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64.

回到家後,黃琦收到了智軻學長髮過來的“飛鷹”的模糊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從上到下一身黑,帶着帽子和口罩,簡直和上次被帶回來冒充“飛鷹”的少年如出一轍。但是,整個人的氣質又有那麼一點不同。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越看反而越眼熟,就像是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一樣熟悉。

已經大三的特長生們,即將面臨的就是藝術生的統考以及校考,迫於時間的壓力,考試又近在咫尺,此時畫室裡面全是練習着筆下功夫的學生們。當然,包括我。

“你別再找我了,我們沒有可能。”畫室門外時冰話語聲悠長的迴盪在走廊。她身旁是隔壁班追了她三年的班草,路潤之。

“你告訴我,你藝考的學校,高考之前,我便不再打擾你。”

“你還不明白麼?即便你和我上了一個大學,再追我四年,我的心裡還是有黃琦。”

陸潤之看牢時冰的臉,露出了一個慘然的笑容,“你追了黃琦六年,可你怎麼不看看我同樣追了你三年,未來的四年,甚至是十年,我都可以等下去。”

時冰的聲音開始顫抖,語氣明顯軟了下來,“正因爲你追我,所以應該懂我,我內心的想法和你是一模一樣的,”眼睛裡的幸福已經支離破碎,只是悲傷沉澱在眼底,“錯就錯在,我們都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是誰說過,愛對了叫愛情,愛錯了叫青春。

爲何我們的整個青春,都是錯愛與悔恨。

“放了我吧,也放過你自己。”時冰輕輕地閉上眼睛,一滴淚無端的墜落。

可面前的這個美麗少女,又何嘗放過了自己。

再次睜開眼睛,陸潤之的背後站着一個少年,直挺的脊樑,更勝一籌的面容。怎能不讓少女一次又一次的心動,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困在深愛的牢籠。

時冰看着他,良久,一個嘴角上揚的微笑,良久,又慢慢消失,像是墜落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眼睛裡翻滾的淚水蔓延而下。

所有喜悅與悲傷,不易察覺的小情緒,都因他一人。

黃琦終於知道了時冰喜歡她,不,應該說黃琦終於讓時冰知道了自己早就洞悉了一切。

她慢慢蹲下,雙手捂着臉頰,低聲嗚咽。是終於把這些年來內心荒野的雜草除掉了麼?那麼荒野會開出玫瑰麼?

“我可以拒絕所有人的青睞,只爲等你一個不確定的未來。”少女的嗚咽聲中卻字眼清晰,字字珠璣地打在了少年的心頭之上。

可是他的未來,究竟要等待多少個青春?

空氣中都漂浮中悲傷沉澱過後凝固的酸澀粒子,不然爲何看着別人的故事,我的心卻是如此的酸澀不堪。

“如果,追我讓你太累,下次換我,來追你。”

時冰一怔,仰起頭,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淚水在一剎那突然斷線,戛然而止。

“你說什麼?”臉上似是而非的笑意,即將綻放的笑容。

黃琦拍了拍前面的陸潤之,“哥們,你可以走了,”眼睛裡滿是笑意,“她歸我了。”

週五放學的時候,蘇辰又一次約我去吃飯,相比上一次高端的五星級飯店而言,這次是天差地別的路邊攤,名爲“老沙燒烤”。

“依婷,這個要怎麼點?”他撓撓頭,“我父母從來不讓我吃這種路邊攤。”

“那你爲什麼還要帶我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因爲你喜歡。”

我怔了一下,在被他這麼看下去又要臉紅了,轉臉對燒烤大叔吆喝了一聲:“老闆,來十串羊肉串,兩個腰子,兩瓶啤酒。”

老闆用扇子扇着風,回道:“好嘞,稍等。”

蘇辰搬了一個綠色烤漆小方凳,坐下,看着我,朗然一笑,等我開口。

我坐定,愕然道:“你怎麼知道?”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而後錯開,一個神秘的微笑,“其實,我以前在這裡看到過你。”端起手中的啤酒,嚥了一口,“剛開學沒多久的時候,你買醉在這裡。”

“哦?”

我轉了轉眼睛,回憶起來。唯一一次也頭一次的深夜買醉大概就是遇見了李婉清的時候,她說李鋮昊音訊全無的那一天。

那鍾感覺,就像爲生命中所有希冀的,渴望到來的美好而等待了數年,卻全然崩坍的感覺。你以爲近在咫尺的幸福,卻看見兵荒馬亂的未來,最是難過。

“我們都是忘不了過去的人。”蘇辰微微閉上雙眼。

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呢。

看着他那副悲傷的模樣,我連忙轉移話題,想想開心的的事情。有了!

“你有沒有發現,黃琦看時冰的眼神和往日不同了?”

“什麼?”

“就是眼神中多了一種名叫曖昧的情愫。”

蘇辰笑笑,不以爲然,“你想多了。”很好,看來,我要放大招了。

我坐正,清了清嗓子,“他們在一起啦!”蹦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你說什麼?”他盯着我愣了一會,眉宇間是不被看好的祝福,“你再說一遍。”

我的笑容在一剎那僵在了,蘇辰的這副模樣,着實嚇到了我。我艱難的嚥下了一口唾沫,“他們……在一起了。我是目擊證人。”開口後,發現連嗓子都哆嗦起來。

“沒想到最終的結果會是這樣。”他的眉眼漸漸冷下來。

“蘇辰,你到底怎麼了?”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你記不記得在KTV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那一次?”

