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做?
六神無主的米拉回過頭愣愣地望着菲利波,但渾身髒兮兮的年青人雙眼之中存在的疑問也與她一般無二。
在劍術上達到了他們這個級別的人很清楚裝備差距能夠造成的影響,刀劍一類自古典拉曼時代以來一直都只是隨身的副武器與自衛武器。曾經是貴族與軍官配備的它們在冶煉技術進步以及傭兵職業興起後大行其道,也正是由於其尺寸和耐用性相較長杆武器而言更佳。
但主戰場上一流的王牌武器從始至終都是長杆,不論騎槍長矛還是斧槍斧錘,“寸長寸強”一詞當中便已將一切完整概括。長劍在面對這類武器的時候勝算及其微小,除非技術上差距甚大能夠將對方的長度優勢轉換爲劣勢欺身砍中才有可能扳回一城——但即便是這樣,也還需要有對方並不着甲這個前提條件。
鋒刃武器無法破甲,因爲它們本就不是爲此而生的。
即便近身過去,倘若你的刀劍劈砍在對方身上僅僅只會導致卷人從而毀掉武器的話,又有什麼意義?
而相較之下,對手的武器攻擊距離更長每一次的攻擊也更加有力,一旦被命中,缺乏防護的情況下非死即傷。
米拉身上穿着的僅僅只是一套半甲,四肢不提就連喉頸頭部這些要害都是暴露在外的,而菲利波更是隻有一面從村民那邊搶奪過來的簡陋盾牌。
以這樣的裝備和人數,就算是在精力充分的狀態下,要對付一支三四十人的帝**隊,結果與以往的傭兵對抗正規軍記錄不會有任何區別,今後也很可能依然不會有任何改變地。
只能是飛蛾撲火。
若這樣還不夠糟的話,那再加上他們還是一副從冥界歸來的死屍模樣如何?
到底要怎樣把一具看起來都已經在腐爛的屍體給重新殺死啊?
如果是活生生的人類那麼還可以從盔甲的喉嚨和腋下之類縫隙把劍尖捅進去讓對方流血身亡,但這些屍體看起來已經就連血都流乾了啊。
到底要怎麼做?!——焦頭爛額,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該下地獄的鬼玩意兒!”他們這邊還在遲疑糾結的時候,躲藏在房屋和小巷四角當中的混居民已經因爲己方的人員折損而暴怒。他們手持柴刀與簡陋長矛就朝着這些面目可憎的行屍走肉撲了過去,而米拉和菲利波就在震驚之中發現——
這些亡靈。
出乎意料的。
弱。
“啪——!”
雖然是什麼東西在驅動着它們仍舊行動並不明確,但是仍舊保留着人體結構這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加之以不知被什麼東西啃咬的痕跡與開始腐爛的細節,肌腱乃至於軟骨都已經損壞的手臂,又如何能夠揮舞出足夠強力的一擊?
盛怒之下的村民毫無章法地揮舞柴刀,而在砍中一名亡靈士兵手中長矛的一瞬間,因爲衝擊力它的兩隻手從肘子的部分“咔嚓——”一下就脫落到了地面。
“這——”就連當事的村民也愣住了,由於開頭那個騎士的亡靈殺傷力過於強大的緣故他是做好了拼命的準備衝出來的,結果沒想到對手竟然這麼弱小。
另一個行屍士兵刺出了歪歪扭扭的一記直刺,村民靈活地躲閃了開來然後抓着矛柄一拉直接就讓它踉蹌着摔倒在了地上。他用腳踩着亡靈的頭盔然後一扯就奪過了長矛,幾根腐爛的指頭粘在矛杆上令人感覺十分反胃,但眼下不是在意這種細節的好時候,他在手中一旋然後就把這支矛給丟了出去。
“哐當!”巨大的金屬碰撞聲響過後胸甲出現了一個小坑,衝擊力直接讓遲鈍的行屍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而它就這樣在原地摸索了半天也沒能重新爬起來。
“殺啊!!”眼見這些傢伙這麼弱小,綁着側辮的村民領導者帶着餘下的人也都衝了出來。
他們互相配合着,當兩個村民用長杆把這些行動遲緩僵硬的亡靈頂到附近的牆壁上時另一個人就趁此機會用大砍刀斬首。
腥臭的體液噴濺了這些村民一臉,若是帝國市民抑或貴族的話怕是會被它薰得開始嘔吐起來,但彪悍的高地人根本無所畏懼,伸手一抹然後在自己衣物和附近牆壁上隨意地擦拭兩下就繼續戰鬥。
頭顱被砍斷以後的行屍直接就重新迴歸了屍體的狀態,顯然即便有着諸多可怖的地方,頭頸這一弱點是仍舊與生前無異的。
“哈啊啊——”十幾個驍勇善戰的高地混居民,短短數分鐘內配合着竟一度殺得這些亡靈節節敗退。
一部分人的心裡開始有點得瑟,他們沉浸於殺戮之中,浴血奮戰,但卻。
忘記了一個事實。
——如果這些東西真的這麼弱小的話,比他們裝備更加完善更加良好的帝**士兵,又是爲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的?
