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思過崖山洞中分出勝負的半個時辰之前,劍氣堂內卻發生了極大的變故。
當時只見一名泰山派弟子忽然碰倒了酒杯,緊接着大聲慘叫,摔倒在地,轉瞬周圍許多泰山、嵩山、衡山、華山弟子與極少數恆山弟子也同時倒地,一時劍氣堂內**連連,哀鴻遍野。
恆山弟子自有清規戒律約束,大多並未飲酒,只有少數弟子見到此酒色澤豔麗便偷偷嚐了一些,見到這一幕自然知曉是酒中問題,紛紛起身拔劍面對陸清風質問道:“陸師兄,你這是甚麼意思?”陸清風雙目中射出一絲奇異的光芒,冷笑道:“恆山派本不能飲酒,卻是本座失算了。不過無妨,大局已定,今日應當沒人能活着走出這劍氣堂了。”
堂中羣豪聽罷大吃一驚,恆山派衆弟子帶着幾分顫抖問道:“你稱呼自己‘本座’,你究竟是何人?”陸清風淡淡的道:“不知在座的諸位可曾聽說過‘千面夜梟’這個名號?”
堂中一時寂靜無聲,良久方有一名年長的女尼驚呼起來:“‘千面夜梟’陸一梟?二十年前的大內第一高手,五行旗總旗使陸一梟?”羣豪多爲後輩,雖然沒聽過此人名號,但“大內第一高手,五行旗總旗使”的頭銜卻也令人不敢小視。
朱元璋自收編了五行旗後,將其用作禁衛軍,屬於五軍、三千、神機營三大營之外的一支秘密部隊,對內地位與錦衣衛相當,只是不對外宣稱有這隻奇兵。五行旗總旗使與錦衣衛指揮使也地位相當,同爲正三品,歷年來皆是由五行旗中深知韜略,智計無雙的絕頂高手擔當。
二十年前,陸一梟在四十歲上下的年紀接過五行旗總旗使之位,以幾可亂真的天下第一流的易容手法爲朝廷打探了無數珍貴信息,也擊殺了幾名頗有名望的公開表示對朝廷不滿的武林名宿,因此江湖人送“千面夜梟”之號,對他也極爲忌憚。
那年長的女尼名喚靈逸,只聽靈逸面容慘淡的問道:“陸一梟在十年前突然音訊全無,據傳是暴病而亡。你難道便是那時易容投入華山門下,用十年時間醞釀這個驚天陰謀,一舉剿滅五嶽劍派?”此言一出,羣豪盡皆變色,原本因疼痛而抽搐的臉上更是痙攣起來。
“陸清風”撫掌笑道:“師太所言,對了一大半,本座便是陸一梟。不過,本座此舉是爲了一舉剿滅五嶽劍派與魔教,這一點上,你還略微小看了本座幾分。”靈逸素眉一軒,續道:“五嶽劍派與朝廷素無爭端,也沒有半點不臣之心,陸大人這麼做,未免太過!”陸一梟搖頭嘆道:“這個麼,卻是宣德先皇密令,說起泰衡華恆四派的創始都與我大明有着莫大的關聯,又命我盡最大可能剿滅武林中所有的亂黨,本座也不好違抗。怪只怪你等生在江湖,須怨不得我。”
此時一名華山弟子掙扎着起身,指着陸一梟問道:“你來華山不過十年,但陸師伯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投在華山門下,這又是何故?”卻是一名“不”字輩弟子。
陸一梟笑道:“陸清風確有其人,只是十年前便被我所殺,這張人皮面具精緻異常,用了十年也沒出過甚麼大紕漏,正是我親手從他臉上揭下來的。我與原他是本家,自然要好好善待他那張麪皮了,如此便等於讓他在江湖中多活了十年,還博得了大好俠名,卻也對得起他了。”鷹隼一般的雙眼向四周又掃了一遍,森然道:“這十年來,本座冒魔教之名殺了一百七十二名五嶽劍派弟子,又以五嶽劍派弟子的身份殺了二百六十三名魔教教衆,加上魔教白長風野心也是極大,終於挑起了今日這一戰,魔教十長老火拼五嶽劍派十五高手。計劃中本是要上崖操縱戰局,不想來了姓仇的小兒,那便讓他們先在上面拚鬥,本座在此先解決你等,半個時辰之後,崖上兩敗俱傷,便可一網成擒了。”心思之縝密,佈局之精巧,計算之準確,手段之狠辣,令人髮指之程度,直逼百年前的混元霹靂手成昆。
靈逸只聽得身子不住顫抖,對門下師姊妹喝道:“陸一梟喪心病狂,妄想一舉剿滅五嶽劍派,我恆山派第一個不答應,各位師妹齊上,擺萬花劍陣!”十幾名恆山弟子答應一聲,舉劍佔位,轉瞬布成兩個劍陣。
這萬花劍陣也是恆山派鎮山之技,對敵時女弟子七人一隊,將對手圍在圈內,每柄長劍指住對方一處要害,即頭、喉、胸、腹、腰、背、脅。對手武功雖強,也半點動彈不得。七劍連環,既攻敵,復自守,絕無破綻可尋。
陸一梟冷笑一聲:“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取出一柄白、青、黑、赤、黃五色相間的怪異摺扇來,向兩個劍陣分別揮了一下,只見兩陣紫色光芒閃過,一十四名恆山弟子只悶哼一聲,紛紛倒地,顯然是中了極霸道的暗器。
