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其實我並不是不懂得感激。
只是不知道該用哪一種表情, 用怎樣的語氣,在什麼樣適當的時機對你說出一直深藏在胸腔裡的那一句——
謝謝你。
然而,一直以來潛伏在心房上的【感動】, 如同一隻在寒冬裡剛剛度過冬眠期的野獸, 一旦甦醒過來, 就會激動失控地沿着血液在體內遊走, 然後奔跑到我的喉間, 衝動地脫口而出。
於是再也不管——
——【該用哪一種表情】。
——【用怎樣的語氣】。
——【在什麼樣適當的時機】。
因爲……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心情,我都想對你說一句——
——謝謝你,牧憶莫。
07
因爲臨近期末, 而高二的學生考完期末測試之後,即將升上高三, 於是在週三的下午, 學校召開了高二全體師生大會, 除了再次確定學生的選科情況之外,還爲全體同學面對升上高三這件事的緊張心態打上一支預防針。
大禮堂裡坐滿了人, 黑壓壓的一片。校長的聲音不停地在頭頂的擴音器裡傳出來,所有的窗戶都敞開着,蔚藍的天空像是一片明淨的天湖,寧靜而深遠。
“在看什麼?”
注意到心不在焉的徐維川,坐在身邊的司徒桀一臉好奇地湊過來問。
“……”
徐維川的臉上閃過一些不自在, 但是很快就恢復了淡定的神情。
“看風景。”
簡潔地迴應了司徒桀, 徐維川把視線移向了講臺上的校長身上。
“是嗎?”司徒桀看了一眼徐維川, 臉上寫着“信你纔有鬼”, 然後順着剛纔徐維川凝望過的方向, 看到左前方的路詩詩和陸淺夕的背影。
司徒桀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他笑嘻嘻地對徐維川說:“看風景呵……呵呵……”
果然是某個人眼裡的一道非常優美的風景啊。
“阿桀。”
“啊?”還在笑的司徒桀, 擡頭去看徐維川,結果看到徐維川一臉正經的樣子。
“教我怎麼追女生……我想追陸淺夕。”
“啊?!”
08
散會的時候,大禮堂的門口頓時變得擁擠起來,一時之間,人聲鼎沸。
因爲路詩詩放學後要趕着回家,聽說她家裡有點急事,於是一聽見“散會”兩個字,她就立刻往門口衝去。因爲開會的時候她和陸淺夕坐得最近,於是順手拉着陸淺夕一起跑向門口。
誰知道開完會的同學們,許多人都歸心似箭,於是一羣人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門口,堵得舉步艱難。
“唉!”
站在人羣裡的路詩詩有些苦惱地嘆了一口氣,左手卻緊緊地拉着陸淺夕的右手,害怕兩個人被人流擠得分開。
一直以來都不習慣擠在人羣之中的陸淺夕,眉宇之間略帶着不安,習慣性想用右手握住左手的手錶鎮定情緒的她,稍微試着想鬆開路詩詩的手,無奈路詩詩一直緊握着她。
因爲難得第一次和一個女生如此親近,而且人羣之中只有她這個熟悉的人讓自己有一些安全感,陸淺夕就忍着沒有開口向路詩詩提議要放手。
但因爲左手上的手錶是陸淺森留下的禮物,手腕上的疤痕是她極力掩飾的秘密,於是陸淺夕將左手緊緊地貼在身側,手錶的金屬觸感貼緊校服的裙襬,忐忑的心,終於有一些平靜。
不知是誰被踩到了腳,然後和旁邊的人爭吵了起來,被踩到腳的那個人,一邊大聲地吵着,一邊推着他懷疑的那個人,緊湊的人羣中,站在他周圍的人都不幸遭殃。
因爲那兩個人一邊爭吵一邊用力地推來推去,然後各自踉蹌了幾步,又不小心地踩到了後面的人。
“靠!沒長眼啊你!”
“不好意思啊……”
“神經病!”
因爲有人罵了粗話,於是年輕氣盛的幾個男生便開始扭打起來,也不顧這是學校,大家都好像被激怒的野獸般打起了架。
有個男生舉着拳頭,對着另一個男生毫不留情地揮去。收回手臂的時候,一時忘記身後有人,手肘重重地頂向了路詩詩的眼睛。
“啊!”