“嘖,拉曼人的軍隊也就裝備好看了,實戰能力還是不行!”若這會兒是在一個小酒館裡頭,對着兩杯酒下肚自我感覺良好的一位高地民詢問的話,他定是會帶着鄙夷和嘲諷,這樣回答你。
那麼事實果真如此嗎,如果帝**隊真的除了裝備好看以外一無是處。
高地民又爲什麼。
會屢戰屢敗呢。
“咻——砰!!”被沉重斧刃命中的頭蓋骨僅僅進行了一下最微小的抵抗,緊接着就整個碎裂掀翻了開來。
血液與腦漿飛濺,之前還在洋洋自得的那第一位出手的村民眨眼之間就沒了生息。
“唰——!”那個全身着甲的騎士亡靈舉起了斧槍,而僅僅在剎那之間,原先遲鈍又麻木的士兵亡靈就像是變了一副模樣。
“唰!咻——!”它們以整齊不輸給生前的姿態端起了長矛緊接着高度統一地往前刺了出去:“呃啊啊啊”兩名躲閃不及的高地民立馬就被好幾支長矛給捅到,雖說肌腱乏力因此未能造成真正的殺傷,但鋒利又尖銳的長矛也已經足以令他痛不欲生。
“情況不妙,我們該走了。”菲利波這樣說着,而米拉也同意地點了點頭,雖然疲憊得不行但眼下那些高地民正在跟行屍戰鬥,不抓着這個機會逃跑等他們分出勝負很可能就再沒機會了。
“哦啊啊啊啊啊!”扎着小側辮的村民頭子在身後發出一聲怪叫,他手裡頭拿着雙手大砍刀呼嘯着就衝了上去——只是當米拉和菲利波覺得他會勇猛地衝上去對付最棘手的騎士時,這人卻接連砍倒了好幾個普通士兵,然後一拐彎就跑了回來。
“真夠狡猾的。”這令米拉在百忙之中仍舊忍不住鄙夷,結合這人前面恩將仇報以及反抗村長家統治的行爲,顯然所謂“民風淳樸”的高地人當中也一樣存在有這種奸詐狡猾的角色。
畢竟人類在哪兒都是一樣的,即便是未開化的野蠻人也在勾心鬥角上面天生優越於其他四大種族。
她抽回了視線,兩人都伏低身體準備朝着古井旁的兩匹戰馬跑去——這是之前被那些村民給俘獲了的,此刻正處於無人看管的狀態。
戰馬雖說也十分勞累但腳力也遠超人類,若能騎上去的話單靠步行這些人是沒有辦法追上的。
“等等,你們在做什麼!”——兩人的動作被一聲大吼打斷了,米拉和菲利波緊張地回過頭以爲是自己被發現,但卻瞧見那個村民頭子對着喊的是之前兩名被長矛刺傷的村民。
“威力姆,停下!你跑錯方向了,別破壞隊形。”另一個村民朝着這人跑去,雖然文化粗野但這些高地民對於戰鬥當中的陣型十分注重。
“喂,停——咕——啊啊——”
喉嚨被切開了。
名叫威力姆的村民低垂着頭,背對着亡靈一方。
沉默的騎士再度舉起了斧槍,而另一名同樣受傷的村民在一陣子詭異的肢體扭曲以後,也瞪着充滿血絲的雙眼轉過了頭。
“這他媽什麼鬼東——!”“呀啊啊啊啊啊啊——”像是要把自己的聲帶整個震破一樣尖銳高亢的尖叫聲從兩個變得奇怪起來的村民喉嚨中傳出,緊接着在所有人都還沒能反應過來之前,他們以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高速衝了過來。
“唰——咔撲哧!”毫無準備地就一躍而起直接跳過了五米距離的發狂村民在落地的一瞬間使用柴刀把自己原先同伴的半張臉給劈開了。
鮮血狂涌,而反應過來的那名扎着小辮子高地人頭子回過頭來瞧見了正打算逃離的菲利波和米拉,他立馬知道了二人的想法,而就在女孩擔心這人會衝過來攻擊他們的時候,他一言不發,竟然拋下同伴直直朝着古井旁的馬匹跑了過去。
“這懦夫!”儘管並非友軍,菲利波仍舊開口唾罵了一聲。兩人不再縮身而是站起來直接邁開了腳步朝馬匹趕去,而被留下來的高地民們注意到了這個聲響回過了頭。
“大哥!羅諾大哥你在做什麼!”他們這樣喊着,而被稱爲羅諾的村民頭子連頭都沒有回。他直接朝着戰馬跑去,明顯很有眼光的他挑中了菲利波的貴族純血馬,翻身上馬之後一拉繮繩:“駕!”
