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節:盜賊的故事

在帕德羅西帝國貴族圈子的社交語言官方辭令當中,只要涉及盜賊,基本上都會將他們描述成等同老鼠和龍蜥這兩種臭名昭彰生物的盜竊者和機會主義者。

“他們是最卑劣的人渣。是的,是的,他們不殺人。但那也只是因爲畏懼帝國的軍隊,他們所行之事和殺人無異。”若你前去詢問一位帕爾尼拉騎士的話,他一定會這樣告訴你:“你千萬別覺得不殺人的盜匪就有多好了,他們可是連家裡有嗷嗷待哺的嬰兒和上了年紀無法工作的老人的財產和口糧都會搜刮得一分不剩的。相比起這樣活活餓死,豈不是直接一劍封喉還來得爽快點?”

“盜賊什麼的,啊,好可怕。”而身處高牆和安全的大城市之中,嬌滴滴的貴族小姐們又會捂着自己的嘴這樣小聲地說着——然後當你追問爲什麼可怕的時候,由於需要避免說出不符合身份的話語,她們就會選擇保持沉默。

即便更換了一個不同階級,前去詢問市民們,他們對於盜賊和其他亡命之徒的評價也並不會好轉多少。

窮兇極惡,除了不殺人以外無惡不作。這是你詢問住在帕爾尼拉之類治安良好的大城市居民會給出來的答案——但卻並不是整個帕德羅西帝國境內所有平民都認同這一觀點。

帝國上下良好的治安與和平氛圍是以鐵血手腕對於犯罪保持不可饒恕處置帶來的,但在這種強壓重罰之下盜賊仍舊沒有徹底絕跡,歸根結底,還是根本原因沒能得到解決。

“如果不是沒得選,誰會願意過這種人人喊打走在大街上都得小心別被人認出來的生活?”

有道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儘管帕德羅西整體繁榮世人有目共睹,但正如光明必然伴隨着黑暗一樣,實際上帝國境內各地仍舊存在有許多貴族欺壓和貧富差距現象。而絕大多數的盜賊,就來自於這些偏遠地區。

遭了天災地裡沒有收成,稅官卻還要徵重稅。你的孩子拉着你的衣角說他肚子餓了,你能做什麼?

上去跟貴族老爺反響,想讓當官的爲老百姓做點事,在大城市市民們看來是自己理所當然的權利,於偏遠鄉村卻是一場賭上生命的冒險。

一次兩次倒也還好,三番五次去打攪貴族老爺們“繁忙”的正經工作——例如祈禱、享用美食或者美人——的話,到頭來被解決的不會是問題,而是產生問題的對象,即農民們本人。

有多少人是前去向貴族陳情之後一去不返的,沒人知道,也沒人在乎。

值得帝國騎士們運用騎士精神前去守護的弱者只有美麗的女士和正直的市民,這些偏遠鄉村說着口音濃重拉曼語的村民們,在他們看來連人都算不上。

這也是繁榮地區的拉曼平民對於盜賊刻板的“都是外地人”印象由來。

帝國疆土實在過於龐大,而南北的差異城市與鄉村的差異,又造成了這種根深蒂固的偏見。

不想着互相理解互相幫忙,而是採取對立,搞偏見和排斥。最終的結果就是不論鐵血政策運用多少,盜賊都依舊存在。

能夠安分守己地過日子的話很少有人會想要成爲盜匪,即便確實有一些盜賊世家存在,往上前去翻的話,大部分最開始都還是老掉牙的官逼民反。

這是僅在千年帝國帕德羅西存在的微妙局面,因爲刻骨偏見的緣故儘管所犯罪行並不如西海岸同行殘忍,盜賊的名聲在這邊卻要更加狼狽。

曾有想要跟主流社會唱反調的遊吟詩人們寫過關於盜賊關於亡命之徒的故事,在那些故事之中他們將盜賊歌頌成爲劫富濟貧不畏強權的英雄人物,他們的生活是伴隨着歌聲的,是充滿了自由的。

但這就像其他的很多故事一樣,扯淡的成分遠比事實更多。

真正的盜賊絕對不會做劫富濟貧這種事情,因爲富有的貴族或是大商人不是他們招惹得起的。本就是爲生活所迫才選擇了這種十分冒險的工作,又怎麼可能去冒丟掉小命毀掉一切的風險只是爲了完成一次善舉。

誠然,他們並不算得上是極惡,也絕對不是像官方宣傳的那樣是“天生的惡”,但所謂的善與惡在一般人的眼裡是不存在相對性的。

它們是黑白分明的兩個對立面。

在主流社會眼裡,這中間不存在任何的緩衝區。

巴羅很早很早以前就認清了這一點,這也是他從不做什麼善舉的原因。

以盜賊的標準而言,他是個異類。

操着一副標準拉曼語,年近四十的巴羅有着拉曼人少見的棕色皮膚。留着一個大光頭身高一米八七的他即便是放在北部也算得上是中等身材,而在身材普遍較爲低矮的南方,配上那一身肌肉已經能算得上是個頂個的好漢了。