突如其來的劇痛襲向眼睛,路詩詩痛呼出聲,她鬆開了陸淺夕的手,然後捂着眼睛,在人羣裡蹲着哭了起來。
原本擁擠的人羣,頓時混亂成一團。
陸淺夕也跟着蹲了下來,緊張地看着小聲哭泣的路詩詩,身後有些人不明狀況,個個都往前擠來,有幾雙腳同時向陸淺夕和路詩詩的背部壓過來。
一向淡漠的陸淺夕伸出手擋在路詩詩的身後,以防路詩詩的背部被別人踢到——
“別碰她。”
然而聲音卻被身後的衆人不明就裡的抗議聲淹沒,所以陸淺夕和路詩詩蹲在人羣裡,被擁擠得無奈縮成一團,行動困難。
“詩詩,是不是很痛?我陪你去校醫室好不好?”
得到的迴應是路詩詩斷斷續續的哭泣和一個字的回答:“……嗚嗚……嗯……嗚嗚……”
“同學,你沒事吧?”
罪魁禍首關切地彎腰問道,看着埋頭哭泣的女生,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並不時回頭地大吼着“擠你妹啊!”
再次低下頭去看蹲在地上的兩個女生時,看到陸淺夕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眼神盡是冰冷的反感。
“……”男生吞了吞口水,別過頭去小聲地說了一句,“不就是撞了一下麼……”
陸淺夕突然站了起來。
雖然她的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但周圍的人都看出她身上隱約散發的怒氣。
“詩詩,起來,我陪你去校醫室。”
說這句話的時候,陸淺夕的眼睛,由始至終都是看着那個男生,彷彿要牢牢地看清這張臉,並記住他。
路詩詩一站了起來,陸淺夕就毫不猶豫牽起她的手,用力地撥開每一個擋在前面的人,因爲臉上的表情像是暴怒前的隱忍,而且扶着受傷的路詩詩,於是一路衝出去也沒人敢攔阻。
就連搭電梯時,也是一臉“擋我者死”的表情。
09
直到下了樓,人流的方向因爲各人的目的地不同而開始分叉。遠遠望去,像是一羣原本密集的魚羣吃到搶來的食物後又急忙倉促地向四周散開,遊走了。
扶着路詩詩在校醫室坐下,向校醫說明情況之後,校醫立刻要求路詩詩放下捂着眼睛的手,讓她仔細檢查一下傷勢。
“詩詩,要不要喝點水?”
“嗯。”驚甫未定的路詩詩,帶着濃濃的鼻音應了一聲。
“我給你倒。”
陸淺夕走到飲水機前,彎下腰去,伸出右手拿了一隻紙杯,左手剛放在飲水機的按鈕上方,她就驚恐地看見左手上的手腕上,手錶不見了!
失去手錶的手腕上,一條粉紅色的疤痕扭曲地橫的脈搏處。
她手中的紙杯,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她的臉色,瞬間刷成蒼白。
整個人像被電擊一般,站在原地,再也動彈不得。
身後傳來路詩詩疑惑的聲音,仍舊帶着重重的哭腔,“淺夕,怎麼了?”
然而,她卻莫名其妙地聽見陸淺夕顫抖地哭着說——
“……我把陸淺森弄丟了。”
然後,陸淺夕像是受到什麼打擊,痛哭了起來,她重心不穩地踉踉蹌蹌了幾步,差點跌倒,站起來後,便發了瘋一樣衝了出去。
10
散會後,因爲徐維川和司徒桀是學生會的,臨時被老師安排留下來把禮堂的衛生搞乾淨了才能走,於是他們走出禮堂的時候,電梯前已經沒有人了。
“懶得走樓梯了,搭電梯吧。”
司徒桀一邊走在前面,一邊左扭右扭着活動身上的筋骨。他走到電梯前按了一下鍵,然後兩個人站在電梯門前等。
“奇怪,怎麼這麼久沒反應。”
電梯的樓層顯示屏一直停留在“2”上,司徒桀納悶地一直按下樓的箭頭按鍵,電梯仍然遲遲沒有上來。
“該不會是壞了吧?”
司徒桀使勁地戳着按鈕。
“算了,我們走樓梯吧。”徐維川看了一眼顯示屏,便走向了樓梯。
“這什麼破電梯啊?開會前還好好的,我們要搭的時候就故障了。”司徒桀不滿地抱怨着,隨口就說“該不會樓下有人困電梯了吧?”
然後換來徐維川十分無奈的一句,“阿桀,你又烏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