑着地面,已經積了十幾毫米的水窪,雨熱還在繼續加強。司機小鞏懂事兒的已經將汽車停在了大樓的臺階下面,撐着軍用傘過來接他。

疾步上了汽車,冷梟冷聲命令他。

“速度,螺子溝——”

小鞏驚了一下,“報告首長,螺子溝方向已經去不了啦!”

“理由?!”冷梟拔高了冷聲吼他,心裡不自覺有些緊張。

司機小鞏跟着這位首長的時間不長,被他這麼一吼,握方向盤的手指狠狠抖了下,說了幾句,嚇得有些說不明白了。

嚥了咽口水,他索性擰開了汽車上的電臺,“首長,現在各電臺都在報道泥石流的情況,你聽聽——”

擰着冷色的眉頭,冷梟突然心揪了起來。

電臺裡,一個語速較快的女聲語氣沉重的報道。

“各位聽衆,今日,一場特大暴雨襲擊了京都市,本臺記者在京都市防汛抗旱指揮部獲悉,此次暴雨中,市區最大降雨量到達了270毫米,城區出現大面積內澇災害,而市郊周邊的郊區情況嚴重,已經有多處爆發了罕見的山區洪水和泥石流。

其中,最大降雨點位於螺子溝鎮,最大值460毫米,創下高峰。特大暴雨引發了該地區山洪暴發,上游洪峰下泄。據透露,災情造成了較爲重大的財產損失和人員傷亡。目前大面積交通中斷,通訊中斷,有部分地區供水和供電中斷。

另外,多處礦山採石場和農村居民房屋被泥石流淹埋,各採石區生產單位和民衆約有數萬人被困螺子溝鎮。據報道,螺子溝地區對外幾乎已經成了一座孤島,因該地區通訊持續中斷,目前無法得知具體人員的傷亡情況。

災情發生後,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近5000名駐區部隊官兵,消防官兵,武警戰士已經趕赴了搶險救災第一線參與救援……”

聲聲入耳,冷梟脊背僵硬了。

冷峻無波的臉上,頓時陰雲密佈,一身筆挺的校官常服,將他的臉色襯得越發陰鷙冷酷又嚴肅。

螺子溝,寶柒,孩子,範鐵,幾萬人被困……

幾個詞兒組合到一起,對現在的他來說,簡直就是致命性的打擊。

他的老婆,他的孩子,他的兄弟,他的戰友,他從當兵開始就身先士卒用生命悍衛了一輩子的人民羣衆……通通都在那裡。

他有理由不去麼?

答案:沒有。

大掌重重拍在前椅上,他聲色俱厲,三個字如同狼嗥。

“螺子溝!”

小鞏神色一愣,嚥下口水,沒敢反對,高聲應答。

“是!”

冷眸調轉,冷梟再喝:“晏不二!”

“到!”

冷眉擰着再沒放鬆開,冷梟鐵青着臉,沉着命令:“與衛燎取得聯繫,警通大隊全體戰士立刻參與災情救援,準備機械設備和衝鋒舟!”

“是!首長!”晏不二答應着,立馬與總部方向聯繫。

面無表情的冷着臉,冷梟繼續端坐椅背,目光凌然的望着擊打在車窗玻璃上的暴雨,心尖上兒不停的漏着絲絲涼風,抽得他生痛生痛的。

不敢往壞處去想,不敢想象寶柒會遭遇些什麼。

咽喉上,如有鐵鉗緊扼,就連呼吸都不再暢快了。

拳頭微擤,冷眸微眯,心底嘶吼——

寶柒,你他媽要敢有事,老子追到閻王殿也不會放過你!

