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坦布爾山脈的存在,莫比加斯西海岸的整體地形,都呈現出一股不規則的此起彼伏的模樣。
最北方只有少數蠻族流寇居住的寒冷荒野,那邊的土地面積比之亞文內拉都更爲狹窄,像是一柄貴族式的穿刺劍那逐漸收縮的劍尖一樣,到了末端,是自坦布爾山脈延伸出來的巨大裂口,水手們稱之爲安西西比的巨大海峽。
這裡是海鳥和小型飛龍的天國,海面數百米以下延綿萬里的海溝裡頭存在着豐富的海龍類生物,人類史上曾經有最爲瘋狂的冒險家拼死深入海峽在地面上的部分,然後成功地從那其中盜取了海龍的龍卵,成爲一時間許多人都讚不絕口的偉大壯舉。
順着坦布爾山脈往南下去,安西西比海峽東側需要走出和整個西瓦利耶的國土面積一樣漫長的距離才能夠望見陸地,深入這片無人森林步行漫長的距離,你就來到了奧托洛帝國的邊境。
西側的陸地比起東側要更早一些出現,就好像我們前面所說的那樣,隨着南下,它會變得愈來愈寬。穿過幾個和南方的五國地區類似,但總計有七個大大小小王國在紛爭不休的這片寒冷又貧瘠的土地,在南北的交界線處存在的是過去西海岸的最強王國西瓦利耶,以及其它的幾個對她虎視眈眈的王國。
夏季已到,糧食收割的季節來臨了,廣袤無垠的因茨尼爾平原上許許多多的農民都在忙碌着,但不同於往年,一道長長的邊境城牆處於他們和另一側的亞文內拉之間,一個又一個的西瓦利耶士兵在上頭來回地巡邏着。夏季是戰爭的季節,充沛的糧草通常都被用來耗費在這種“運動”上頭,但今年的西瓦利耶顯然是無法對着亞文內拉發起攻擊了——因爲在這短短的半年時間內,亞文內拉在各種意義上都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
由平緩寬闊的平原過渡到狹窄的山地地形,佔據了整個坦布爾山脈北面凸出部位的亞文內拉境內欣欣向榮,有了一個大帝國作爲盟友加上各種對於商人的優惠政策,條條大路被建立了起來。商人們的馬車絡繹不絕,帶來了各種各樣的食物、香料、奢侈品和源源不斷的財富。
目光繼續移動,凸出部分結束在斷戈峽谷。從裡戴拉地區開始整塊陸地都向下凹陷,這裡平原和盆地融合在一起。密密麻麻的雨林和黏土還有兇猛的大型爬蟲是本地的特產,豔陽高照是這裡常有的景象,這裡同樣是一片混亂,即便越過了常年彼此征戰的五國地區,餘下的三四個國家也是如此。
但當我們走出了盆地地區。隨着地勢開始再次向上攀爬,不止爲何,居民們也開始變得祥和了起來。
原因或許和那些在稍大一些的城鎮甚至多數的村莊都會存在的白色教會的教堂擁有一些關係,當年在內戰當中戰敗的拉曼人往西逃離的那一個分支不單單帶來了他們的文化和技術,連帶着的,還有他們的那一部分宗教和信仰。
拉曼帝國本身的分崩離析,和當年帝國的皇室有關,但卻也並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原因就能夠概括得了的。歷史永遠都要比後人所記述的更爲複雜,它不會是簡單的黑與白,直接一個緣由導致了結果。而是像把一把石子撒入水中一樣擴散開來許許多多的漣漪互相影響互相作用。
總體而言能夠被大多數人所認同的關於拉曼帝國分裂的原因,歸結到最後,人們都會認爲和宗教上的分歧密不可分。
關於信仰上面認知的不同,是導致整個國家從平民階層到公民階層再到貴族階層之間產生不可化解的矛盾的根本起源。在內戰當中戰勝留下來的那一部分成爲了帕德羅西帝國的國教耶提納宗,而戰敗西遷的這一部分則是自稱爲白色教會的部分。
世人在稱呼整個宗教的時候通常都會以白色教會這個俗稱概括,但當特有所指的情況下,就會用耶提納宗和白色教會來區分彼此。
總而言之,西遷的這一部分拉曼人,因爲戰亂而從南方盆地地區絕跡,而在他們有留下文化或者後裔的地方。不論是亞文內拉還是西瓦利耶,又或者是眼下接近索拉丁高地的這一部分區域,教會,拔地而起。
雖然信教者的一些講究在普通人看來是愚蠢而又不可理解的。例如他們在遇到危險的劫掠者或者是野獸的時候會下跪開始祈禱請求神明的庇護而不是轉身逃跑;又或者在決鬥打架的時候會舉起各式神徽大喊:“神明賜予我您的威能”而不是把那個木頭或者熟鐵製成的東西往對方的臉上招呼。
