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知性、理性、思考。
不論你用什麼名字去形容如同人類這般的諸多擁有思想能力的生物這些存在於大腦當中的這種奇妙的反應,都無法完全地表達出這整個複雜的系統所涵蓋的一切。
正如你每次試圖簡單地描述概括好歷史和宗教都總是會顯得過於片面一般,關於思想能力的爭辯自從人類擁有了文字記載就一直從未停歇過。每一個時代每一個國家和地區都有着許許多多的偉大人物曾經提出過關於它的問題,人們通過觀察周邊的其他動物從而學習從而思考,這其中作爲高度社會動物又隨處可見的螞蟻自然是重中之重,存在於文明世界當中的人們假若肯花上一些心思的話常常會驚訝地發現這些渺小的生物與自己的社會體系竟然是有着如此高的雷同性存在。
形同女王一般的蟻后指使着巢穴當中的工蟻建築擴大她的王國,它們勤勤懇懇還負責收集食物和其他許許多多的工作正如人類社會當中的工農階級,而王國勢必要與其他生物又或者是其他的王國發生衝突所以需要捍衛它的士兵也就是兵蟻的存在——在信息素的作用下這些渺小而又忙碌的生物組建起來了一個熱熱鬧鬧而又井井有條的國家,使得觀察着它們的人類不由得產生了思考。
——這些我們一巴掌就可以拍死幾百只的渺小蟲豸,是否擁有,與我們相同的思考能力?
答案大約是否定的,螞蟻以及其他的許多昆蟲擁有的都僅僅只是本能,它們像是被設定好了行動方式的機器一樣只會根據幾種簡單的基本應對方式對當下的環境產生反應,在龐大的世界當中扮演着自己的一個小小的角色,而無法像是人類那樣因爲擁有了思想所以會至少試圖想要去改變這一切。
可這又延伸到了第二個問題——思想這種東西的存在,真的就是代表了人類還有其他許多的體型更大腦袋更聰明的生物,是比螞蟻更加地完美更加高等的物種嗎?
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誠然,因爲擁有思考的能力,人類不再需要耗費數百萬年的時光在環境當中被動地開始演變,而是可以自行學習利用甚至於改變環境。城市和帝國因而建立,艦船、馬車,文字、歌舞,還有越來越強大的武器和軍隊。一系列的至少在人類看來是相當偉大的東西被創造了出來,過去的先民們感到戰戰兢兢的獅子龍蜥乃至於恐鱷被拉曼帝國的皇帝們抓到了角鬥場當中令它們互相廝殺以這些動物的鮮血和悲鳴作爲茶餘飯後觀賞取樂的玩物,人類的版圖一再擴張許多攔在路上的生物都在運用思想發明創造出來的武器下面血流成河。
單純以一個物種而言,人類那種複雜的思考能力所帶來的結果,可說是相當成功的。它經歷過逾越萬年的時光一步步地雕刻出瞭如今的人類世界,沒有矮人和侏儒強大的製造能力也沒有獸人的體魄更沒有精靈的長壽和魔法天賦的人類之所以能夠擁有幾大種族當中最多的領土也正與這蜉蝣三日死的緊迫思想所推動的快速學習的能力有很大的關係。
可如果要說思想帶來的僅僅只有好處的話,那顯然也並不完全正確——超越了單純的可以飽腹的食物和小塊的可供自如繁衍的領地的基本**,人類開始貪求更多。思想像是一位白色教會的神官會說的那樣是一種“墮落的原罪”輕聲細語地催化了人類史上許多次慘無人道的大屠殺和分裂。
——雖然諷刺的是人類史上排的上號的大屠殺事實上都與宗教離不開關係,但這又從另一個側面證明了思想作爲一種武器的可怕威力。因爲宗教說到底,也不過是人類思想的又一個伴生物。
北方有句諺語“不知者無畏”。因爲擁有了思考的能力,知曉了生命與死亡,所以反而有所遲疑。單純的社會性動物只是作爲一個齒輪存在的螞蟻不懂得畏懼,而本應算是更高階級的人類,不論多麼強大的戰士,卻始終會有一些東西令他們感到深深地恐懼。
人們謳歌與讚美死亡,有如北方人奉行的武勇精神乃至於西海岸常見的騎士精神這種將爲國爲民獻身死亡看做“榮譽”的說法,事實上追溯其根源都是誕生自恐懼。
若是真的對死亡習以爲常的話,也就沒有必要再將它謳歌爲無上的榮光了。擁有思想的一部分人選擇了利用它們去奴役其他人,被這種想法所洗腦的人又犯下過多少的滔天罪孽——爲了不被殺死,所以就先下手爲強——以這種荒唐的理由作爲開場白的戰爭在歷史上已經發生過不知道多少次。
思想是一把雙刃劍帶來了更高的文明水準的同時也令怯懦與混亂深深紮根於各大種族的內心。
所以歸根結底,人類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以人類的標準來看待應該是更爲高級的擁有智慧的生物,當真,就比這些忙碌的渺小的蟲豸,要高貴、要優秀得多嗎?