——

沉。

頭沉,腳沉,渾身沉。

寶柒以爲自己死了,可以她竟然還能睜開眼睛。

汽車已經不再滾動了,像沸水鍋裡的一個餃子,浮浮沉沉的在泥漿裡滾動着。車玻璃早就碎了,視線在昏暗裡模糊了一片,車頂還在順利的遮住了暴雨。

暗沉的光線,裡外都看不太清楚。

幸好,汽車被一塊大石頭擋着,沒有再繼續被泥漿往下游衝擊,而車廂裡的泥漿,淹到了小腿的位置就沒有再上漲了。

臉上不知是泥還是漿還是水,順着臉頰在流。

好不容易抽出手來,她抹了一把臉,推了推緊緊壓在他身上的方惟九,“九爺!?九爺——”

“嗯,沒死呢!”

聽到他略略虛弱的聲音,寶柒有些慶幸。

這個男人會在泥石流衝擊的瞬間不顧自己,反而把她緊緊護在身下,她真的沒有想到。人的本能就是保護自己,能讓一個人在剎那間失去本能的,還能有什麼理由?

她不敢想。

這會兒心裡緊揪得跟貓兒抓撓似的。

意識又恢復了不少,她緊接通着又喊了一聲兒小井。

沒有人應她。

“小井……你還好吧?”她又喊了一聲兒,明顯驚恐了不少。

小井還是沒有應她。

心尖抽了一下,她害怕了。

手上加了點兒力道,她想推開方惟九的身體,看看年小井是不是出事兒了。

“方惟九,你先讓開,小井沒有應我!”

男人身體動了動,卻又再次趴了下來,擋在了她的身上,雙臂還抱着她不放:“小妞兒,別動彈,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讓九爺抱抱吧!”

寶柒心裡急,想再用力推他,又忍了!

在歷過大劫之後,就算是朋友,是哥們兒,抱一抱也沒有什麼的。

幾秒後,她又掙扎一下,喊,“小井——方惟九,你先讓開,我看看小井怎麼樣了……”

方惟九的手指動了動,不僅沒有放開她,反而將手挪過去,輕輕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忍耐着什麼,小聲兒說:“小妞兒,咱倆可說好了,不許反悔,生下來了,就得給九爺做乾兒子的。”

心臟有些揪揪,寶柒整個人夾在他與座椅之間動不了,只能由着他的手不規矩的在自己的小腹上摸來摸去,死咬着嘴脣,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不過,心裡對小井的擔心,提得更高了。

“小井,小井……你有沒有事兒?”

“……嗯?”終於,年小井像是剛剛醒過來了,低低出聲兒,“七七……”

隔着一個椅子,寶柒心說謝天謝地,急急問:“你沒事兒吧?”

“我……”年小井微頓,吃痛的輕呼一聲兒,有些慶幸還能說話。方惟九這個怪胎大概常在車裡睡覺,他的後車座下,竟放了一牀被子。剛纔電光火石間,她將自己滾到被子裡,並沒有受太重的傷,“沒事……你呢?”

“我也沒有什麼事兒!”劫後餘生,大家都還活着,寶柒聲音輕鬆了不少,小手搭在一直趴在自己身上的方惟九肩膀上。

“九爺……你有沒有受傷?!”

“嗯,小傷……”方惟九低低呻吟了一聲,嘆了一口氣,忍着渾身的劇痛,輕笑着繼續摸她,吃着豆腐,“九爺的小妞兒哦,真軟和,虧大發了!追了幾年,還沒睡着你呢!”

“說什麼呢?別開玩笑了,你坐起來,咱們想辦法出去。”

“出不去了——”方惟九聲音頗低。

覺得他這話有些不對勁兒,寶柒再次用手去推他一下,“別賴皮了,大男人怎麼跟小孩兒似的……”低聲抻掇着,等她再抽出手來時,發發現手上的觸感有些不對勁兒,黏稠的不像單純的泥漿。

醫生的職業敏感性,讓她心裡驟然一驚。

將手伸出破碎的窗邊兒,藉着昏暗的光,她看到滿手是顏色深沉的鮮血,鮮血被雨一淋,順着滑過她的手腕,激得她心裡驟鯎一緊。

她驚住了,不敢再動他,輕輕的喊:“方惟九,你到底傷到哪兒了?重不重?”

