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1、於三文的夢(上)
“凌皓傑,混蛋!你還記不記得你當初對我說過什麼!你還記不記得在崑崙谷的涯邊時,你對我說過什麼!就是那時候你的話,簡直讓我無地自容,你在我的心裡位置有了諸多的變化,你……”
這已經是凌皓傑和於三文的不知第幾天、第幾次呆呆的坐在山崖之上了。因江天青要保證整個崑崙谷有序的開始向逍遙派行進,又要安撫人心,所以凌皓傑婉拒了崑崙谷一行人想要幫忙的那份熱心,只和於三文約定,天天在此守候,哪怕到鬚髮皆白,也一定要把他們兩個等回來。
對於凌皓傑的這份心,就連於三文都感到動容,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想着或許自己對凌波的堅定就連凌皓傑的百分之一都不如,她還幾度已經放棄,但凌皓傑卻始終如一的等候着,並且從未露出過等不下去或者焦急的神態,他一直是淡定着的。
“二師兄,如果他們真的不回來了,”於三文側目望着凌皓傑的側臉,不得不承認的是,無論是正臉還是側臉,凌皓傑的確都是百裡挑一的美男,“你當真會如承諾一般,一直等下去嗎?”
“爲什麼不呢?”凌皓傑回過頭,對着於三文眯眼笑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說出的雖是刻骨銘心的情話,可面上的笑容卻是那樣的雲淡風輕,“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況且啊,我一直覺得蓁蓁纔不會捨得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我想鯉魚精也是一樣,怎麼忍心把你這樣一個可人兒留在這邊暗自哭泣呢。”
“三文哪有哭。”見凌皓傑這般有信心,這般的樂觀,於三文倒也被感染了,許久不見笑意的臉上終於雨後放晴,“看過三文哭的人,還沒有出生呢。”
“啊,這樣說來倒是真的,三文你入逍遙派這麼久,我們也一起經歷了不少事情,我還真的沒見你哭過,”凌皓傑恍然大悟的抱起膝蓋,側臉貼在上面,眨着眼睛望着於三文驚奇道,“你還真是我見過的人中最最堅強的。”
“呵呵,”於三文這次倒是苦笑了,哪裡是她不想哭,有些時候,她已經忍到幾乎把舌頭咬出血,滿口的血腥味兒;她是鮫人,她不能哭,這是鮫人的規矩,或許此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哭泣,就是在他們臨死之前。念及此,於三文搖搖頭,後望着凌皓傑道,“二師兄好像還爲蓁……玉師姐哭過幾鼻子,看來二師兄是被三文比下去了。”
“哎呀呀,”一說到玉蓁蓁的名字和那些糗事,凌皓傑立即滿臉通紅,又搖頭又擺手道,“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幸虧沒被風花飛看到,不然,一定被他羞辱到死……”凌皓傑說着說着,又忽的傻笑起來,後摸着頭自言自語道,“不過爲了蓁蓁的話,就是死我也甘願
。
”
“二師兄敢愛敢恨,三文又敬佩又羨慕。”於三文望着這樣坦白又率真的凌皓傑,當真是不由自主的羨慕。
“啊?”凌皓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後來才拍着大腿道,“哎呀,三文,說到敢愛敢恨,我哪裡和你比得了。當初你進逍遙派破天樓的時候,沒幾日破天樓就已經人人皆知你對凌波的感情了,還有你與葉師妹的對戰,哈哈,簡直是堪稱精彩絕倫,你纔是真正的敢愛敢恨呢。”
“我那哪裡是愛,摻雜了那麼多利用的愛,還真得是愛嗎……”於三文表情忽的灰暗下來,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最初喜歡上凌波的理由。不錯,仙靈,她最看重凌波的地方,無非因爲凌波是水中的仙靈,如果他們有了後代,雖爲異種,但是的確可以重新壯大鮫人族,以向七尾狐族報復。後來玉蓁蓁的讓愛,讓凌波成了她的私人物品,甚至看到玉蓁蓁那麼傷心欲絕的樣子,她仍舊死死抓着凌波不鬆手。這樣的自己,就連自己都開始鄙夷起來。
