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夢遊太虛
暖黃燈火灑在房間旳角角落落,身着淡綠春裙的冷竹,抱着大白貓,躲在窗戶旁邊,偷瞄着河岸邊的兩道身影。
等到河岸上相擁的兩人御風而起,冷竹眸子微亮,連忙回頭小聲道:
“公主,來了來了……”
書桌後,姜怡雙手捧着臉蛋兒,依舊盯着水幕。見冷竹咋咋呼呼,姜怡道:
“什麼來了?有必要這麼着急嗎?”
話語風輕雲淡,很有‘皇帝不急太監急……不對,公主不急宮女急’的意思。
冷竹聽見這話,抿了抿嘴,暗道:也不知道是誰着急,上次靈燁姐在雪狼山和駙馬爺私會,沒帶你和小姨,你氣得三天沒搭理靈燁姐。要不是靈燁姐今天說今天駙馬爺過來,你會老老實實坐在這裡等?怕早就自己跑過去了……
不過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冷竹顯然不敢說出口,見姜怡做出不着急的模樣,她只能笑道:
“駙馬爺來了呀,天色都這麼晚了,常言‘久別勝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公主要不回房吧,我去收拾牀鋪……公主要穿哪套小衣?我幫你先找出來……”
姜怡早就把花間鯉、吊帶襪什麼的偷偷穿好了,哪需要冷竹提醒,她攔住了想跑回睡艙的冷竹,正兒八經道:
“你矜持些,不然待會左凌泉瞧見,還以爲莪迫不及待想和他那什麼。”
冷竹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顯——難道不是嗎?
姜怡對冷竹的想法心知肚明, 不悅道:
“你要是着急,待會自己去伺候左凌泉,別拉着我一起……”
“嗯?”冷竹眼前一亮,不過‘還有這種好事!’的話肯定不敢說, 所以就矜持了些, 訕訕笑道:
“冷竹知錯了,嗯……要搞點氣氛是吧?那我準備茶水點心, 先坐下來聊聊家常……”
說話間在玲瓏閣裡翻翻找找。
姜怡其實也不是這意思——她只是想等左凌泉過來, 主動邀請她回屋,她欲拒還迎一下, 免得被左凌泉看出她都想死左凌泉了。
不過先坐下來喝茶聊天, 聽起來也不錯,姜怡便沒有多說。
兩人閒談不過幾句,房間外的甲板上就傳來看響動。
姜怡擡眼看去,卻見左凌泉摟着清婉的腰走了進來, 說着什麼:“清婉, 你矜持些, 不然姜怡又得笑話你……”
清婉則掛着左凌泉身上, 鼓鼓的衣襟敞開了些, 露出了鏤空質地的雲白花間鯉,親着左凌泉的耳朵, 柔聲迴應:
“都是一家人, 有什麼好怕的,她敢笑話我, 我待會就抱着她讓你……”
??
姜怡眼神一呆,她還以爲小姨相思成疾, 被帶出去散散心,會心悅神怡、羞羞怯怯地回來, 怎麼就直接抱着啃了?
還有把她抱着是怎麼回事?
又想把她夾中間?
“咳咳——”
姜怡坐直身形,蹙着眉兒面色嚴肅, 擺出‘光天化日拉拉扯扯, 成何體統’的長公主架勢, 望着進來的兩人。
左凌泉表情有點尷尬,拍了拍清婉的後背, 讓她悠着點。
吳清婉聽見咳嗽聲, 波瀾陣陣的心湖稍微平靜,低頭把從香肩滑到手肘的上衣拉了起來, 輕咬下脣,沒有言語。
姜怡站起身, 來到兩人跟前,以她對兩人性格的瞭解, 光看左凌泉神色,就知道左凌泉嘴笨, 沒說到小姨心坎上。
姜怡擡手幫清婉整理着稍顯凌亂的衣襟, 望向左凌泉,模樣微兇:
“你說你, 幾個月不來一趟,一來就知道動手動腳。再笨的人都知道說兩句甜言蜜語哄媳婦, 或者帶點小禮物、小驚喜啥的,你怎麼就學不會呢?”
