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不敢回頭, 在馬路邊攔了出租車就直接回家。
南方溼熱的夜晚讓人更加難受,出租車裡有空調還稍微好些。
和他隔得遠了些,她也便漸漸平靜了下來。
只是眼淚還是噼噼啪啪地掉, 紙巾抽了一抽又一抽, 很輕但是頻繁的抽泣聲在出租車裡出現, 電臺聲蓋去了一部分, 楊安覺得出租車師傅不會聽到。
出租車師傅上了些年紀, 一開口就是廣式普通話:“這麼大了還哭,失戀?”
是那種長輩關心晚輩的語氣,沒有半分的看笑話。
楊安擡頭, 愣了愣,很輕地回答:“分手。”
失戀和分手還是有不同的, 不是面子問題, 而是突然間就很想告訴空氣, 這次的分手是自己提的,是自己對不起他了。
太狠心的決定, 但對在了走了應該走的路,避免彼此日後面對更多傷害彼此的問題。
“年輕人嘛,看開點,分手也就是難過那麼段時間,”出租車司機笑, “哭個幾天, 又就過了。”
外面開始飄雨, 南方的細碎斜雨飄了進來, 出租車司機嘆了口氣抱怨了下這天氣, 按上了窗戶。
也因爲這一層窗戶,隔絕了外面的雨與偶爾尖銳的喇叭聲。
連和魏常青那段一起度過完整青春的感情結束, 到最後她都還是熬了過來。
人總比自己想象得要堅強,不是麼?
一切都會好起來。
楊安擡手用力抹了抹自己臉頰上已經涼了的眼淚,頭仰了起來,不讓後面的眼淚繼續出來。
把剛剛那些眼淚當做是最後的眼淚,好麼?
從此以後,一個人穿行生活。
很晚了,她卻沒有睡覺。
洗完澡後就裹着浴袍在書桌前寫郵件。
“我覺得這是我人生中難得那麼有勇氣的一天,因爲我從來沒想過會和蘇辰分手,並且那麼快。說實話今晚讓我想起了和魏常青在八年前的那場分手,雖然更加難過,可是到最後也還是平靜了下來,並且今天早上,陰差陽錯的我們在一個屋子裡好好相處。所以一切都會過去,他那麼好,沒必要爲了我去和她媽媽反抗。”
楊安寫得並不多,卻把想說的給說了。
其實最讓她有勇氣做出提分手的決定的,是他媽媽在那天打過的電話。
那天她在園子裡走着,準備回去屋子裡的時候就聽見吳禾在和別人打電話。吳禾在主臥室,窗戶卻是開着的,話就這麼無意落在了她耳朵裡。
語氣有些衝動,吳禾從商幾十年,不愁吃喝,解決問題上也有了些不耐煩。
“就這麼着吧,你要是喜歡告我就告去,只是這背後牽涉了多少人,又都是怎麼個來頭,你自己清楚告我們的後果,”吳禾語調突然間降了下來,透着的寒意突然間讓她覺得露在外面的手臂有點冷,“況且你保準贏不了。”
贏不了的原因有很多,是個成年人都能隨便列舉出一堆。從商的人最不缺乏人脈,而這個世界除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還有人脈也能取得這樣的功效。
“喔對,溫小姐說過您公司最近缺乏資金週轉的問題,”吳禾換了語調,竟透着笑意,只是這種笑意有些讓人難受,“我想如果告了,那會毀掉很多東西吧,我最近也是手頭緊,嗯。”
楊安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卻明白了個大概。
吳禾對她還算和藹,沒想到也有這樣的一面。冷漠,心狠手辣……
就是那種對於無助的人拒絕伸手拉一把的行爲,讓她生了些害怕。
這些事本在那一刻和她無關,商場上鬥爭激烈,能留下的人都不是完全乾淨單純的,從某些角度上,這也能夠理解。
只是沒想到,下午的時候吳禾就已經告訴她他們不合適。
那一瞬間,她想起的竟然是吳禾打電話時的語音語調,還有那些內容。
無邊恐懼,這會是一道巨大的阻力,她和蘇辰,也許不分開就會一起受傷。
長痛不如短痛。
郵件發出去,楊安整個人突然鬆了力,往後倒,倒在了牀上。
牀墊子動了動,很輕微的彈簧聲響,伴隨着她很短的嘆氣在房間裡落入她耳朵裡。
她閉上眼睛,嘗試着去入睡。
工作永遠是一件讓人又愛又恨的事情,該上班的時候總要雷打不動地去上班,在上班前有什麼情緒,那都必須得收斂隱藏。
但同時,工作卻是又能讓那種充實感代替難過,還有紛雜的思緒。
楊安起早了很多,提早了兩個小時就出了門。一是爲了避開蘇辰,二是爲了讓腫起來的眼睛好好緩緩,上班的時候沒那麼明顯。
醫院附近的早餐店永遠是人多的,楊安找了一家有位置的早餐店,點了一份廣式布拉腸就坐在了角落裡的位置。
沒多少醫生會提早那麼多過來,所以這裡基本沒人認識她,她突然間就覺得很輕鬆,目光落於對面的醫院大堂門口。
才六點多,醫院門口就有家長抱着孩子在門口排隊等着,身邊大包小包的,看樣子是外地專程過來看病的。
有人撐着傘,鬼鬼祟祟地靠近那些外地人,張望着附近,嘴裡唸唸有詞。
黃牛黨,純粹的黃牛黨。
楊安低頭拿了雙筷子,掰開後互相搓了搓。
服務生把腸粉端了過來,人多,不能指望服務太仔細,服務生放下的時候手快了些,盤子振動了下,醬油倒了些在桌上。
服務生看樣子是大學生過來做兼職,有些慌亂,四處找紙巾,嘴裡念着:“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別擔心。”楊安不知道怎麼的就很想安慰這姑娘。
服務生到斜前面那桌人那裡接紙巾,很快幫楊安處理好桌子上的醬油污漬,又給她添了些醬油,離開時再次說了句對不起。
楊安卻發現斜前面那桌的一個人很眼熟。
那個人側面對着她,正在和同桌的人聊天。
楊安一眼認出了那個人,目光不由落在她上好長一段時間。
人大多都能感受得到別人的目光,她轉身看了眼,看到楊安後笑了笑。
很真誠的笑容,出現在那個當年和魏常青一起出國的姑娘臉上。
不同的系,卻彼此有交集,最後還是她和魏常青去了國外同一家大學,當年的楊安,是對她有些莫名情緒的。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情緒也都被時間沖淡了,沒了蹤影。
“好久不見,”楊安輕聲道,“小瀾。”
林瀾笑,和同桌的人說了些什麼,便拿着飲料走過來和她坐了同一桌:“好久不見。”
眉目精緻,是每個姑娘都會羨慕的模樣。
而今天,這個和自己關係曾經很微妙的姑娘,卻在這個有些吵鬧的早餐店裡,說了些她不知道的事。
一些她不說,魏常青就可能永遠不會告訴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