“沒……沒事!怕啥呢?”方惟九聲音很弱,不過語氣卻是輕快了,像是心裡舒坦了一下,“擔心九爺死了?!”。

擰緊了眉頭,寶柒沒功夫和他開玩笑,卡在那裡動不了,她只能安慰他:“方惟九,你再堅持一會兒啊,範隊他們距離咱們不遠,應該很快就會過來接應咱們了!”

“別動……別動!”方惟九渾身被冷汗和泥漿雨水溼透了,她一動彈,他身上的傷口就撕裂般疼痛着,蔓延四肢百駭,那滋味兒可不好受。咬了咬牙關,他故意輕鬆的哼笑一下,不懷好意的緊了緊她的手臂,在她耳朵根小聲說:“再動,搞硬了!”

一句話,頓時讓寶柒紅了臉,“你……”

“我,我怎麼?”聽到她羞澀的責怪聲,方惟九心裡就又沉又軟,鼻息裡卻輕微的喘了起來,吸着氣兒,聲音不緊不慢,一句句說得特別費勁兒。

“泥石流……也……沒那麼可怕嘛,要是……咱仨都死了,有……兩個美人兒給……給九爺陪葬,那得……多樂呵啊!”

“閉上嘴吧!保持體力!”寶柒輕嗤。

以前他每次對她說流氓話,都讓她恨得牙根癢癢兒,恨不得踹他幾腳。可是,這會兒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見到他受了傷,流了血,還是爲了救自己,她除了覺得心裡難過之外,半點兒都沒有生出猥瑣的感覺。

她其實一直知道,方惟九這個男人,並沒有那麼混蛋。

認真說起來,能在關鍵時刻保護女人,算得上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方惟九還在仔細摸她肚子,後面的小井聲音幽幽。

“七七,現在……怎麼辦?”

“只有等了!”

“嗯!”

沉吟了幾秒,寶柒語氣又傷了起來:“不知道前面那輛車……有沒有躲過泥石流……小雨點兒,我可憐的孩子……”

她低低嘆着,破爛裡車廂裡,全是嘆息。

暴風驟雨還在繼續,泥石滾還在不斷往下滾,飛沙走石不斷,汽車飄在泥石流的中央,有了大石塊兒的阻擋,不會再隨着水流往下移了。只是時不時顛一下,簸一下,暫時應該沒有太大的生命危險。

等待救援吧!

一分鐘……

兩分鐘……

太難熬了!

“小妞兒……”突然,方惟九低低喚了她一聲兒。

正在觀察窗外地勢的寶柒側過頭來,看着俯在身上的男人,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白得像個鬼。

本就溼了的衣服觸感沒有那麼強,仔細看時,她發現自己胸前已經滲紅了一片,渾濁的泥漿和着血水看上去格外的駭人。而她十分確認自己身上除了少量的擦痕並沒有受傷。

那麼,鮮血只能是從方惟九身上流出來的。

一片紅絲兒,將泥水都染紅了,這樣的紅色泥得多大的傷口?

心裡一緊,她像是墜入噩夢般驚恐的喊了一聲兒方惟九,喉嚨哽咽着,眼淚就滾落了下來,顫着聲兒問:“你到底傷在哪兒了,快起來,我給你檢查一下……”

“看什麼看啊?……九爺爬不起來了……美人兒……你倆一會兒……想辦法自救啊!反正九爺我……吃喝嫖賭,也活膩歪了!沒勁兒……禍害閻王爺去……多好……”

方惟九的聲音有些變調,斷斷續續的說着,明顯有些撐不住的感覺。

車廂裡,散發着濃濃的血腥味兒。

現在,寶柒已經能確定他受了重傷。

眼圈兒通紅,她不敢再胡亂碰他了。而且,到了這個時候,這個男人還箍着她不放,她壓根兒就掰不開他的身體,顫抖着嘴脣,她無奈再次喊小井。

“小井,你能動麼,你快來看看他的身上……”

“……好!”