“記得記得,每一件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凌皓傑說着這話的時候,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感覺,讓屋內的於三文整個人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可他接下來的話,幾乎讓於三文氣到失去理智,“我可是三文口中的木頭人,所以我的記憶與你們不同,人的記憶是會隨着年齡的增長而無意遺忘,但我卻不會,因爲那些已經是實實在在的刻在腦子裡了。不過三文啊,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那時候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不會死,知道那山下便是白虎族的所在,不然我爲什麼傻傻的等在那裡?這一切都在主人的算計之內,主人才會是最後的贏家,他早早便算到這一點了。”
“凌皓傑你這個烏龜王八蛋!你耍了所有人不說,還傷的蓁蓁體無完膚,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於三文說着,對着門口就肆無忌憚的衝了過去,卻和平常一樣,很快被彈了回來,直接摔在地上,弄得渾身上下沒一處不痛。
凌皓傑在外頭對屋裡的動靜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人體與大地重重接觸的那聲音,惹得他嘖嘖出聲,道,“三文啊三文,你總是學不乖,難道你不知道這結界是專爲你而設,除了主人親自解開外,外人進不去,你也決計出不來。既然你這麼清楚,主人也完全的解釋過了,你怎麼還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呢。”
“我和你這種苟活於世上、苟活於別人手下的雜種不同,別拿你的思想來主導我,”於三文起身,忍着疼痛咬牙開口道,“我覺得噁心!”
“我自然知道三文是個剛烈的女子,事已至此,我便不在此惹你惱怒,屆時被俞樾知道了,不知又要如何的心疼。三文,我這便告辭了,你可得好好照顧自己才行。”凌皓傑說着,儘管於三文看不到,卻還是輕揚着嘴角拱拱手,揚長而去;唯獨留下屋內雙膝無力跪地的於三文,一拳一拳的用力砸着地面,口中道,“蓁蓁,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這一夜,於三文睡的並不踏實,她似乎做了很多夢,也夢到了許久沒有夢到過的凌波;或許是因爲凌皓傑對玉蓁蓁的巨大傷害,讓於三文的腦海中不禁又憶起凌波離去時候的事情;那是怎樣的驚天動地,那也是於三文第一次見到玉蓁蓁那般的失去了往日裡的從容和淡定,就像是一個一定要得到自己玩具的小孩子一般
。
魂飛魄散。玉蓁蓁捂着嘴,望着豎着耳朵傾聽的凌波。他這麼單純,究竟知不知道什麼是魂飛魄散?他知不知道,這樣一來的話,他便再沒有來世?他便會猶如匯入大海的水滴,如空氣中的塵煙一般,讓人遍尋不到,永遠的消失,再無跡可尋?
“怎麼辦,怎麼辦,究竟怎麼辦!”此時此刻,玉蓁蓁再無法做那個知曉大義的玉蓁蓁,三位掌門的犧牲、神州大地的安寧在這一刻,她全數忘記,她心裡念着的、想着的,唯有決不能讓凌波就這麼消失,寧肯付出生命,也決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蓁蓁……”於三文簡直不忍心看到這般的玉蓁蓁,或者說,她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玉蓁蓁,她的表情中滿是赴死的決絕,並且,她更加用力的擁住了凌波,以堅決的口氣對着冥赤大聲道,“不行,誰都不能讓凌波魂飛魄散!他是我的,他的生死由我決定!”
“玉蓁蓁,別糊塗了!這是唯一的辦法!”默大王突然蹦了出來,因爲前一夜他畢竟在玉葫蘆中受了苦,所以這會兒說話聲音都有些沙啞,“就算你這般護着凌波,凌波的生命也走到盡頭了!”