……
用多少的話語來說服自己都是沒有用的,恐懼與震撼繚繞在心頭,在瞧見那體積龐大的生物的一瞬間,一切的自信就被徹底地擊潰。
最大個體可以達到七八噸的阿雅蛇龍,全長實際上也僅僅是沼澤地區的龍蜥的兩倍多而已——並且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由那修長的脖頸和尾部組成。達到如此高的體重主要是這種生物的身高也有着相當的程度,圓滾滾的身軀和帶有鰭的四肢令它並無法長時間地站立更不要提奔跑,但即便如此,當這樣的一頭阿雅蛇龍終於在等待了許多天以後游到了洛倫娜湖的西側湖畔時,它仍舊對包括我們的小米拉在內的許多第一次見到這種龐然大物的人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奇蹟般的存在,多姿多彩從渺小的蟲豸一直到龐大的巨獸,光是遊動的時候拉出來的水波就長達十幾米,站在西北面的小山坡上往下望去阿雅蛇龍那佈滿天藍色斑點白色皮膚的背部就好像是一葉小舟那般可以直接就坐上去好幾個人,人們用來互相殘殺的技巧還有各種各樣的護甲在這等體型的巨獸面前毫無意義,你可以對着它砍出好幾劍十幾劍,但它只會受一些輕傷而只要被踩到了一腳就算是最昂貴的護甲也會變形扭曲擠壓着你的血肉和骨骼造成重傷。
“真的要,狩獵這種東西嗎——”顫抖着的年輕傭兵如是說着,沒有人回答他,極爲少數的像我們的小米拉這樣的是沒有完全聽懂這一句話的意思——即便她這段時間有一直在學拉曼語但顯然二十餘天的時間還並不完全足夠——而餘下的人,則是認爲這個提問沒有任何答覆的意義。
他們做了這麼久的準備,並且在這個鬼地方待了超過一週的時間,就是爲了達成這一個任務,眼下又怎麼可能臨陣退縮。
誰都不想再在這兒待下去了,畢竟雖說準備充足,南境的原始森林卻也從來都不是一個爲了人類而誕生的遊樂觀光的地方。剛剛來的時候興許緊張感與新鮮感夾雜着還能使得你對這種生活倒也不算反感,但當時間慢慢流逝隨着這份感覺的逐漸消失,日常的一切就都會令你感到極其地厭惡與煩躁,並且深深地懷念起城鎮的美好體會到自己與野外的格格不入。
衛生條件之差是首當其衝的,雖說一行人還多帶了好幾個水桶用牛角杯充當舀水的工具然後用多餘的帆布搭配繩索和樹枝拉起來一小片區域充當淋浴間和衛生間,並且還攜帶了少量用動物油脂和草木灰混合凝固做成的肥皂。但在滿地毒蟲還有野獸在附近晃盪的地方要放心大膽地清洗身體本來就是一種奢侈。
加上密不透風的防水帆布做成的簡易帳篷,潮溼又悶熱的天氣之下睡過一段時間都開始發黴發臭的棉麻寢具,爲了安全不得不湊很近的紮營地其他人身上的汗臭味等等等等諸如此類——食物算得上是唯一的一個亮點,可是放在簡易的餐桌上的穀物乾糧在夜裡常常會被老鼠之類的小型生物偷吃,並且這些骯髒的小東西還會一邊吃一邊在上頭便溺,令人感到十分噁心——或者更加駭人的,某天早晨你一把拿過來昨夜吃剩下的烤肉定睛一看上面卻全都是密密麻麻蠕動着的蛆蟲。
我們曾無數次提到若不是爲生活所迫的話又有誰會想要在野外進行長時間的旅行而不是在物資充足衛生條件良好的城鎮進行安穩的生活,這一切身爲富裕南境的公子哥的一行年輕的傭兵們算是在此時此刻有了極爲清楚的認知,停留下來駐紮以後失去新鮮感開始變得令人厭惡的日常生活加之以他們的個人思想帶來的怯懦和臨陣逃脫——若再繼續拖下去,情況怕是會越來越不妙。
小隊長赫羅尼莫皺了皺眉和狩獵專家胡安對視了一眼,眯眯眼的老傭兵同意地點了點頭。他們在這兒守了一週纔看到有這麼一頭蛇龍在西側湖畔的附近遊蕩,已經不是猶豫的時候了,再拖下去任務只會更加地困難,赫羅尼莫果斷地開始打着手勢讓一行人前去做準備的工作。