我張着嘴,點點頭。

“黃琦說在座的人之中,有他喜歡的人。”

點點頭,“我都記得。”

他淡淡地開口,“黃琦說的人,是你。”

65.

蘇辰抿了抿嘴,眼睛低垂看着桌子,“有一次我約他出來喝酒,他醉了,我趁機問他那天說的人是誰,他說,陸依婷,我問爲什麼,他對你評價很高,只說了五個字,”他定睛看着我,一字一頓地說:“善良不懦弱。”

我眼睛瞪大看着他,當大腦順利把這句話的意思完全吸收過後,臉頰微紅地低下頭,手指緊緊地搓着衣角。善良不懦弱,這真的是我麼。越仔細想,臉頰越被燒得滾燙。

“蘇辰,你不是在騙我吧,像他那種遙不可及的人,怎麼會喜歡上我。”

“忘了吧。”

“什麼?”我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他眉峰不動,一臉堅定地看着我。

“忘了我說的話,忘了他喜歡你,因爲他也不記得他對我說過,酒醒過後,他就忘了。”頓了頓,“何況,他和時冰在一起了。”

我從來都不敢想和黃琦在一起,所以,對於他的喜歡我也只能當作是上天對我的饋贈。僅此而已。

我看着蘇辰臉上一副“這是我的誰也別想搶”的模樣,着實忍不住想笑。

他認真的表情突然急了起來,“你偷笑什麼啊?”

“蘇辰,你是不是怕我丟下你去找黃琦啊?”

他低下頭,嘟囔着:“我有什麼好怕的。”

我笑道:“那我可去了啊!”

他瞬間腰板挺直,眼睛裡泛着殺機,“你敢!”

我也坐正腰板,比他更直,“怎麼不敢了?”

“好了好了,我錯了,”他勾着脖子低着頭,雙手投降,眼神楚楚可憐,“我怕了還不行嗎。”

鏡頭切換。此時,喧鬧夜色中的另一頭,是另一對剛剛在一起的情侶,他們郎才女貌,組合在一起,就像是來自另一個星球高等進化過的生物,美貌遠超地球人類。

餐廳內柔和的燈光照射在男生臉上,溫柔而動人。

“我很久以前就察覺你喜歡我了。”黃琦看着時冰,低沉地聲音緩慢開口。

女生始終低着頭,眼睛沒有直視他,雙手緊攥着上衣的衣角。

“高中就知道了。”少年補充道。

時冰微微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遮住大片陰影,“怕你知道,又怕你不知道,最怕你知道卻裝作不知道,”嘴角開始一點點微微抽搐着,“爲什麼?爲什麼不說出來?讓我抱着幻想堅持這麼多年?”她擡起眼睛,對上他的目光。

“因爲,我曾覺得我可能這輩子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了,所以我也不想辜負任何人。”他的聲音又低又啞,“我不想讓你成爲第二個顧北檸。”

時冰眼睛裡泛着閃閃的淚光,“那你現在又爲什麼答應我,”一個慘然的笑容,“是憐憫我麼?”

“不是的,”堅定而有力,語氣裡是不容置疑的篤定,“時間越長,我越發發現,你和我認識的並不一樣。”

“高中的時候,你是一個單純柔弱的小女生,小鳥依人,弱不禁風,可我始終覺得女生也要剛強獨立。一天,我無意又有些刻意的告訴了你我喜歡和我一個類型的女生,我本意是想讓你放棄我,可我怎麼也想不到,上了大學你竟然真的完全脫胎換骨,變成了像潘瑩瑩一樣的女生,堅強勇敢,卻又有些殘忍。可你所不知,攻於心計的女生更是我所厭惡的。天知道我有多後悔,後悔把你帶上了不正之路。”

黃琦鋒利的目光漸漸變得溫柔起來,“後來,敬老院的照顧老人,還有陸依婷告訴我你們小貓的秘密,還有上次去寫生你講述的你對一個收廢品老奶奶的善心,我發現你也並不是真正的殘忍歹毒,蛇蠍心腸,你和她不一樣,你和我身邊認識的太多混與社會丟掉純真本質的女生都不一樣,我喜歡的你美麗不做作,獨立不剛硬,善良不懦弱。”

黃琦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時冰,這是他對她說過最多話的一次,也是他平日裡說過最多話的一天,他此刻恨不得對着這個少女,沒日沒夜地講述上他滔滔的一生。

天色漸黑,微暗的夜空中掛上了幾顆星辰,點綴着夜空。

暗戀的最好結局就是,你發現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上了你。

“我喜歡你,時冰。”

多年來苦澀的暗戀,最後終於釀成了心尖上的一滴蜜汁。

少女羞紅了臉頰,舔舐着心頭的蜜液,嘴角不禁上楊,眉眼都充斥着戀愛的喜悅。

“我也喜歡你,黃琦。”

黃琦心裡曾被撲滅的愛情花火,徹徹底底地,死灰復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