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6、回不去的從前(一)
見玉蓁蓁只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答話,於三文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玉蓁蓁的衣袖,後猶疑道,“玉師姐,莫不是三文太過坦誠,惹玉師姐生氣了?如若當真如此的話,三文向玉師姐道歉就是。”
“沒有,”玉蓁蓁搖頭,於三文怎麼說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待視自己爲頭號大敵的葉靈芸都那般寬厚忍讓,怎會對自己的恩人多加苛責呢,“師妹如此坦誠,倒也難得。師妹的心思我也明白,只是凌波如何,就不在我的掌控中了。”
“三文絕對有信心,”於三文見狀,又揚起嘴角笑笑,那對深陷的梨渦晃得玉蓁蓁一陣暈眩,“不過三文也清楚,在師姐的靈力與修爲匹配之前,凌波不能離開師姐,三文會等,會爲凌波一直等下去!”
“爲什麼?不過一眼,卻讓師妹如此執着?”關於愛情,對於玉蓁蓁來說,或許是最難的一門功課;對於於三文的這種莫名的專一,她實在挺難理解的。
“一見鍾情,一見傾心,一眼萬年,”於三文先用了這三個“一”字開頭的詞語來形容了自己的情感,後笑望着凌波道,“三文向來是個服從於自己第六感的人,從救上凌波的那一刻開始,三文就知道,這一輩子,三文非君不嫁。”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再問下去,玉蓁蓁就難免有自虐的嫌疑了。她情不自禁的扭頭去看凌波,卻心疼的發現,凌波正與一臉深情的於三文對望,只不過凌波面上掛着的,是一如既往的莫名,因爲他並不懂於三文表情的意義,玉蓁蓁與默大王並沒有教會他愛情的涵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玉蓁蓁與默大王兩個也並不懂愛的真諦。
“嗯,”玉蓁蓁微微頷首,後暗暗嘆了口氣,又對於三文道,“此事你知我知凌波知便是,你可萬萬不要逢人便講,被其他破天樓弟子聽說,難免不會在背後笑話你,重傷你。”儘管如此,玉蓁蓁還是不希望有人傷害她的恩人。
不想,於三文卻固執的搖搖頭,後對玉蓁蓁道,“多謝玉師姐提醒,不過三文不怕,三文喜歡凌波,不怕別人知道。喜歡就是喜歡,沒什麼可藏着掖着的,三文也不怕別人在背後說什麼,因爲無論別人說什麼,也絲毫不會影響三文對凌波的愛。”
這樣直白的話,直戳心底,讓玉蓁蓁又痛又羨慕。這樣坦誠的大實話,雖然着實傷了玉蓁蓁一把,可是對於三文,她卻絲毫都討厭不起來。這並非單單因爲於三文救了她和凌波,還因爲於三文的身上,有她羨慕卻始終無法做到的部分。念及此,玉蓁蓁也沒有說再多,只是默默對於三文點頭,算是應允。其實於三文並沒有必要徵求她的同意,她並非凌波的爹孃、親人,只不過是莫名被認了主而已。
“我刺中了誰!”
與玉蓁蓁異口同聲的,還有兩個男子一個女子的聲音。玉蓁蓁心下一緊,後見俞樾的方向傳來一陣陣的大風,將這陣白煙吹散之後,玉蓁蓁才發現,原本在中央的敖夔,如今依舊手臂伸直,定定的立在中央;而從他身子的四側,分別插着他們四人的寶劍;敖夔的臉上掛着淡定和藹的微笑,像每個普通的老年人一樣;而角落裡的幾個七星樓弟子,卻在這白煙之中,昏了過去。
“這是……怎麼回事!”於三文的聲音由小及大,後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敖夔,大吼道,“你說,你究竟在搞什麼鬼,這是怎麼回事!”
