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隱日出,洱海的水性楊花沐浴到第一縷陽光,慢慢舒展開來,隨着清波搖曳生姿。
納迦南攙扶着一瘸一拐的楚尋劍朝碼頭走來,身後跟着兩個失魂落魄的男人。
“二哥!”關心擡眼看見楚尋劍,驚喜地大喊一聲,幾人聞言,趕忙衝上前去,關心忘情地撲上去,一把抱住楚尋劍,忍耐已久的眼淚在這一刻猶如破閘的洪水滾落,關心靠在楚尋劍肩膀上,哭得稀里嘩啦,良久,推開男人上下打量着,卻看到楚尋劍胸口鮮紅的血跡。“你受傷了?”關心急忙轉身對着碼頭邊上早已等候着的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喊道:“醫生,醫生……”
“我沒事兒,這血是他們的。”楚尋劍朝身後的兩個男人努了努嘴。
關心這才注意到,身後跟着的兩個男人,一人緊緊捂着手腕,臉色已經由於失血過多變得煞白。關心又仔細看了看,發現二人正是在青鳥客棧見過,跟着楚尋劍一起坐船上島的兩人。轉頭問楚尋劍道:“就是他們綁的你?”邊說着,邊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動手。
“誒~”楚尋劍伸手拉住關心,制止道:“姑娘家家的,像什麼樣子?”又轉頭對二人道:“去吧,老實交代問題,你們小妹那邊我會安排人去照看了。”
二人看着楚尋劍,欲言又止,朝碼頭走去,路過楚尋劍身邊時,忽地轉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楚尋劍正要上前扶起二人,被納迦南拉住,二人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起身朝碼頭的警察走去。
“勸人向善,懸崖勒馬,恩同再造,楚老弟,這一跪,你受得起的。”納迦南說道。
“納老大?”歐陽振這才注意到光着膀子的劍客竟然是納迦南,恭恭敬敬地拱手鞠了一躬,問道:“是您救了我二哥?”
“不敢當。”納迦南轉身,伸手扶住歐陽振,說道:“楚老弟與我有緣,剛好被綁在我那老宅的倉庫裡,略施援手,談不上搭救,要說搭救,還得是振掌櫃的黑白灰三劑猛藥來得有效。”納迦南說着,伸出手掌對着碼頭掃了一遍。
楚尋劍順着納迦南手指的方向看向碼頭,正在有序散去的人羣,不僅有穿着制服的警察,還有開船的舵手,水手,甚至還有着裝雜亂,卻進退有序的,想必是當地的幫派勢力的人了。再加上夜裡自己聽到的廣播,楚尋劍心想:“納大哥說的黑白灰三劑猛藥,白的應該是指警方力量,黑的便是地方幫派勢力了,灰的應該說的就是島上的村民了。”
楚尋劍在歐陽振胸口錘了一拳,兩人張開雙臂緊緊擁抱在一起,楚尋劍在歐陽振耳邊輕聲說道:“丟人啊,十年不見,沒想到我竟然是被綁到你面前的。”
“此情此景,何不賦詩一首?”歐陽振賤兮兮地笑着,輕聲調侃道。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兄弟相聚了,趁着這班船,我回古城眯一會兒,還得給你鑄湛盧劍呢。”納迦南邊說着邊朝碼頭走去,走兩步又回頭對歐陽振說道:“對了,振掌櫃,你跟老三說的事兒,不作數!”
“那怎麼行?”歐陽振轉身對納迦南說道:“大丈夫,說話算話。”
“江湖事,江湖了。”納迦南並不回頭,邊走邊說道:“這種事兒,就別跟生意扯上關係了。日後我那弟弟要是落到你手裡,還望振掌櫃也能像楚兄弟今日一樣,高擡貴手,給他個悔過的機會。”
歐陽振對着納迦南的背影抱拳拱手作別。
楚尋劍摟着歐陽振的脖子問道:“這人什麼來頭啊?他剛剛說你跟老三說的事兒跟救我有關吧?”
