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慧初作爲宋家婦自然是不跟母親一道兒的,韓夫人見了雲染笑着說道:“過了個年,你倒是越發的氣色好了,上回慧丫頭回去的時候說起我還不信,現在親眼看着倒是信了。”
這邊說說笑笑十分親熱,那邊許家衆人氣的臉都黑了。
許二夫人一點帶着女兒先走一步,進了門心裡嗤笑一聲,真當洛王妃是個小姑娘好欺負呢!
許朝英心裡也嘆口氣,想了想還是跟在母親身後,沒有去理會兩位堂妹,徑直往裡走去。
她娘說的對,有些事情自己作死,別人攔也攔不住,順其自然吧。
這次董家的人自然也是接到請帖的,本來老王妃就是要董許兩家見個面,順帶着給雲染個沒臉,但是現在雲染把宴會往大了開,董家跟許家夾在這麼多的勳貴世家中,是一點也不顯眼了。
就算是祖上煊赫,但是後人沒能有出息,也不過是守着祖產餓不死罷了。
尤其是董家說是老王妃的孃家人,可是卻又是偏枝,落在人的心裡自然是又不同的地位。
今日來的人,能接到洛王妃帖子的人,無疑都是京都上流社會的人家。
因爲這也是洛王妃嫁進王府後第一次正經自己開宴,所以從踏進洛王府的第一步,大家的暗中打量審視的眼神就沒停止過。
畢竟說起來洛王妃的出身並不高,想來沒有人在身邊教導,哪裡能知道皇室勳貴人家開宴的派頭跟氣勢,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看她的笑話。
麻雀就是麻雀,飛上枝頭也未必能成了鳳凰。
可是這個想法在進了王府後就慢慢地消失了,迎來送往的僕從個個穿着乾淨體面,腳步匆匆卻不顯慌亂。對着客人進退有禮,言行得體。
手裡捧着的茶盞是官窯所燒,瓷薄透亮。茶盞裡沏的茶是今歲下來的新茶,有錢難買。桌子上鋪的桌布乃是南方新送來的綾緞,淺湖藍的底色上繡着簇簇團花雲紋,別緻漂亮。
每一處令人看着都格外的舒心,沒有特意彰顯的富貴,卻體現在處處的細節中。
若是那沒經富貴的人,看都未必看得懂,只覺得這東西好,卻說不出哪裡好。
誠國公府本就是開國勳貴,上輩子作爲嫡長女,又有太夫人照拂,雲染吃喝用度上,趙氏是不敢剋扣的。再加上她自己本就喜讀書,知道的東西自然就更多。
這樣的場面於她而言,並不算什麼大事。
可是落在別人眼睛裡就不一樣了,都覺得洛王妃還真是……不得了。
小小年紀做了洛王妃不說,出身不高,卻又能在王府裡如魚得水。今日的宴會瞧着尋常,但是其實卻極能考驗一個人的本事。
細微之處見真章。
雲染這邊招待諸位夫人,那邊喬錦璋卻上場帶着各家的姑娘逛園子去了。
老王妃這個時候是不出面的,等到宴席開始也許會坐下吃席,也許打個招呼就走了。
不過雲染也不在乎,反正今日老王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總是要維持自己的臉面,不會真的做出什麼失儀的事情來的。
董夫人眼珠轉啊轉的在許家那邊,瞧着許家大夫人她們似乎跟洛王妃的關係也並不是很親密,一時間就有些不開心。
想了想,就看着雲染大聲說道:“怎麼沒見老王妃出來,正想着給她老人家請個安呢。”
真是個大嗓門,雲染就轉過頭來對上董夫人略帶深意的笑容,不疾不徐的說道:“老王妃禮佛多年,素來不愛這些俗事。我嫁進王府之後,老王妃就叮囑我尋常不要擾她老人家禮佛。老王妃何時出來,我們只管等着就是,總會見到的。”
