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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拂動紅霞,青草在風中搖曳。
古道西風,卻無瘦馬,只有無數斷腸人行走在這天涯路上,如螻蟻,弱小到連命運都無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在神州大陸西南一處荒野古道上,無數逃難的百姓如搬家的蟻羣,拖着疲憊的身軀,朝着遠處行去。
這些能力薄弱的凡人哪裡能抵抗獸妖大軍,只盼能離的那些恐怖妖物遠一些,便安全一些。
荒野古道上,紅衣少女女嬰,望着這一羣幾達數萬人的難民正在朝着東南方向走去,忍不住皺眉道:“獸妖不是已經到了麒麟山了麼,怎麼這些愚蠢無知的凡人還往南面走?”
一旁壬青默然道:“這些人並不愚蠢,也不無知,如今整個中土被獸妖肆虐,哪裡還有安全的地方?想要保命,只有依靠聚集在峨眉山上的那些人,峨眉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所以他們纔會逃往南邊。”
女嬰柳眉又是一簇,道:“我不是聽說峨眉山上的那些修真者,早就將附近千里的百姓向東方轉移了,這些人去又有何用?難道會認爲,那些能力超凡入聖、隻手遮天的修真高人,會在乎他們的生死麼?”
壬青停住了腳步,望着女嬰,女嬰也感覺壬青表情有些不對勁,輕輕的哼了一聲,道:“我說錯了麼?如果那些修真者真的在乎普通凡人的生死,我又怎能毀掉南疆五族?又怎能輕易的進入中土?”
壬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慢慢搖頭,卻沒有說話,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重新邁出腳步,隨着人羣朝着前方走去。
這兩個女子,都是天姿國色,鶴立雞羣,才貌出衆,在一羣逃難的百姓中走着十分的刺眼,若是在平時,肯定有一些不良青年會多看幾眼,可此刻,誰還在乎身邊經過一位絕世美人呢?他們只想着能活下去,哪怕只是卑微的活下去。
女嬰默默走在壬青的身後,也沒有在說話了,一直到黃昏日落,星辰交替,這羣數萬人的逃難隊伍開始三三兩兩的就地休息,荒蕪的深夜裡,綿延數十里的星星篝火,點亮了荒野的寂寥。
女嬰依靠坐在一棵手臂粗的小樹下,從懷中拿出一個布囊,裡面有幾張乾巴巴的蔥油餅,也不知道有多少時間了,蔥油餅已經乾裂。
這幾塊蔥油餅是早上她在一具倒在古道邊的屍體上發現的,那個人是餓死的,瘦的只剩下乾癟的身軀,可沒人知道,他身上還有幾塊蔥油餅,爲什麼還會餓死異鄉。
女嬰拿走了那個可憐人身上最後的乾糧,還不忘對着那個屍體踩了幾腳,這些事兒早上壬青都看在眼力,沒想到,女嬰從那屍體拿了乾糧,卻是用來吃的!
看着女嬰細嚼慢嚥的吃着已經餿了的乾糧,壬青忍不住道:“你手中的乾糧,是早上從古道邊那個被你踩了幾腳的屍體上拿的吧。”
女嬰轉頭看了一眼,伸手道:“怎麼,你也想吃?諾。”
壬青沒有伸手,以她的道行,就算幾百年不吃不喝,也不會餓死。她也知道,女嬰和自己的情況一模一樣,她根本不需要進食。
壬青皺眉道:“從南疆到這裡,你除了前幾日喝酒之外,幾乎再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今日你爲什麼要吃死人的東西?”
女嬰呵呵一笑,道:“我想體會一下,普通凡人吃東西是什麼味道,不行嗎?”
壬青冷笑一聲,有些諷刺的道:“你要殺死所有的人類,可是心中卻是想要變爲普通人,這是不是很可笑?”
女嬰道:“世生萬物,你可曾想過爲什麼偏偏是人類主宰着這個人世間?人類能將我創造出來,同樣也能將我毀滅,我想體驗一下人類的生活,有什麼可笑的呢?”
壬青一驚,臉色微微起了變化,道:“你真的能被殺死?能被毀滅?”
女嬰咯咯一笑,道:“你一直跟在我身邊,不就是想要找到毀滅殺死我的方法麼,你是這幾萬年來,在我身邊時間待的最長的人類之一,通過這些時日觀察,你可曾發現有什麼方法,能殺死我麼?”