這顯然是在幫清婉訓左凌泉。
左凌泉訕訕一笑,拉着兩人在美人榻上坐下,接過冷竹取來的酒水點心, 放在茶几上:
“是我疏忽, 婆娑洲啥都沒有, 都把這茬忘了。”
姜怡坐在清婉另一邊,示意放在茶几上的袍子:
“小姨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仙子,心全放在你身上,事事都想着你。結果可好,你整天在外面溜達,不是帶着這個姑娘訪仙問道,就是對着那個姑娘英雄救美,把小姨丟在這裡,除了給你做衣裳,就是給你做尾巴鈴鐺, 這是仙子該乾的事兒?”
吳清婉心思有點亂,向來喜歡在背後默默付出,被兩人當寶貝哄着, 反而不太適應了, 她勾了下耳畔的秀髮,柔柔一笑:
“好啦, 別聊這個了。我又不是十七八歲的任性小姑娘,就算想提前回去討好左伯母爭寵,也得看實際情況不是,現在就是讓我回去,我一個人也回不去;而且你一個人留在靈燁跟前,沒小姨幫你說話,你準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我哪裡放心。”
姜怡雖然心裡不認可她會被靈燁壓住,但還是沒反駁,想了想,又開口道:
“接下來會如何,還說不準。靈燁聽了老祖的囑咐,過來探查異族動向,今天這麼大陣仗,異族連個馳援都沒有,感覺動靜確實不對去。”
左凌泉插話道:“是啊,這裡是婆娑洲內腹,我起先還以爲遍地妖魔,結果一架打下來,對面比我還穩健,一點都不像主場作戰的樣子。”
姜怡點頭道:“戰事起後,異族就沒出現過什麼主力,也就最近你殺進雪狼山,才遇上幾個像樣的妖魔,看起來很像虛張聲勢。我和靈燁商量過這些,如果真是如此,繼續待在婆娑洲已經沒了意義,接下來,要麼是跑去西北兩洲,實地調查異族背後的謀劃,要麼就是回正道地盤嚴陣以待。”
左凌泉搖頭道:“深入婆娑洲內腹已經冒了很大風險,怎麼可能還往邪道老巢跑,那樣即便查出結果,也沒命把消息送出來,再莽也得有個限度。”
“所以說,可能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得返程了,算算時間,指不定還能趕上過年。”
姜怡摟着吳清婉的胳膊,面帶笑意:
“這次回去,我們多住幾年,最好讓你懷個小娃娃。聽老人說,這女人呀,沒生娃就沒法安心,比如那些豪門大戶的夫人,相公在外面打仗、做官,幾年不回來一回,要是沒娃兒,獨守空閨,容易相思成疾;而有了娃兒就不一樣了,心思全放在娃兒上面……”
吳清婉臉色發紅,在姜怡腰間擰了下:
“說什麼呢,你可是左家明媒正娶的大婦,怎麼沒見你給左伯母抱個孫子?”
姜怡理直氣壯道:“長者爲先嗎。”
吳清婉無奈一嘆:“什麼長者爲先?你別推來推去的,最後推到靈燁頭上了,她要是懷了左家長孫,你和我就等着叫一輩子姐姐吧……”
冷竹在茶案前側坐,倒着茶水,聞言心中一動,小聲詢問:
“公主,小姨要是喜得貴子,你該叫什麼呀?”
?
並排排坐一起的三人,面對這個問題,同時沉默了下來。
姜怡吸了口氣,左右查看,估計是在找戒尺、雞毛撣子,準備打冷竹屁股。
左凌泉用手撐着下巴,把嘴捂着,顯然是想笑又不敢。
吳清婉神色很古怪,臉頰臊得通紅,想說冷竹兩句,但這問題事實,以後避不過去,就避重就輕道:
“我纔不要娃兒,以後給你們帶娃兒就行了,當奶孃還省心些,打娃兒屁股不心疼……”
冷竹在姜怡的註釋下弱弱低頭,但還是忍不住,接了句:
“沒生娃,胸脯再大也不頂用呀,只能奶駙馬爺,奶不了娃兒……”
“?”