這樣的人更適合在軍隊當中做一個百夫長或者乾脆成爲一名騎士,但盜賊業界的第一行規就是不問出處。

人們追隨他,尊他爲盜賊團的領袖,因他行事果決不拖泥帶水,並且熟悉貴族們的痛點,懂得趨利避害。

並且行事有一套自己的準則。

“我們不是善人,不做自我安慰的善舉,因爲也不會有任何人買賬。但我們行事只爲生存,只取自己所需,不貪心,不進行人身傷害,因爲這會帶來無窮無盡的復仇。”這是巴羅常常對那些追隨他的人說的話,也是他那強大的領導能力和凝聚力的核心。

儘管並不是所有人都買賬,但大部分的盜賊都還只是普通人。強詞奪理也好,自欺欺人也罷,他們需要一些信條來約束自己,維持自我避免淪爲亡命之徒。

就這樣,數年時間內,聽聞巴羅名聲許多人前來加入令盜賊團壯大了不少,但樹大招風,爲了避免團體過大引來帝**隊的針對性圍剿,他們在今年秋季伊始時分朝着更加偏遠的南方移動了大本營。

而當花費了半個月的時間總算到達這邊本地以後,第一次的“工作”就遇到了挫折。

搶劫的對象是一支三輛馬車規模沒什麼油水的商隊,由於人生地不熟即便一開始進行的是小規模行動他們也還是跟本地的盜匪合作了,而衝突,就源於搶劫成功之後那幾名本地盜匪的行徑。

“放開她。”巴羅以自己的體格優勢阻止了那個賊眉鼠眼的盜賊對一名碰巧存在於商隊中的少女的不良行爲。

“你管我那麼多。”對方顯然並不買賬,但見到巴羅的盜賊團人多勢衆,他最後還是慫了。

“以前就聽說了,你到底在裝什麼鬼正派人士,虛僞,惺惺作態!”那人啐了一口唾沫,然後和同伴帶着自己那份戰利品轉身離去。

與地頭蛇產生了摩擦,可以預見他們之後會被這些同行找許多的麻煩,但當那名有着黑髮黑瞳的精靈少女擡起頭看向巴羅時,他卻覺得這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

他能理解那個人爲什麼對她產生了**。

女孩長得確實很是漂亮,長長的黑色頭髮和同樣黑色的純淨的眼眸,搭配白皙的膚色和短短的尖耳朵。但他對於這名少女擁有的並非佔有**,儘管盜賊同伴們都在後面開着玩笑說老大總算開竅了,巴羅緊皺着眉頭仔細觀察這個異族女孩,心裡頭所擁有的情感卻只有謹慎和好奇。

她很顯然不屬於這支商隊,應該是商人們在哪裡順手撿到的。

當盜賊們發出嘈雜的聲音從山坡上衝下來的時候巴羅就注意到了她,但並非因爲那美麗的外表,而是她坐在一堆慌亂驚恐的商人當中,淡定不爲所動的姿態。

任何人的任何言行,都是帶有一定的目的性存在的。

巴羅擁有能力從對話者的表情和雙眼之中揣摩出來對方的想法,這在某種程度上算是他的天賦,但他卻無法從這名一言不發的少女身上看出任何。

也許是他的技術不到家,對方藏的太好了,又或許她真的純淨的如同鑽石一樣,沒有任何的雜質。

他無法明白也無法理解這名少女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他只是本能地被吸引了,雖說與那些出於男女之情被吸引的傢伙不同,但也終歸是被她所吸引了。

所以他把她帶回了山寨,在同伴們的竊笑之下,日夜將她帶在身旁,但卻並沒有發生像他們所想的那種事情。

這種純淨到底是什麼,是精靈和人類的區別嗎?任何的交流對她而言都是無效的,少女只會靜靜地盯着他,然後偶爾露出一個微笑。而每當這種時候,從對方那純淨而又美麗的面容之下,從那雙毫無雜質的黑色眼眸之中,巴羅總是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如同背後就站着一頭尖牙利齒的龐然大物,準備將他撕碎吞噬一般。

‘也許帶她回來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他忽然有一絲不祥的預感,然後它很快應驗了。

在那名黑髮少女到達山寨的四天以後,營地內所有的狗莫名其妙地就失蹤了。

“一定是那些人搞的鬼!”由於之前產生過摩擦,盜賊們氣勢洶洶地想要去找那些地頭蛇報仇。

但讓十多條狗在一夜之間消失這種事情,又怎麼可能是僅僅少數幾人的盜賊能夠做得到的事情?巴羅的懷疑對象放到了少女的身上,他開始更多地注意她的行動,但終究沒法發現一絲一毫的痕跡。

“有野獸出沒!”砍柴的盜賊成員們發現了附近一些樹幹上帶血的爪痕,那尺寸之大讓人懷疑是大型的龍蜥。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這纔是正確的答案。在爲了安全起見要求盜賊們以後都必須組隊出發之後,巴羅這樣思考着。

但他懸着的心還沒有放到底,事情就再度發生了轉變。

少女消失了。

在第六天早晨巴羅醒來的時候,她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房門是緊鎖着的,窗戶也關着。沒有任何人看到她離去的跡象,巴羅以自己的經驗觀察附近的泥土,也並沒有發現任何的腳印,就好像她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米歇爾!”