雲染這個時候故意當着大家的面說出這番話,一來是告訴大家,不是她不晨昏定省,是老王妃不許,二來老王妃並不管王府中饋。
董夫人碰了個軟釘子,心裡有些惱,想也沒想的就說道:“是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之前來見老王妃倒是沒聽他老人家說過。”
這是指責雲染說謊。
“董夫人什麼時候來給老王妃請安,我竟是不知道,真是失禮,還請見諒。”
進了人家的門,卻不跟主人打招呼,雲染嘴裡說着自己失禮,指責的卻是董夫人目中無人。
董夫人感覺到周遭打量她的目光,一時間面色緋紅,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事兒她理虧。
“董夫人知道你忙,所以纔不擾你,你這孩子也真是當了真。”
這話帶着幾分親暱,卻又夾着指責,暗指雲染小氣。
雲染擡頭對上許大夫人的笑臉,心裡嗤笑一聲,不知道是說她蠢,好是說她精明過了頭。
踩着自己的臉給董夫人撐腰,也不想想別人怎麼看。
這事兒若是她失禮,自然是她的錯,分明這事兒是董夫人的錯,許大夫人這樣說卻是與董夫人蛇鼠一窩了。
“許大夫人說的是。”雲染干巴巴的說了一這句,就不再搭理她。
許大夫人:……
捏緊了帕子坐在那裡,許大夫人只覺得臉上燒得慌,卻又不能當衆發怒。
虧得這時候焦舅母到了,雲染笑着去把人迎了進來,焦寶惠在月子裡自然是不能來的。
這纔是嫡親的舅母,只看着雲染跟焦夫人親熱的樣子,許大夫人越發覺得尷尬不已。
許二夫人卻是老神在在,坐在許氏身邊,看着許氏跟焦夫人親密的說着話,花廳裡的氣氛再度和諧起來。
宣王妃是最後一個到的,雲染這個時候的心情就很微妙了。
馬上就要開席了,宣王妃纔到,以兩人以前的交情,這算是遲了。
銀紅暗花梅紋對襟褙子,滾着一指寬的亮綢錦邊,緙絲福紋軟緞石榴裙,梳的高髻簪着五尾金鳳簪,端的是耀人眼。
雲染臉上的笑容淡了淡,不過還是笑着迎上去,福福身笑道:“宣王妃姐姐來的可有些晚了,等會可要罰你一杯纔是。”
“家裡有些事情耽擱了,莫要見怪纔是。”嘴裡說着不要見怪,面上的神情卻不見幾分真意,顯然是沒放在心上的。
雲染收斂的目中閃過一抹幽光,再擡起頭來,又是那個笑靨如花的她了。
現如今京都最出風頭的便是宣王府了,如今宣王妃來了,衆人的中心瞬間就轉移到了宣王妃身上。
看着宣王妃的架勢,顯然是對這樣的情形司空見慣,不以爲杵,面容上帶着幾分矜貴的得意,隱隱的宣露出來。
雲染是真沒想到宣王妃居然變成這樣,明明年前還不是這樣子的。
難道真的是權勢惑人心,能讓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有這樣的變化?
看着有些喧賓奪主的宣王妃,雲染心裡暗暗搖頭。
富貴乍然,卻不能以平常心代之,非福是禍。
看這樣子,近日到不是來作客的,倒像是有些……逞威風來的。
雲染自然知道最後登上皇位的人,絕對不會是宣王之子,所以越是看着這個時候的宣王妃,就越發覺得她可憐。
登得越高,得失心越重,將來摔得越重。
這個時候,就該知道收斂,越發的小心謹慎纔是。
不過也情有可原,定王跟荊王之子已經是妥妥的出局,只剩下宣王之子,在宣王妃的眼裡,在衆人的眼睛裡,這個太子的位置是跑不了了。
正因爲太過篤定,所以才這麼不知收斂,行事張狂嗎?