這頭年輕的雌性蛇龍顯然是符合他們的目標選取傾向的,實際上它在一天之前就被發現有在附近的水面上晃悠——這證明了它擁有蛇龍普遍級別的智力存在,但僅僅過了一天就更加地靠近,又證明了這頭蛇龍尚且年輕經驗不足的事實。
老傭兵們在它出現的第一時間就將沒有吃完的食物和這些天以來生活產生的垃圾都迅速地做了掩埋處理,作爲雜食動物的蛇龍嗅覺並沒有肉食動物那麼豐富,但也是與人類相差無幾的程度,因此雖說營地本就建立在下風處,爲了避免一切可能的失敗因素,老傭兵們也還是果斷地進行了掩埋。
之前那個曾經跑出來想要跟我們的小米拉套近乎但卻被她鄙視說你打不過我的年輕傭兵,名爲歐菲米奧的年輕人算是這一批新兵當中最爲聰明或者說最愛自作聰明的一個,由於使用鏟子把生活垃圾和食物做掩埋在他看來相當地費勁所以他直接就從遠處的營火那邊取了一支火把自作聰明地想要直接焚燒銷燬。
這一切自然是使得老胡安和其他橙牌傭兵是大驚失色,住在森林當中的動物對於火的存在都相當地敏感蛇龍自然也不例外,他們一行人的篝火都存放在營地靠後的部分以免被湖面那邊的動物瞧見,而生活垃圾處理的地方爲了取水方便則是在前方靠近湖畔的地方——若是在這裡點燃起一個火堆來,情況可就是直接變得無可挽回了。
任務要緊,因而歐菲米奧也沒有被過多地責罵,而這或許更多地助長了他的自作聰明和怯懦的複雜整合體——於是上面那句是否要做這件事情的疑問,自然也就是由這個年輕人發出來的了。
傭兵團都是無規矩不成方圓,作爲最下級的小傭兵他和其他的年輕人都是跑腿的存在,因而歐菲米奧的想法也沒有引來多少的關注。團隊的成員們根據赫羅尼莫的指令開始跑到了各自的崗位附近,沒什麼事情乾的亨利他們這一行護衛傭兵退到了老遠的地方——術業有專攻,在這種情況下人多力量大的說法並不完全地通用,他們這種沒有專業技巧的人去了也只會是添亂。
‘稍安勿躁!’胡安擡起手努力地比劃着手勢。蛇龍在緩緩地游過來,傭兵們必須等到它生產完畢之後體力大幅度消耗纔可以進行狩獵。這不僅僅是爲了提高成功率,在雌性蛇龍產下後代之後再狩獵它的話也能夠保證物種的延續,每一名資深的狩獵傭兵都不會濫殺,即便是打算要和巴蒂商團聯手黑掉這批龍皮的赫羅尼莫也是如此,他們深刻地明白自然循環的重要性,正因爲與自然界接觸頗深,所以才更加地小心謹慎。
所謂資本越發達人民越富足的地方思想的深度也就越高正是如是的道理,若是把相同的情況搬運到西海岸那邊去,怕是那裡的傭兵就會想着“反正它們這麼多殺也殺不完”因而開始進行大肆的捕獵了。
但年長的橙牌傭兵們的想法很遺憾地並沒有能夠傳達給下級的傭兵們。
怯懦、緊張,加上一部分的自作聰明,自以爲是。年輕的雌性蛇龍爬上了泥灘開始挖掘溼潤軟爛的泥土想要築巢,而就在這個時候,歐菲米奧在胡安或者是赫羅尼莫下達指令之前,在多種多樣的思想情緒的促使下,忽然地就從自己的崗位上衝了下去,朝着蛇龍大喊大叫地跑去。
“哈啊啊啊啊啊啊!”由於在場一共有超過二十餘人並且護衛傭兵們在較遠的地方待着,就連我們的賢者也並沒有能夠注意得到這個年輕人的異常,老練的橙牌傭兵們震驚地看着這個年輕人莫名其妙地衝了上去之後又發出女性尖叫一般的聲音開始大聲地叫罵一些什麼。
“阿阿雅嘶——”正待生產的雌性蛇龍重新擡起了身體朝着他這邊就一個嘶吼緊接着張口就要咬來,歐菲米奧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爬起來的時候卡其色的麻制長褲襠部已經變成了一片棕色。
“蠢貨!”胡安氣得雙眼都睜開白色的鬍子一條一條的,但他還是果斷地下令。
“開始行動!”
身材雖然不高聲音卻中氣十足的狩獵專家一聲令下,傭兵們立馬反應了過來開始操作各自手上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