“放心吧,三文,他們沒事,”敖夔雖笑着,嘴角卻不自覺的下撇,看起來是遭受了太大的痛苦,“之前我便用這迷煙控制他們,所以他們很輕易再度中煙,過上三個時辰,他們就會醒來了,咳咳……”敖夔一咳嗽,從被劍插入的傷口處,便溢出幾絲鮮紅的血液,很快融合在赤石海中。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於三文此時幾乎失去理智,大聲吼着的同時,卻捂住自己的耳朵,眼睛死死的盯着敖夔身上的四把寶劍,眼眶紅了又紅。
玉蓁蓁當場便呆住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敖夔是心甘情願去死的;凌波自是有些不明白,只是看着於三文那樣傷心不解的樣子,想上前又不敢;唯一能夠從頭到尾看透的,唯有俞樾一人,只是,他雖早已知曉一切,卻什麼都不能說,只能無能爲力的看着事態這樣發展下去。
“爲什麼,是啊,爲什麼呢,”敖夔此時的笑容只能讓玉蓁蓁想到一個詞——父親,那種慈愛與寵溺的笑容,在這世上,除了父親之外,再無人能給。或許在敖夔心裡,早已經將於三文視若己出。什麼都可以騙人,唯有發自內心的笑容是騙不了人的。敖夔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對着於三文虛弱道,“何必深究那麼多原因,你們此行的目的是救出這些逍遙派弟子,既已經達到,那便是最好的了。”
“你騙了我,你騙了我是不是!”於三文狠狠的咬着自己的下脣,攥着的拳頭上青筋暴起,她一步一步的向前,想要走近敖夔,只是每一步,都走的別樣艱難,“你,你根本不是爲永生,你只是想讓我親手殺了你,結束七尾狐族對你的威脅,結束這種被控制的日子,是不是!你好自私,你知不知道,我……我是你的女兒,一個女兒親手殺了自己的父王,那是一種怎樣的痛不欲生!”
女兒!玉蓁蓁心下一驚,原來於三文竟是鮫人族的公主!他們並不是師徒,那些話只是說給七星樓弟子聽的,他們是親生父女!此時,玉蓁蓁再看於三文與敖夔,他們之間的那種羈絆,便更明顯,更讓人無可抑制的心痛。
敖夔搖搖頭,雖感覺到意識已經一點一點的離自己而遠去,可還是努力的上揚了嘴角,對於三文道,“你就恨我吧,三文,我寧肯你恨我,也不願你一輩子活在愧疚之中;三文……不要永遠將仇恨銘記,不要想着爲我們復仇,那不是你的使命;你的使命,是代替所有族人幸福的活下去……不過,見到你身邊有這樣可靠的夥伴,我終於可以安心的離去,日後,即使沒有……沒有我,也有人會視你如珍寶……”
敖夔說着,整個身子倒向一側,漆黑的瞳孔開始迅速變得焦黃下去。於三文快步向前,一把接住敖夔,後緊緊的將他抱住,大聲道,“父王,三文不許您離開!三文要永遠和您在一起!”
“真好,真好啊……臨行前,還能聽到我可愛的三文喚一聲‘父王’,”敖夔的頭挨着於三文的肩膀,儘管已是花甲之年的模樣,卻笑的像少年一樣英姿勃發,這一刻,他的生命好像恢復從前、並且返老還童一般;只不過,這只是那一瞬間的事,很快的,他再度萎靡下去,說出的話也開始斷斷續續,“我……一直將你最喜歡的首飾收藏着,想你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好像……好像你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呵呵,多可笑,女兒是遲早要嫁出去的,我卻……執拗的不想等到那一天,可,可還是沒想到,我真的……沒有等到那一天……”
“父王,父王——”於三文越發的感覺到快要支持不住敖夔的身子,她狠狠的閉上眼睛,不想看到敖夔那種合目而眠、永不清醒的模樣,她的胸口處一陣割裂般的疼痛,眼淚就要溢出來;於三文咬緊牙關,一忍再忍,眼淚這才生生的嚥了回去。
玉蓁蓁的眼淚卻在赤石海中飛舞,這是她從未感覺過的一種深沉的父愛,沉重到,當這種愛離開後,所有人都承擔不來。凌波怯生生的靠在玉蓁蓁身邊,疑惑的小聲問道,“那個人怎麼了?”