壬青緩緩搖頭。
女嬰笑了笑,又撕了一小塊蔥油餅放在嘴中咀嚼着,似乎那已經發餿的蔥油餅對她來說和山珍海味並無其他區別。
片刻後她悠悠的道:“天道中沒有永恆的存在,我既然能誕生在這個世間,自然是無法打破這個人世間的規則,但能殺我的方法,太過於玄奧高深,一般修真者,不,是絕大多數修真者,就算修煉到第十層天人境界中的極致境界,也多半是奈何不了的,但我終究是可以被殺死的。”
壬青眼中精光大盛,她知道女嬰絕對沒有欺騙她,可是,能殺死這個妖神的方法到底是什麼呢?
壬青沒有問,因爲她心中清楚,這關係到女嬰的生死,絕不會告訴任何人。
女嬰笑盈盈的望着壬青,許久之後道:“你是不是很意外?”
壬青道:“是,我沒想到你會對我說這些話。”
女嬰忽然沒頭沒腦的道:“當日在酒館裡,我讓你離開,你爲什麼不走?”
壬青一怔,默然無語。
其實,那天女嬰醉酒之後,曾在迷迷糊糊中說出“九公主,你走吧。”
可壬青也不知道爲什麼,並沒有離開這個恐怖妖神的身邊,而是在女嬰沉睡的那三天裡,寸步不離的陪伴在她的身邊。
或許她想找到殺死女嬰方法,或許她想感化女嬰內心的真善美,從根源解救天下蒼生。
至於是哪一點讓她沒有離開,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半晌後,壬青道:“我不知道。”
女嬰道:“你知道的,只是你不想承認而已。”
壬青奇道:“我知道麼?我又不想承認什麼?”
女嬰幽幽的道:“你當日沒有離開,是因爲你覺得如今的事情有點蹊蹺,你想要解開十萬多年,我被女媧娘娘創造出來的經過。”
壬青呆住了,這確實是她想要知道的秘密,但是她卻很快搖頭,道:“就算我想知道你誕生的秘密,也是爲了找到殺死你的方法,你如此自負,欲要一統三界,我還真以爲你是不死不滅的呢。”
女嬰忽然有些傷感起來,道:“或許,當年女媧娘娘創造我出來的時候,雖然說過我是可以被殺死的,但當年也並未說出殺死我的法子,這些年來,我百思不得其解,至今連我自己都沒有找到殺死自己的方法,你說悲不悲哀?”
翌日,清晨,黃山,蓮花峰。
坐落在黃山光明頂東面不到二十里的蓮花峰,與光明頂主峰遙相呼應,整年都被雲海多籠罩,莊嚴而神秘。
在蓮花峰山陽處,有一個古洞,垂天下數千年而不衰,正是小靈雲洞府。
這一日清晨,挺着大肚子的楊招娣,正在洞府外的山谷裡靜坐,鳥語花香,清風雨露,說不出的靜謐。
山外發生的一切,彷彿與楊招娣並無一絲一毫的關聯,整個黃山,已經沒有剩下多少人了,連她的師父也在數日前啓程去了峨眉山,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花圃中,望着初生的朝霞,似乎很是無聊,忍不住伸手從身邊摘了一朵小花兒,在手中轉動着,還不時的將那朵紅豔豔的花朵放在鼻息間嗅一嗅。
在她的身邊,一隻巴掌大小,全身上下流淌着道道細微閃電的墨麒麟,正她一樣,懶洋洋的趴在地上,看它如今體型,比起和雲小邪在一起時,肥了好幾圈,看來這楊招娣對這墨麒麟極爲寵愛,好吃好喝的供養着,這才短短几個月,便讓墨麒麟身子發福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黑色的、圓嘟嘟的小肉、球。
忽然,正懶洋洋曬着太陽的墨麒麟陡然站了起來,根根鬃毛如針一般豎了起來,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那一雙靈動的獸眼,緊緊的望着西北方向山谷外的叢林。
楊招娣伸手摸了摸墨麒麟的腦袋,道:“小傢伙,你怎麼了?”