吳清婉張了張嘴,無話可說了。
左凌泉覺得冷竹是想被打屁股,故意在找刺激,他招了招手:
“冷竹,過來,你給公子演示一遍,婉婉怎麼奶我這大男人。”
演示?
冷竹臉色一紅,雖然知道怎麼捧着喂,但哪好意思搶在公主前頭,她小聲道:
“要不讓公主演示吧,公主曉得。”
“冷竹!”
姜怡雙眸微瞪,覺得這丫頭真是……真是懂事兒……
吳清婉聊了片刻家常,心湖也安定下來了,回頭看了下月色,起身道:
“好了,天都這麼晚了,休息吧。姜怡,你不是跟靈燁學了那什麼‘飛天舞’嗎,給凌泉表演下,讓他看看學得怎麼樣。”
“讓冷竹跳,她學的最起勁兒,巴不得在左凌泉面前顯擺……”
“嘻嘻~駙馬爺,走吧……”
“呵……”
……
——
鐺鐺~~
清脆的琵琶聲,在閣樓裡迴盪,與空靈琴音交匯在一起,聽起來就好似……好似兩個人一起彈棉花。
謝秋桃抱着鐵琵琶,坐在圓凳上;仇大小姐則在琴臺前側坐,面前放着古琴青霄鶴泣。
兩人動作都很有仙子範兒,但第一次配合,仇大小姐又‘色藝雙絕’只佔了個‘色’字,技法上實在經不起考量。
崔瑩瑩和上官靈燁在茶案兩側就坐,手裡端着茶杯,姿態如優雅貴婦,認真品鑑着琴曲。
以崔瑩瑩對琴曲的造詣,肯定聽得暗暗搖頭,但作爲長輩,又不能笑話,表情很是認真。
上官靈燁也覺得一般,很想奚落仇妞妞,但她對琴曲的造詣,不見得比仇大小姐高多少,敢嘲諷的話,仇大小姐肯定來句‘你行你上’。
爲了不被仇大小姐拉下場,反過來奚落,靈燁也只能做出‘尚可’的讚賞眼神,安靜聆聽。
剛纔公事聊完了,上官靈燁本該找個機會告辭,偷偷跑去畫舫參團。
但兩個小妹子的相思之情,上官靈燁又何嘗不清楚,該謙讓的時候,還是要謙讓。
不然真把姜怡和清婉惹毛了,以後瑩瑩老妖婆加入隊伍,她孤立無援,可能就真得變成小受氣包了。
而且剛纔陰仇大小姐一次,讓仇大小姐撞見了少兒不宜的場面,她晚上再偷偷往過跑,必然被曾經的手下敗將猜到意圖。
私下裡玩的花也就罷了,當着老熟人的面,有些東西還是得注意,讓仇妞妞知道她和幾個姐妹一起輪左凌泉,以後怕是不好意思昂首挺胸和仇妞妞說話了。
所以靈燁今晚很老實,連偷溜過去的心思都沒有。
靈燁都這麼剋制,靜煣一直跟在身邊,自然更不好跑去湊熱鬧。
三樓的閨房裡,燈火已經熄了。
湯靜煣側躺在牀榻上,身上蓋着絲質薄被,把毛茸茸的糰子當抱枕抱在懷裡,已經合上了雙眸。
今天聊公事的時候,湯靜煣插不上話,崔瑩瑩能和老祖直接溝通,她也不用幫忙傳話,坐在旁邊有點無聊。
等公事聊完,秋桃和仇大小姐玩樂器,湯靜煣見糰子瞌睡了,就抱糰子上來休息了。
湯靜煣雖然對天下大勢、正邪局勢不怎麼了解,但幾人交談的言語都聽在耳中,心裡也在琢磨這些東西,畢竟這些事情,都和左凌泉息息相關嘛。
不過湯靜煣對於婆娑洲虛實、異族動向,確實沒什麼見解,躺在牀榻上琢磨了片刻,就睏意來襲,慢慢進入了夢鄉。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哪怕是睡着了,湯靜煣腦子裡,也想着‘南海、北海、南嶼洲、玉瑤洲’等詞彙,以及一樓偏廳裡,那幅栩栩如生的‘九洲山河圖’。
夢裡的東西,總是光怪陸離、不講邏輯。