靈逸掙扎着運氣充穴,發覺不僅氣息不暢,腦中已開始眩暈起來,勉強喘着氣罵道:“陸老賊,你用暗器,還餵了劇毒……”陸一梟淡淡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暗器手法本就是本座安身立命的絕技之一,這暗器名曰‘紫雨聖針’,是銳金旗所制,洪水旗喂的毒,藏在我這五行窮奇扇中,比魔教十長老的那甚麼‘黑血神針’要高明許多,用在你們身上,還真有些心疼呢……”
陸一梟見堂中羣豪已盡數倒地,緩緩的道:“紫雨針與琉璃酒的解藥,本座這裡都有,各位覺得有這個實力的話,儘管來取便是。”見無人答言,嘆了口氣道:“可憐五嶽劍派,今日便要滅門,耗了十年心力,到頭來卻面對一羣酒囊飯袋,好生無趣……”
話未完,伴着一聲清嘯,一道奪目的劍光從堂外飛翔而入,這一劍的迅捷與精妙,連陸一梟也不禁爲之側目:“好劍法,這出劍的時機與手法力度,都已妙到毫顛。”想要舉扇相隔,已是慢了一步。
“錚”的一聲之後,只見一名面色蒼白的清瘦的白衫劍客一劍正中陸一梟前胸,然而,長劍卻被隔在長袍之外,根本無法刺入。那白衫劍客驚道:“金剛不壞體?”陸一梟獰笑一聲,蓄力一掌拍出,將來人擊飛丈餘。
那白衫劍客嘴角溢出鮮血,喃喃的道:“陸賊,我抱病數月,只爲今日的驚天一刺,不想你居然刀槍不入……”陸一梟仔細打量了一番對方,點頭道:“黎清靜,沒想到華山之上還有你這一個明白人,卻是本座低估了你,這一劍已超越了華山本門劍法的境界,本座倘若沒有這銳金烈火二旗合力秘製的五靈歸元鎧,當真會被你所傷。”
那白衫劍客正是華山劍宗第三弟子,號稱劍術冠絕“清”字一輩的黎清靜,自接到日月教戰書便一直抱病不出,也未如風清揚般前去各派約請,爲的便是麻痹陸一梟,能夠擊出這驚天一劍。
黎清靜又吐了口血,苦笑道:“原來不是金剛不壞體神功,竟是寶甲護體,真是天意,方纔應該刺你咽喉纔是。”陸一梟以欣賞的眼神望着對手,問道:“本座易容之術天下無雙,你是從何識破本座身份的?”黎清靜冷然道:“我與陸師兄從小一起長大,有着過命的交情,你以爲能夠模仿他瞞過華山上下,卻騙不過我,細節點滴之處,你與他還是稍有不同,久而久之,自然被我發現。”陸一梟追問道:“你既然早就發現,爲何不早些將本座揭發?”黎清靜搖頭嘆道:“我發現你身份有異之時,正是華山劍氣二宗出現爭端之日,又逢魔教十長老攻打,嶽、蔡二位身死,局面過於混亂。再說你以華山大弟子的身份掩飾,以師尊對你之信任,我即便說出來也沒人相信,無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以劍拄地,極力想要起身,但陸一梟的掌力太過雄渾,周身經脈大多已被震斷,掙扎了一番,終於放棄,閉目待死。
陸一梟也嘆了口氣道:“本座自問算無遺策,不料還是棋差一招,若不是寶甲護體,險些滿盤皆輸。黎清靜,你行事低調,心思縝密,素來淡泊,劍意不凡,本是練劍的大好材料,十年後必成一代劍術大家,可惜今日是留不得你了……”隨手撿起地上一把恆山派細劍,搖搖頭將黎清靜釘死於地。
陸一梟又仔細掃視了一番堂中衆人,見滿堂的五嶽弟子多數已經毒發而亡,一聲長笑,振衣出堂,片刻便不見蹤跡。
待陸一梟走遠,衡山派衆人才陸續起身,諸葛劍慧望着堂內橫七豎八的屍體,雖是有所準備,仍是有些花容失色:“好毒的五行旗主!”周圍郭清越、黃清賢、風清揚也自屍體堆中站起,紛紛向諸葛劍慧答謝:“多謝師姊消息相救,我華山一脈纔沒被陸賊奸計盡滅。”諸葛劍慧嘆道:“不用謝我,我只是提醒了一下風師弟,你們的命是風師弟一句傳音入密救的。如今衡山派沒有損失,華山劍宗只損失了幾名貪杯的‘不’字輩弟子,其餘各派就……”
風清揚去查探了一下黎清靜的屍體,確認已無鼻息,眼眶含淚,糾正道:“師姊錯了,黎師兄他也走了,我一身劍法大多是黎師兄傳授,如此便走了,心裡好生不忍。”諸葛劍慧心中也是歉然,畢竟當時衆人裝作毒發,是忌憚陸一梟的絕世武功,想要保存實力,但也覺得頗對不住黎清靜,便道了聲抱歉,向黎清靜的屍體深鞠一躬,方纔道:“黎師兄與恆山派的十幾名師姊不能白白犧牲,我等速作安排。郭師兄,你與其他衡山弟子在此收拾劍氣堂殘局,看還有幸存者沒有;黃師兄,速速通知各位知客弟子,立時封鎖華山下山要道,切莫放走了陸賊;風師弟,你與我速上思過崖,無論如何不能讓陸賊偷襲得手,只要聯合五嶽劍派精英與魔教十長老,定能擊敗這個五行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