“我不管!至少在最後,至少在最後,我也守護着凌波,這就夠了!”玉蓁蓁從未如此兇狠的回絕着默大王的話。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就是那溺水的人,而凌波,就是自己那根救命稻草。
“蓁蓁……”於三文捂住臉,眼淚打指縫流出。曾經是異獸鮫人的時候,於三文不能流淚,對鮫人來說,如果流淚,就證明着生命已走到完結之時;可如今,她是黃泉鬼族的人,她的軀體本體是曼珠沙華,所以她可以肆意流淚,傷心的時候終於不用再那般痛苦的隱忍。
“蓁蓁,讓冥赤來吧。”凌波卻一反常態的深明大義起來,或許是因爲雙生的關係,凌波與冥赤是可以心心相連的,所以冥赤的心思,凌波都讀得懂,雖然有一些他不明白,可他知道,只有這樣,他的玉蓁蓁纔能有救,才能更幸福的生活着。只要這樣的話,即使他已經不在,那他應該也是開心着的。
“凌波,你懂不懂什麼叫魂飛魄散!”玉蓁蓁卻不同意,只是稍微鬆了手勁兒,哭着望向凌波那雙澄淨的眼,“就是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凌波這個人,這一世、下一世、在以後的以後,我們都不會再相遇!”
“可是冥赤的心告訴我,只有這樣,你才能活下去啊,”凌波依舊是那樣單純的思想,他費力的呲着小牙,開口道,“蓁蓁你活下去,好好替我活下去,我就開心了。”
“我不開心,如果凌波你不在,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痛苦的活下去!”玉蓁蓁閉着眼睛這般吼了出來,眼淚像泄了閘的洪水一般,越聚越多。
冥赤冷冷的看着這一幕,後轉頭對俞樾道,“勞煩你,把她拉開。”
她,指的自然是死抱着凌波不鬆手的玉蓁蓁
。俞樾點點頭,想上前的工夫,卻被於三文拉住。俞樾回頭對着於三文擺擺手,本想曉以大義,可見於三文已經哭的滿臉淚痕,終於還是一個字都沒說,只輕輕拂開了於三文的手,按照冥赤的指示,將玉蓁蓁攔腰抱起,架在自己肩膀上,不顧她一直哭鬧、手打腳踢的,也把她帶離了凌波身邊。
凌波努力的睜着眼睛,雖然眼前的玉蓁蓁離自己越來越遠,但是記憶當中的玉蓁蓁卻在這一刻全數找了回來;無論是蠱人族的遺忘蠱,還是雲宿的封印之術,在這一刻全部失去了其效用。鋪天蓋地的回憶席捲而來,幾乎將凌波淹沒其中。
冥赤冷冷的瞥着凌波,因是同氣連枝,所以他能夠感受到凌波那波浪洶涌的心意。他微微斂了眉頭,對着凌波揮手道,“你即將消失在這世上,無需想那些無用之事。”
“你不懂,”凌波對着這張與自己一模一般的臉龐搖頭,感覺到身體上傳來的巨大疼痛,卻還是咬了牙道,“那是最快樂的時光。”
“快樂?哼,我們仙靈怎會有人類的情感,無知。”冥赤依舊冷冷瞥着凌波,他實在弄不明白,在仙資上,他是高於凌波的,所以在凌波於赤松子處修煉的時候,他已然在仙界有了仙位;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人身的凌波,居然被人類的情感污染成這般,他看着當真是覺得是個天大的笑話。
“你自己無情,憑什麼數落凌波!”於三文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幾欲衝上來,因爲不停流淚的關係,如今眼睛紅紅的,說話也滿是哽咽之聲。
凌波撇撇嘴,伸出手努力的向着玉蓁蓁的方向夠了去;而玉蓁蓁似乎也感應到一般,努力的回過頭,向着凌波的方向伸着手,不停的喚着凌波的名字。這是生離,同時也是死別。恍惚中,玉蓁蓁似乎又看到了那些代表幸福的弗朗花海;那是白虎族的領地,那裡安靜祥和,那是猶如世外桃源一般。她永遠無法忘記那樣的美麗場景,漫山遍野的弗朗花,奼紫嫣紅,風兒一起,那些花朵便如同海上的波浪一般,此起彼伏,美不勝收……
可那樣的美景,當時竟沒有留下自己與凌波;爲什麼自己好像着了魔一樣的非要拯救神州大地;這神州大地與凌波比起來又能算是什麼;如果時光可以倒退,她寧願用一切換來凌波的生命。只可惜,時光永遠不會倒退,而生命,也只是僅有的一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