“艾薩克!”

此起彼伏的喊聲,在營地的內部迴盪。

與少女一同消失的,還有盜賊們的所有孩子。

“所有人,全副武裝!”

本能在戰慄着,巴羅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明顯,這連續的詭異場景不可能是巧合,先是所有的狗,接着是所有的孩子,這絕對是那個黑髮少女搞的鬼。

“這兒有血跡——”徒步在山林當中穿行是盜賊的基本功,浩浩蕩蕩出發的數十個人很快地就發現了那些違反常理的痕跡。

“向這邊,這邊!”右翼響起了一個聲音,所有人都調轉了方向。

“這是什麼鬼玩意兒——”惡臭,開始變得濃密,地上有一些溼滑的暗黑色物體。

“喂,你們看那個,好像是人——”開口的盜賊名叫帕爾森,他在說完這句話以後立馬變得臉色蒼白了起來,因爲雲朵飄過正好光線變得強烈而那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悽慘又令人感覺噁心的面容顯露無遺。

——是之前的那個盜賊。

“還有一個,在這兒。”

所有人都在,他們都被開膛破肚了,內臟全部被掏空。

“嗚嘔——”心理較爲脆弱的部分盜賊臉色變得蒼白了起來。“是那個女精靈做的吧。”有人小聲地對着巴羅這樣說着,盜賊領袖面色嚴峻地點了點頭。

他不再遲疑。

“發現她的話,直接就地處決。”盜賊領袖下達了決斷。

所有人都握緊了武器,他們不主動殺人,不代表受到侵犯的時候也依然會維持良善。

地勢開始變得平穩,從前方明亮的光芒巴羅推測那應該是一片類似於林間峽谷或者幹河牀之類的裸露地面,而那很可能也就正是他們的目的地。

“小心點。”濃厚到不行的血腥味讓巴羅都爲之顫抖,而當他們終於走到了那裡的時候,即便是見過許多、許多許多的,這位盜賊領袖,也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一整個由腐屍組成的世界。

無數的、無數的野生動物呈圓形躺倒在地,全都被開膛破肚,死相悽慘。蒼蠅和蛆蟲在它們上方歡快地飛舞與蠕動着,惡臭的氣味已經濃烈像是膠狀一樣,吸入一口就黏附在鼻腔和口腔當中,讓人忍不住乾嘔。

伴隨着密集得就像一團黑雲一樣的蒼蠅堆發出的嗡嗡聲,僅僅半分鐘之內,隊伍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都變得面色慘白了起來。

這是一個魔法陣——即便不是魔法師,巴羅也能夠判斷的出來。

野生動物的屍體被以大小作爲基準擺放,最外圍的是體型最大的,往內裡依次遞減。

它們全都被開膛破肚,長長的腸子像是某種組成魔法陣用的線條一樣向着中心點拉去。

由無數腐屍組成的魔法陣,在它最中心的那個圓環,組成的“零件”是盜賊們消失的兒女。

睜着眼睛,眼角還帶着沒幹的淚痕,渾身是血已經沒了聲息的孩子。

而黑色頭髮的精靈少女被這巨大的血肉和腐屍海洋所包裹,站在中心點的所在,像是從血肉之中開放出來的花朵一般。“你這個惡魔!”憤怒的家長們,咆哮着衝了進去。

但巴羅卻只愣在原地。

惡臭和蒼蠅的嗡嗡聲似乎都遠去了,所有的人在他的眼裡都成爲了背景,近百名男女老少的盜賊從他的身邊疾速衝向黑髮的少女。但巴羅眼中的整個世界都褪色了,他看到,也只能看得到,那位於這一切的中心,極其地格格不入,但卻在某種程度上又讓人感到十分和諧的一幕。

純淨又潔白的黑髮少女,回過了頭,望着他這個方向,再次露出了微笑。

那笑容是如此的純粹,把她放在山清水秀的背景之中的話,想必會被人誤認爲是天使一般的存在吧。

“啊——”溼滑糜爛的腐屍海洋爆開了,一些巴羅從未見過的醜陋生物從那屍體堆之中跑了出來,撲向了他的手下,他的同伴。

“我明白了。”盜賊這樣說着。

“她純淨,但卻令我感到恐懼的原因。”他在自言自語。

“她不含有惡意。”

“她意識不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惡。”

“她即是。”

“邪惡本身。”

“吼——”怪物朝着呆立在原地的盜賊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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