虛弱的應着,年小井拼命挪動着被壓在坐椅下的小腿,咬着牙,忍着痛,慢慢的爬了過去,整個人匍匐着。

一秒後,她的眼睛瞠大了。

寶柒心下一凜,“怎麼了?”

“他……”年小井的視線頓住了,聲音同樣有些哽咽。

只見方惟九的整個後背已經鮮血給染紅了,背上插着大大小小的車窗碎玻璃片兒無數,有一塊兒特別大的直入胸肺部的位置,驚嚇了她的眼睛。

傷得這麼重?

寶柒說不出話來,聲帶已經不會工作了。

看着她變色的小臉兒,方惟九扯着脣,儘管讓自己表現得好看一點兒。

“乖啦,九爺沒事!”

年小井驚魂未定的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勢,手指抖過不停,“七七,他不能再等了,他的傷再不就送醫會出事兒的,現在咱們滾落下來,範鐵……”

說到此處,艱澀的嚥了咽口水,她的聲音又低了幾分。

“就算範鐵他們沒有像我們一樣遭到泥水流,也未必會馬上發現咱們。”

心下一梗,經過小井的提醒,寶柒這時候纔想到,範鐵離他們距離不遠,很有可能,也同樣遭到了泥水流的襲擊啊!

狠狠眯了眯眼睛,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小井,你在這兒看着方惟九,我出去求救!”

“不要!七七,他的傷最好不要輕易挪動。你在這兒陪着他吧,我去——”

“那……好吧,小井,你一定要小心。我要看着你安全的回來救我……”眼睛裡,已經包滿了水兒,寶柒憎恨自己,明明她就是一個醫生,在這種情況下,竟然沒有任何辦法做任何的救助治療。

“放心!”

顫巍巍的說了兩個字,年小井儘管平靜着聲音。慢慢拖着受傷的右腿從破裂的車窗裡慢慢爬了出去。

回過頭來,一咬牙,衝寶柒點了點頭,“七七,保重!”

“……一定好好的!”

沒有再說話,年小井雙手刨動着在泥漿裡摸着裡面混着的石塊兒往對面去。

看着她爬上山坡,跛着腳的樣子……寶柒心裡難受!

一定要順利!

“小妞兒……”腰上一緊,方惟九喊她。

低下頭來,寶柒雙手捧着他的臉,流淚的臉,有些狼狽,“方惟九,你得撐着啊!不許死!”

方惟九咬着牙,疼得滿頭大汗,“捨不得死呢……你別摸我的臉……”

“嗯?”寶柒心裡直髮虛。

“……泥啊,血啊!不好看……”

吸了吸鼻子,她知道他在故意表現輕鬆。於是,也噗哧苦笑一聲配合,“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着自己的臉?要不要這麼臭美啊?”

“呵……呵……”方惟九不想她感到內疚,“小妞兒,九爺想……靠着你睡一會兒……你欠我一睡……就算還了。”

“不行!”手指再次擦去他脣角的血漬,寶柒覺得淚水有些不爭氣,又順着面頰往下流,別開臉鎮定一下,纔回過頭來,小聲安慰他說:“現在你不能睡,知道嗎?我還準備一直欠着你呢……”

她知道受傷的人,不能隨便睡過去……

就怕一睡,就醒不過來了。

好看的眉頭緊蹙着,方惟九擠出一絲兒笑容來,“就你這小樣兒……最……得瑟……九爺就沒見過……比你……更得瑟的女人……。”

一說話,他的脣角,又有血絲兒溢出來,分外驚心。

寶柒心裡酸澀到了極點,手指揪着他手臂的衣襟,一時間,想到了許多往事。這個曾經讓她無比討厭的男人,最後卻用生命來保護她的男人……

淚珠子,又滾落了下來。

又哭,又不想哭。

扯着脣怪異的笑着,她溫柔地擦拭着他脣邊的鮮血,“方惟九,我告訴你啊,最討厭欠人情債了……你可得給我挺住了,要不然我饒不了你。”

“你……你準備……怎麼還?”方惟九的手,又撫上了她的肚子,意有所指:“也給我……生一個?”