湯靜煣心隨意走,在九州圖上望了幾眼,就發現圖上的大地和滄海,好像都活了過來,能清晰看到陸上的每一處山峰、海里的每一縷水流。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飛在天上鳥瞰山海,又好似自己就是山海本身。
湯靜煣其實不是第一次做這樣天馬行空的夢,醒來便忘了,沒有留下印象;但這次心有所想,就順着瑩瑩姐用手指的位置,在婆娑洲的西北一角,找那個叫‘霜花城’的地方。
心念一動,九洲大地就發生了變化,如海上孤葉的小島,在眼前迅速放大,逐漸佔據整個視界,而下方也出現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城池。
湯靜煣看不到人,但能感覺到一道道生靈散發的氣息,有強有弱,多達數萬,但每一道氣息好像都能清晰感知——就如同在腳下蹣跚前行的蟻羣。
湯靜煣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產生這種‘視蒼生爲螻蟻’的感覺,但這些氣息真的很弱,好像她吹口氣,都能讓所有生靈灰飛煙滅。
爲此,湯靜煣還小心了些,生怕一個不留神,就來了個‘吾好夢中屠城’。
湯靜煣在城裡掃了眼後,目便又被城外的羣山吸引——那裡有一道很強的氣息。
湯靜煣目光望過去,視界就來到羣山之間,一座大湖之上。
湖面的景物,不知爲何模糊不清,但能察覺到湖邊有一道很強的氣息,似乎有所感知,正在仰望天空,茫然尋找着什麼。
湯靜煣身在夢中,其實沒有太多思緒,見看不清,就想掃開湖上的迷霧,看看下面的情況。
但也就在此時,西北方的海面上,傳來了一聲:
“鎮!”
聲音澄澈,帶着女子的恬淡與溫潤,卻又如同九霄雷鳴,在耳畔炸響。
湯靜煣只來得及望了一眼,瞧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女子輪廓,神魂震顫就從各處傳來,眼前的天地瞬間崩碎,化爲了虛無……
“額——”
閨房裡,牀榻上。
眉頭緊蹙的湯靜煣,猛然睜開雙眸,一頭翻了起來,把懷裡的糰子都給掀了出去,撞在帳子上,又落回被褥。
“嘰?!”
糰子從酣睡中驚醒,一頭翻起來,扭頭左右四顧,大概是在問:腫麼啦腫麼啦?天塌啦?
湯靜煣緩了幾息,才徹底清醒過來。她用手揉着額頭,望向驚慌失措的糰子,訓道:
“睡你的覺,瞎叫喚什麼?”
“嘰?”
糰子有點茫然,心道:又不是鳥鳥把你吵醒的……但糰子不會說話,因此也只能咕嘰兩句,然後倒頭趴在被褥上,又睡了過去。
湯靜煣努力回想剛纔古怪的夢境,感覺有點蹊蹺,正想暗暗聯繫婆娘,來個‘玉堂解夢’,餘光忽然被一樣東西吸引。
湯靜煣轉過頭來,看向房間的牆壁。
牆壁上是一張畫像,畫着身着素裙的美人,和梳着羊角辮的小丫頭。
湯靜煣起身下牀,來到畫像之前,望着畫上那位身材修長的美人——她不是第一次瞧見這幅畫,卻是頭一次感覺如此熟悉,就好似剛剛纔見過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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