歐陽振伸手推開楚尋劍,
嫌棄地說道:“你看你那一身血,趕緊先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睡個好覺,睡醒了我再慢慢跟你說。”
連續幾天的奔波,加之一夜驚心未眠,關心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暗紅色的太陽懸在洱海之濱,天邊的雲霞紅的驚豔,海風吹的溫柔,波濤輕撫海岸,岸邊的柳樹飄起幾縷妖嬈。關心趴在陽臺的欄杆上,伸手將披散的長髮往後一捋,靜靜地看着樓下小院裡談笑風生的兩個男人。
“跟我說說鐵匠納迦南的事兒唄。”楚尋劍拿起博古架上的漢王劍,輕輕抽開半尺,劍身上明晃晃的四個大字——“迦南手作”。好奇地對歐陽振說道:“我到大理第一天就在他那裡定了一把劍,當時我就覺得他不是一般人。”
“納家三兄弟原本是金梭島上一戶漁民的孩子,據說是四十年前納老爹出海打魚,原本平靜的海上忽然狂風大作,木舟翻了,風浪太大,體力透支,納老爹的老婆就被淹死在了海里,畢竟夫妻情深,納老爹回到家癡傻了三天,竟然出家做了和尚,丟下三個孩子沒人管。當時只有十七八歲的老大納迦南爲了照顧兩個年幼的弟弟,跑去給人家當起了打手,後來闖出了名堂,一度成了金梭島一帶談虎色變的納老大。老二叫納亦梵,文質彬彬的,是別人口中的書呆子,因爲勸不住哥哥和弟弟成天過那種打打殺殺的生活,竟然步了納老爹的後塵,也上雞足山出了家,十多年前因爲納家幫跟其他勢力爭地盤,雙方發生了大規模火拼,納家老二收到消息,下山勸架,兩邊正打的火熱,刀劍無眼,納老二好巧不巧的竟折在了自己哥哥的刀下。從此納迦南便把旗下的酒店,客棧,旅遊公司都交給了三弟納少川打理,自己則金盆洗手到古城開了個門面,打鐵鑄劍去了。”歐陽振拿起兩瓶啤酒打開,遞給楚尋劍一瓶,兩個酒瓶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咕嘟咕嘟喝了兩口,見楚尋劍聽得津津有味,故弄玄虛地說道:“老三我不愛提,不聊了。”
“哎呀!說說嘛。”三十多歲的男人,竟撒起嬌來,拉着歐陽振的胳膊說道:“快點,故事下酒,越喝越有,你接着說,我把這一瓶吹了。”說着便拿起酒瓶咕嘟咕嘟一飲而盡。
“老三納少川,人稱納三少,生性乖張,納老大退隱之後,納三少憑着一身狠勁兒更是把納家的產業做到了大理旅遊娛樂行業的頭牌。”歐陽振悠悠地說着。
“今天納迦南說的你跟納三少說好的事兒是什麼事兒?”楚尋劍問道。
“沒什麼事兒。”歐陽振避而不答,舉起酒瓶跟楚尋劍碰了一下,想要岔開話題,說道:“來,喝酒。”
“這事兒跟我有關,我肯定得知道呀。”楚尋劍追問道:“到底什麼事兒?”
歐陽振見拗不過楚尋劍,雲淡風輕地說道:“我在古城那邊看中了個要轉讓的客棧,叫‘水雲間’,合同都簽了,納三少也想要,昨晚我讓他幫忙查查是不是他的人綁的你,答應把客棧給他做了。無所謂的事兒,那房子,租金死貴死貴的,拿過來也是賠錢玩意兒。 ”
“對不住了兄弟。”楚尋劍將手搭在歐陽振肩膀上,愧疚地說道:“客棧你該怎麼弄還怎麼弄,既然是因爲我,那就交給我來處理。”
“那不行,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歐陽振堅定地說道:“更何況我都答應人家了,男子漢大丈夫,說出來的話那就是合同,改不了。”
“納老大說得對,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上的事兒別跟生意扯上關係。”楚尋劍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這不是給他一間客棧的事兒,你生性活得灑脫,我不想你跟納三少這種江湖人扯上關係,一次交集,往後都是囉嗦。放心吧,走的時候我去會一會他,不是你毀約,是他主動不要的。”
“可是......”歐陽振還要說些什麼,被楚尋劍擺手打斷。
“喝酒喝酒。”楚尋劍舉起啤酒接着說道:“那麼些年沒見了,對兩句?”
歐陽振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來呀,我看看你這白馬將軍這些年有沒有荒廢掉。”
楚尋劍歪着腦袋,從小院圓形的後門看向對岸燈火通明的金梭島,思索了一會兒,悠悠地吟道:“半頁漁舟半彎月,一片星光萬盞燈。”
歐陽振聽了,四下環顧一週,帶着幾分醉意,略加思索了一會兒,對道:“兩瓶啤酒兩個人,十年相思千杯意。”
“哈哈哈......”對完詩,兩人不約而同地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異口同聲地笑着說道:“倉促了,倉促了。”
關心安靜地俯視着兩人,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恰似今夜的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