瞪了他一眼,寶柒知道這個男人說話就從來沒有過正形兒。

但是在這種時候,她真不忍心再打擊他。

“那也得你有這本事……”

“靠……噝……”吃痛地咳嗽了一下,方惟九頓時嗆了血,“你啊……一顆樹上……吊吊死了……沒嘗過九爺的……滋味兒……跟了九爺……你會食髓知味兒的……”

寶柒苦笑。

一個重傷病號,她現在能跟他對着來麼?現在他想說什麼,就讓他說吧,不過就是耍一下流氓罷了,只要活着,比什麼都強。

悵然一笑,方惟九聲音更沉了,“小妞兒……來……說句話……”

聞言,寶柒心裡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小心翼翼的將臉湊近了他。

“說什麼?”

男人視線睨着她,沒有說話,只有不規則又強烈的心跳聲兒充斥在耳邊兒。

一秒……

二秒……

三秒……

氣氛有些詭異,寶柒輕聲問:“你到底要說什麼……?”話一出口,就在她疑惑着垂下眸子時,男人的脣低了下來,印在了她的脣上。

寶柒瞪大了眼睛。

他沒有索取更多,寶柒也沒有推開他,更沒有掙扎。

他的脣有些冰涼,還有一些哆嗦和顫抖……

兩個人一直維持着這種脣貼着脣的姿勢,男人微眯着的眼睛一直看着她,一動沒動地貼着她,感受着那份兒難得的軟糯,眸底有一種滿足的笑意。

小女人的睫毛溼漉漉的,眼睛幽黑明亮。

他一直那麼喜歡。

不管她經歷過多少常人不知的磨難,她的眼睛都一樣的清澈無瑕,就好像在水裡浸潤過的黑晶石一般,單純明亮又傲然。

這個女人在他的心裡,一直都是無人能及的小天仙兒。

一根一根數着他的睫毛,方惟九覺得挺值的。他這一輩子玩過的女人無數,雖然大多數連名字都記不得,但是牀上牀下該搞的事兒都搞了個遍,從來沒有覺得接觸女人是什麼稀罕的事兒。

可這一刻,一個單純得都沒有深入的吻,就能讓他激動得心跳如雷。

匪夷所思之外,他得承認——男人要女人,並不全爲性。

她沒有抗拒自己,即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知道這個妞兒以前一直是特別抗拒他的,他想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能有幸接觸到這兩片兒柔脣。

好,挺好,真好!

彎起好看的脣角,他沒有伸出舌頭,戀戀不捨的離開了她的脣。

沒心沒肺的小女人!

被別的男人吻了,也不知道矯情的嗔怪一下,傻愣傻愣的……可是,他怎麼就那麼稀罕她呢?指尖撫着她的滿是泥漿的臉,他偏着頭,仔細看了看,扯着脣又笑了。

“……小傻帽兒……九爺……真睡下了……別叫我……!”

嘆息着說完,他再次將柔軟的小丫頭壓在自己身下,滿足的收緊了手臂攬着她,抱得很緊不想鬆開,迷迷糊糊的又說了一句:“這個……就算是咱們睡過了!”

說完,拼盡全力撐起身體,猛地倒在了她的旁邊,暈厥過去。

嘴巴一撇,寶柒臉頰有淚,眼尖兒有淚,心裡也有淚。

拍了拍他的臉,她不停擡眼望向窗外。

一聲嘶吼憋在喉頭出不來,哽咽了好幾下,終於放聲大哭:“方惟九——你別死啊——”

心裡吶喊:小井,快點叫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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