“他……”玉蓁蓁生怕自己哭出聲音,而讓一旁的於三文動情,她狠狠咬了一口手臂,後扭過頭不去看凌波,只小聲道,“他以後,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不會說話,他的心不會再跳動……他,他離開三文了。從前,他是這世上最愛三文的人,凌波,以後……請你代替他,繼續好好愛護三文。”
玉蓁蓁都不知道,自己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麼心情。不過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默大王爲何處處幫着於三文,而於三文又爲何非凌波不可,爲何時而露出那樣悲傷的表情,爲何在班盛藐視生命的時候那樣憤怒……原來於三文身上揹負着的,竟是這樣沉重的使命包袱。她還這樣年輕,她風華正茂,可她要承擔的,卻有可能是其他人一輩子都無法正視面對的。
“我會的。”凌波使勁的點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理解了玉蓁蓁此番說話的真意。
俞樾上前幾步,立在於三文身邊,重重嘆了口氣,後才道,“你猜的不錯,敖夔並非爲永生而替七尾狐族賣命。其實,是七尾狐族的長老以僅餘的幾個鮫人族族人性命拿以要挾,逼得敖夔就範;而七星樓曦言那次險得逃脫,出海求援,也是敖夔故意放了她,想要引逍遙派的修仙士來此救這幾名弟子。敖夔從頭到尾,都不是壞人,他只是一心想求死而已;只是敖夔萬萬沒想到,親手殺了他的,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
“你,你——”於三文輕輕將敖夔平躺放於海面之上,一直到起身轉過來,都是閉着眼睛,不願去看到自己父王已經死去的事實。可卻在與俞樾面對面的時候,瞪大了通紅的眼眶,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情況下,踮起腳尖一把揪住俞樾的衣領,狠狠道,“你——你知曉一切,爲何你知曉一切,卻什麼都不肯告訴我!爲何明明可以避免的悲劇,你還是讓他發生了!我父王離開我,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你——”
“三文!”玉蓁蓁見狀,忙上前幫忙拉着,生怕於三文做了什麼冒犯俞樾的事情。俞樾怎麼說也是鬼族的三皇子,身份尊貴,怎容得其他人這般對待。
“你放開玉蓁蓁,你別攔着我,這個人,這個人居心叵測,他就是想看着我傷心,他就是一直冷眼旁觀,他是壞蛋,是大壞蛋!”於三文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隻手就把玉蓁蓁推了開來。玉蓁蓁一個踉蹌,險些撞在珊瑚水洞凸出的珊瑚叉子上——也好在有了海水的阻力,不然,這裡就又會多一個失血過多的了。
俞樾沒有反抗,也沒有任何言語,一直以悲天憫人的眼神望着於三文。於三文卻絲毫不理會,只是恨不得吃了俞樾的肉、喝了俞樾的血,如果不是面前這個人一直在隱瞞,那他的父王,也許就不會慘死!
“三文,別這樣,”玉蓁蓁鍥而不捨的再度到了於三文面前,拉住她的手臂,搖頭規勸道,“你好好想想,我們來這裡之前,三皇子的確開口阻攔過,只不過……是咱們,是咱們太過執拗了。”儘管未有於三文一人執意向前,可此時此刻,再計較那些的話,只會給於三文更大的痛苦。
“那他可以告訴我會發生什麼,我可以救我的父王,我可以去找七尾狐族算賬,我還可以……”於三文越說越發的沒了力氣,最終鬆開了手,軟軟的跪坐在地上,頭也幾乎低垂到了胸口。她說的那些可能性,如果真的發生了,又能如何呢?敖夔是一心求死的,而如今別說是她,就算拼上整個鮫人族,想與七尾狐族作對,結果不還是死路一條。
見於三文如此,玉蓁蓁也蹲在地上,將她攬在懷裡,輕輕拍着她的背,小聲安慰道,“三文,雖然你的父王已經離去,可你還有我們這些好朋友,還有凌波。你不是孤身一人,我們會一直陪着你。”
“抱歉,”俞樾單膝跪地,面對着於三文的背面,臉上多有隱忍的傷感,“這些事情,我的確都知道,我不說,只是還想留着這條命。因爲這條命還沒到終結的時候,他還有起到重大作用的機會。而那一次,要比這次重的多,最起碼對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