他們都忘記了,還有一個被皇帝忌憚打壓多年,暗中蟄伏的洛王!
想到這裡,雲染心中一梗,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懷疑的地方,皇帝那麼精明的人,卻要宣王之子日日回王府過夜,並不留他在宮中。
說是體恤父子天倫,可是要真是論父子天倫,又把皇帝置於何地?
原來是這樣。
原來自己想不通,想不明白,現在終於明白了。
皇帝……這是要試探宣王府吧?
只可惜,宣王府沒能把持住,宣王妃這般作態,不知道宣王又是何等行徑。
皇帝年歲已高,身體又不好,若是宣王之子登皇位,有這樣不知收斂的父母,皇帝還會放心的將大晉江山交給宣王之子嗎?
雲染心頭直跳,強壓下自己的心思,帶着笑容招呼客人。
馬上就要開宴,雲染就讓秋禾去請老王妃,自己在這邊安排大家入席,一時間花廳裡熱鬧起來。
那邊喬錦璋帶着各家的姑娘也逛園子回來啦,雲染早就安排在旁邊的小花廳裡開席,戲班子也早已經準備妥當,只等着點戲開唱。
老王妃還未到,雲染只是想要試一試宣王妃,笑着把戲單子遞了過去。
原以爲宣王妃肯定會推辭一番,畢竟老王妃是長輩。
誰知道,宣王妃接過戲單子,還真就點了戲。
而周遭旁觀的衆人神色不一,卻也沒有人出來說什麼。
雲染覺得也有幾分意思,等到老王妃出來,發現宣王妃已經點戲開唱,估摸着對自己的不滿,也能轉移開視線了。
老王妃雖然唸佛卻並不吃齋,當年能做出以妹代孕的事來,可見此人對於權勢跟地位有一種病態的執着。
這些年雖然不管着王府的中饋,那也是因爲當年譚氏進門之後,在老王妃手下吃了幾次大虧學老實了。老王妃雖然不管中饋,但是這王府的人卻無人不敢對老王妃不敬。
所以老王妃在佛堂才能呆得住。
自打分家之後,自己並不跟譚氏行事相同,慢慢的收拾王府裡的人,也讓老王妃有些不安了,所以才幾次三番的給自己添堵吧?
不過現在嘛,雲染勾勾脣,倒是沒想到宣王妃無意之中還能幫自己大忙。
果然,老王妃出來之後,本應該萬衆矚目,卻因爲多了宣王妃失了光彩,這些貴婦人明顯對宣王妃比對整日在佛堂的老王妃更爲親熱。
又看到宣王妃先點了戲,老王妃神色自然又不同了。
不出雲染所料,老王妃注意力被宣王妃吸引走了。
這也算是錯有錯着吧。
雲染笑着將戲單子給老王妃遞過去,請老王妃點戲,又吩咐人可以上菜了。
開頭上的便是四高擺、四乾鮮、四整鮮、四水果、四乾餞、四蜜餞,而後一流水的八拼十六樣、四甜大件、四紅烤、四白烤、四甜點、二十四底座。
這道席面共一百二十四道菜,除去果品蜜餞,南北菜各有四十五道。琳琅滿目的佳餚,盛在各式各樣精緻美觀的碗盤裡,就像是藝術的盛宴,令人咋舌不已。
能擺出這樣的宴席,豈能是洛王妃這樣出身的人做得出來的?
大家心中驚愕不已,卻也沒人再敢小瞧洛王妃。
若是那見識少的,只怕這些菜的菜名都叫不出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個個神色都有些異樣,不過倒真是飽了口腹之慾。
雖比不上皇家宴席,可是卻也不逞多讓了。
雲染看着大家的神色,心裡這才滿意的笑了笑。
看一戶人家的底蘊,不僅要看擺設,儀態,吃食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今日這席面,便是她這個新晉的洛王妃,送給她們的大禮。
她,坐得穩,坐得住洛王妃的位置,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