“狗屎小偷!!懦夫!!”年青人氣得滿臉通紅地撿起一塊石頭就朝着他丟去,但已然做好了準備的羅諾操控着戰馬就朝着另一側的霧霾之中狂奔而去。
“兄弟們,羅諾那個狗孃養的丟下我們跑了啊!”狂響的馬蹄聲令衆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他們清楚地看到了羅諾抽身離去的背影。本就在騎士的指揮以及新增加的兩名發狂村民攻擊下節節敗退的高地民們士氣雪上加霜,米拉和菲利波左右瞧着,女孩的那匹在帕爾尼拉購買的戰馬上還揹負有不少的物資,加之以之前一路奔波,要承擔兩個人的重量不一定能夠確保脫身。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都下達了決定。
他們左右觀望着,最後相中了村中最大的那座廢棄房屋——那是一座石質的神殿。
“嘿!朝這邊來。”米拉牽着繮繩然後朝着那些高地民揮着手,簡單的言語和動作指向令他們都注意到了巨大的神殿。在士氣接連遭受打擊且節節敗退的情況下這像是一盞明燈,村民們再度發起了一波攻擊,然後丟下了不夠靈活的長杆武器拔腿就朝着這邊跑來。
“呀啊啊啊啊啊啊!”身體活動能力如猿猴一般強健的兩名發狂村民再度發出怪叫朝着這邊衝來,菲利波再度急急鏟腳停下,沙土飛揚他慌忙撿起了一塊石頭大大地拋了出去,而這一次總算沒有落空準確地命中了一名發狂的村民。
“砰匡!”被命中眼眶的發狂村民直接摔倒在地,但另一個發狂村民的攻擊奏效了,“啊啊啊!”一名村民在逃跑過程中被砍中了背後慘叫着摔倒在地。
“利亞姆!”他的友人回過頭厲聲高喊“他沒救了!”但另一個人粗暴地抓着他的領子蠻橫地朝着前方拉去。
“鬼東西!”年輕村民又氣又恨地罵着,而待到一行幸存的十幾個人全部衝進到教堂裡頭之後,米拉和菲利波還有其他幾名村民配合着把邊角嵌銅加固的沉重木門推到合了上去。
“吱呀——匡!”“咳咳——咳咳咳咳——”神殿所在的區域比起其他地方似乎乾燥許多,兩扇門合上以後一陣灰塵令衆人咳嗽連連。
“砰!”但他們緊接着就重新聚集起了注意力。
“堵門,快找東西堵門!”菲利波回過頭這樣喊着,而在生存下去的這一利益共通之下村民們也不計前嫌,不論如何至少這兩人沒有騎上戰馬丟下他們而是在努力想辦法拯救所有人的性命。
“頂住!”“媽的這鬼東西爲什麼力氣這麼大!”
“別那樣說啊,那可是威力姆和麥考林!”
“他們不是了,朋友,不再是了!”