但不可否認的是,不同於崇尚獻祭和征戰的各地的本土信仰,宣揚潔淨和律己,奉行禁慾主張以及節儉行爲的白色聖教對於混亂貧瘠而又多災多難的地區而言,確實擁有許多正面的作用。
亨利和米拉在來到這裡的一路上不時有看到教會在爲窮人派發食物的場景,雖然只是麪粉糊製成的湯和一些什麼都沒有添加的薄餅。但對於因爲戰亂而流落至此的難民們來說,這仍舊是難得的一餐。
民以食爲天,流離失所連果腹都無法做到的難民和貧民們獲得了食物,而教會則通過這種行爲擴大了自己在當地的信仰影響力,各取所需。
——米拉並沒有對這些東西投入太多的個人感情。
一來是亞文內拉那邊雖然並不是全民普及但也擁有不少白色教會的教堂,在與亨利相遇之間米拉已經多多少少地體會過這種東西。而之前在修道院遇到的那一幕也令女孩印象深刻,雖然之後肯定是被愛德華王子給解決掉了,再加上之後學習所瞭解的一些東西,總之現如今的她已經不會像是當初那樣簡簡單單地因爲一兩件片面的事情就衝動地留下過好或者過壞的印象。
世事是複雜的,總是充斥着各種各樣的因素,就算僅僅是口鼻中呼吸着的空氣,也會因爲所處的地方所處的季節不同而擁有不同的味道。
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美好的事物也好,惡劣的事物也罷,都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產生改變。
同情心。仍舊存在。
但不同於那種半吊子的看到一個人也不管自己有沒有能力就會衝上去幫忙的不自量力,現在的她,在看到有類似的事情的時候,總會激勵着自己更加地努力。
曾記得某人說過。假如這個世界上有命運之神存在的話,那麼祂一定是一位愛惡作劇的壞心眼的神明吧。
涵蓋區域相當廣闊的索拉丁高地,是莫比加斯西海岸的王國文明和內陸廣袤無垠的草原遊牧民族互相接觸的地方,事實上索拉丁這個詞彙本身就顯然與西海岸的各種語言有着從發音層次上面的差距,但它並不是像絕大多數的亞文內拉和西瓦利耶人所想的那樣。來自於草原地區。
索拉丁這個詞彙實際上來自於拉曼語,意爲“接近天空的地方”,亦可翻譯成“接近神明的地方”。它是最早建立起教堂的地方,所以這個名字說是名副其實也並不爲過。
在三到五個世紀以前西遷的拉曼人最終在西大陸建立起龐大的魯姆安納託帝國之前,這裡曾經居住着大量的拉曼人,他們在帝國建立以後逐漸地搬離了這一片區域,但終究還是有少部分的家族遺留了下來。
這些人已經和本地的居民們同化得相當嚴重,遺留下來的家族大多數都和白色教會擁有一定的聯繫或者就主持着教會本身——而這也就因此有了我們下面的這一幕發生。
就好像我們前面提到過的一樣,索拉丁高地是西海岸和南方內陸廣袤無垠的草原地帶的邊界線,而既然是接近草原地區。那麼就自然會有那些深褐色皮膚一頭紅髮的草原人存在。
說實話,熱帶地區的原住民和草原人單論外表到底有什麼區別要米拉來說的話她大概是說不出來的,但女孩和亨利剛剛來到這兒停留不過半天的時間,她就深深地體會到了那種文化上面的差異。
——草原人是沒有信仰的,這麼說或許不太對,因爲他們實際上也擁有一些類似於德魯伊之類的圖騰信仰,對於野生動物的崇拜或者是天與地之間的一些崇拜。但這種原始的萬物有靈式的信仰對於白色教會的傳教者而言當然是和無信仰者沒有任何的區別,因此他們理所當然或者說自以爲理所當然地擁有義務去傳達神明的榮光。
一家獨大的神明的信仰,加上各種對於往生和來世的描繪,在過去來到的地區。無往不利。
然而對於牧歌而行,以天爲蓋,奉行自由追逐水草而遷徙的草原遊牧民族來說,這種處處要求禁慾和奉獻。不許你和他人獲得爭執成天得要去請求神明寬恕自己的靈魂的小心翼翼的定居民族的東西,他們實在是相當地不感冒。
雙方的第一次接觸,是平淡而剋制的。
但再三試圖推廣信仰卻始終被這些草原人所拒絕了的傳教士,認爲他們褻瀆了神明的恩寵以後,用拉曼人還有任何的信教者所最擅長的另一種推廣方式,展開了行動。
——他們發起了戰爭。