“吱吱,吱吱吱吱……”
墨麒麟口中發出吱吱的叫聲,楊招娣也不知道它在瞎叫什麼,一時間竟捉摸不透,也轉頭向着山谷外看去。
鬱郁蒼蒼的黃山內腹,四季如春,草木盎然,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色。
可這時,很少有外人來訪的小靈雲仙府外的山谷入口,缺是緩緩的走進了一個窈窕的身影,看樣子並不是黃山派的女弟子。
“吱吱……”
墨麒麟見到那道身影,忽然身子一扭,化爲一道閃電朝着那人影跑了過去。
“小傢伙,你幹什麼!”
楊招娣也看到了那個走進山谷裡的女子,由於距離太遠,也看不清樣貌,只好應聲呵斥墨麒麟。
不料,一直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墨麒麟,這一次卻彷彿沒有聽到自己的呼喚,直直的朝着那道身影疾馳而去,伴隨着它口中的吱吱叫聲,不僅不害怕忽如其來的人類,反而似乎十分的激動。
近了,近了,楊招娣愕然的望着慢慢走近山谷的那個女子,失聲道:“是你!你沒死?!”
蜀山,輪迴峰。
山腰,青石小路。
清晨的輪迴峰,從山腰到山頂,都被雲濤霧氣所籠罩,不愧是人間仙境,處處透着出塵脫俗的景象。
雲小邪一大清早就起牀了,這一次分兵北上,經過昨天各門派一天的爭吵討論,大致已經安排妥當,雲小邪執意要去,大家也都知道他與皇室的關係,也不阻攔。
今天,就是修真者北上的出發之日,雲小邪早早的起了牀之後,就收拾了一番,離開了小院。
剛出院門,迎面走到了一個頭戴斗笠的男子,穿着寬鬆的灰色炮子,從斗笠上落下一層黑紗,看不清他的真實樣貌。
雲小邪眉頭一皺,多看了那斗笠男子幾眼,不料那斗笠男子卻直接走向了他。
隨即,熟悉的聲音傳來,道:“雲老弟,怎麼,不認識我了麼?”
雲小邪一聽聲音頓時幸喜萬分,道:“木兄,你什麼時候來的峨眉山,怎麼現在纔過來尋我呀?”
此人正是茅山派有名高手木顯龍!
木顯龍淡淡的道:“我也是前兩天剛到,一直居住在山下天水城,今日才第一次上這輪迴峰。”
雲小邪微微一笑,道:“你的妻子楚柔仙子一起來了麼?”
木顯龍微微搖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柔兒的狀況,孩子剛出生,還需要她親自照料,一時間脫不開身,如今在一個安靜的地方照顧孩子!”
雲小邪一聽,頓時拍了拍腦袋,道:“在崑崙大會上時,楚柔已經身懷六甲,即將臨盆,如今過去了好幾個月,應該早就生了!真是恭喜啊木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談及到他的孩子,木顯龍明顯開朗了許多,道:“是女孩,叫木楚子。”
“木楚子?呵呵,好名字,不過木兄啊,你的樣貌要是生出來的女兒,長大後如果和你長的一樣,那可怎麼辦啊?”
“你少操心了,孩子美的很,隨她娘。”
“那就好,那就好!”
雲小邪一臉慶幸的拍着胸脯,暗想,如果這木楚子隨她爹的樣貌,那真就一生悲劇了,估計長大後連招個婆家都難。
想到這裡,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妻子李鐵蘭的音容笑貌,想起當時在崑崙山上,李鐵蘭拉着身懷六甲的楚柔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見雲小邪臉色有異,木顯龍道:“雲老弟,你怎麼了?”
雲小邪回過神來,道:“沒什麼,只是剛纔聽說楚柔姑娘誕下女嬰,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在崑崙山上鐵蘭與楚柔見面時的模樣。”
木顯龍黑紗忽然晃動了幾下,那衣裳明亮的眼眸似乎如黑暗的繁星一般,閃閃發亮。
他深深的注視着雲小邪,卻沒有說話,雲小邪被他看的有點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關於李鐵蘭還在人世的消息,別人不知道,可木顯龍與楚柔卻是清清楚楚,前陣子,就是李鐵蘭暗中秘密找到二人,告知二人浩劫降臨。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茅山派的動作才遠超其他門派,早在浩劫降臨的消息從南疆傳到中土前,茅山派掌門道玄真人就已經開始收攏散落人間歷練的各脈弟子,也是僅次於迦葉寺一衆高僧最高趕來的幾個門派之一。
但李鐵蘭當時和木顯龍囑咐過,自己還活着的消息一定不要告訴雲小邪,此刻見雲小邪面帶痛苦,木顯龍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