“頂住!”人多力量大,十幾個全都是青壯年的高地民迅速地搬來了一些損壞的神殿石柱等等沉重物體頂住大門,而機敏的白髮少女左右探查在地上還找到了一根已經鏽跡斑斑的粗大鐵質門栓。
當她和菲利波配合把這個擡起來插進門框上的固定槽以後,外面的捶打再也無法影響到大門半分。
“呼——”
十幾個人同時鬆一口氣的模樣十分罕見,但他們剛剛喘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邊再度傳來了清晰又明亮的馬蹄聲。
“援軍?”“羅諾回來了?”村民們交頭接耳,而米拉順着室內有亮光的地方看去,發現內部有一座石質階梯可以通往二樓。
“我們上去看看!”她這樣說着,而衆人在再度確認了門被堵得死死的以後就跑到了上面前去查看。
“——小心點,別被看到!”他們湊在玻璃已經碎掉的窗戶前面小心翼翼地探出了頭,門前方確實有着一堆亡靈圍在那兒,而遠處則是單騎回歸正在探頭四處張望的羅諾。
他顯得有些緊張,而所有人也都在好奇他的迴歸原因。
“唰——”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那名一直都沉默着的亡靈騎士轉過頭朝着他走了過去。
行屍們也轉移了方向,朝着新出現的羅諾跑去。
“弟兄們!你們都在哪兒啊,幫幫我!”高地民頭子這樣喊着,他焦急又擔驚受怕的神情顯露無遺,但待在神殿內的衆人卻沒有任何一個開口迴應。
“兄弟們!同胞們!你們在哪兒!”
“我的朋友,我的兄弟!”羅諾這樣喊着,同時操控戰馬與這些亡靈拉開距離,但他的雙眼卻始終離不開身後——也就是一開始他撇下其他人獨自逃跑的方向,彷彿那裡隨時會出現什麼比起這幾十個亡靈更加可怕的東西。
“要不要幫他。”其中一名村民心軟了,但他說出這句話的下一秒鐘,羅諾的那張臉變得鐵青了起來。
“——駕!”他像是有着必死的信念一樣操控着戰馬強行朝着前方突破,想要以戰馬的衝擊力直接輾過去,但並未達到完全加速的馬匹只是被卡在了其中,戰馬受驚開始嘶鳴,菲利波怒氣騰騰地捶了一下牆壁。
而羅諾擔憂得以至於做出這種衝動之舉的原因,在下一秒鐘給出了答案。
“咚咚咚咚——”
那是整齊的馬蹄聲。
馬蹄聲,行軍聲,板甲和武器碰撞的聲音。
“唰——!”破霧而出的,是高高在上的帕德羅西帝國黑旗。
“咚!”“更多的亡靈麼!”“噓,小點聲!”
它們衝了過來。
“咦——”但米拉注意到了什麼不對的地方。
“那是——”菲利波也瞧見了,緊接着是更多的人。
“噫——”羅諾丟下了手中的砍刀滿臉蒼白地蜷縮在了馬背上。
“嘭!!!”
但重裝騎兵集羣,只是從他的身邊衝過。
包括兩名發狂的村名在內,普通的行屍全部被踐踏成渣,騎槍捅穿。
高地民,毫髮無損。
“咔——鏘——”馬匹在衝出小村莊的範圍之前減速然後繞了回來,而爲首的那名穿着華麗黑甲的騎士,在再度從面甲的縫隙呼出一陣白氣之後,掀開了它。
“這裡是帕德羅西帝國邊防第九大隊,我問,此地還有其他活人嗎!”
頭盔之下那雙灰藍色的眼眸閃閃發光,這個身材高大的黑髮騎士這樣開口問着,緊接着就注意到了那名殘存下來的亡靈騎士。
“......”他瞥了一眼嚇得在馬背上尿出來的羅諾,雖然一言不發,但大概是些什麼表情遠在神殿之中只能看到他背影的衆人也都能猜得出來。
黑甲的騎士翻身下了馬,朝着那名孤零零留下來,沉默一言不發的騎士走去。
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看着他,但也正是這個時候,神殿的內部也響起來一些詭異的聲音。
像是奇怪的“咕嚕咕嚕”聲,而且異常地靠近。
“哎呀!”一個村民發出了一聲尖叫與自己的同伴拉開了距離,之前曾經被血液濺到過的四名高地民此刻臉上也出現了怪異的痕跡,他們的眼睛也開始充血,站在原地垂下了頭之後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手舞足蹈了一番。
最後,擡起臉。
“呀啊啊啊啊啊——”
發出猶如鳥類般高亢的尖叫。
“麻煩大了。”“鏘——”米拉抽出了長劍,和菲利波站在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