當年還存在於此的拉曼人的歷史學家非常自滿地記述道這是一場“文明與野蠻之間的戰爭。”要“以神明的無上榮光賜予這些不信者以至高的裁決。”
拉曼人信心十足。他們的鎖子甲和環片甲在那個年代是頂尖水平,加上強大的盾牌方陣,在此前的戰鬥當中所向披靡。
他們是高傲的,即便是戰敗的一支,也是擁有曾經橫跨整個東方大陸的龐大國度的拉曼人的一支。
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然後撞了個頭破血流。
草原人運用的戰術和武器是拉曼人從未見到過的。
一望無際看似無處可躲的草原,實際上卻是伏擊的絕佳所在,加上游牧民族的騎射攻擊,無往不利的拉曼軍團第一次只能被動地捱打。
仇怨,就是這麼結下來的。而這爲什麼和我們的小米拉有關係呢——就像我們前面說的一樣,命運之神,是一位喜歡惡作劇的壞心眼的神明。
這一天與往常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兩人在這一側的旅館暫作小息,因爲米拉絕大多數的書本都已經學習完畢的緣故,想要在附近的集市上找一找有沒有新的書籍可以購買。
而已經懂得了在自己沒有能力的情況下不要盲目地揮灑半吊子的善意的米拉。在碰到了街角的一隊只用麻繩捆綁着的奴隸路過的時候,她也只是瞧了一會兒,就與她們擦肩而過。
但女孩自己是這樣決定,她這瞥過去的一眼。卻引來了那羣奴隸當中某人的注意。
“請……幫幫我……”女性有着褐色的皮膚,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年紀,但身高卻只和米拉差不多。她拉住了路過的女孩的衣角,米拉驚訝地回過了頭,對方雙眼裡先是充斥着渴求的意味。但緊接着街道的另一側響起了哐當哐當的金屬碰撞的聲音和整齊的腳步聲,一瞬間一切就產生了變化——
“鏘——嚓——”一道亮光劃過,麻繩應聲而落,腳步聲越來越大緊接着從前方衝出來一大羣穿着拉曼風格護甲的人,他們手持長矛方盾。
“咔擦——”“別過來,否則我殺了她!”小麥色肌膚的手臂臂彎卡在了女孩柔軟的脖頸上,充滿草原風格的彎刀橫在她的側臉的部位,這名身形只和米拉差不多大小的女性對着前方的一衆士兵喊了一聲,然後又望向了旁邊的亨利,雙眼之中也有警告的意味。
“呼……”呆滯大約只持續了半秒不到的時間。洛安少女立刻就冷靜了下來——這個人是新手。
從背後挾持人質,使用一隻手控制住對方另一隻手拿着武器停留在脖頸附近是常有的方法。但對於新手而言,這一隻拿着匕首的手要如何放,放在什麼位置,他們的理解顯然遠遠不如老手。
正確的挾持做法是將刀刃貼在對手左側脖頸的皮膚上,這樣只要對方敢有輕舉妄動,就能輕易地割開動脈造成死亡——而相比之下絕大多數的此前未曾做過這種事情的新手,則會爲了加強自己對於局勢的掌控感,而選擇用胳膊卡住對方的脖子——這是她犯的錯誤之一。
另一個錯誤,即便是米拉也能夠輕易地讀出來的是。對面的那些用着拉曼風格武器的士兵,並沒有因爲她這個人質就有所收斂的事實。
在旅途中已經增長了許多知識的米拉能夠判斷的出來那些前排的士兵稍稍放低重心的姿態是打算抓準了時機就將自己和背後的那名女性——很可能是來自於草原的女性一併刺死。
他們不會有遲疑,而背後的那名女性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因爲米拉聽見了她發出了“切。”這樣的咂舌聲——並且轉過了頭。望向了旁邊的亨利。
“喂——這是你重要的人吧,上去給我爭取時——”
話語還沒有說完,她整個人就失去了平衡。
米拉是個好孩子,是個善良的孩子,對方或許也有什麼隱情存在,但這並不代表這名女性現在在做的事情就是正確的。
把無辜的人捲了進來並且還沒有任何的反悔跡象。已經不再是柔弱的只能等着亨利來拯救的小羊羔的米拉,自己作出了行動。
“啪嗒——”她白皙的小手擡了起來,米拉用一隻手抓住了對方持刀的手腕另一隻手托住了手肘,緊接着一個用力加上扭身就直接把身後那名草原女性手中的彎刀給卸了下來。
“當鏘!”它落在了地上,女性因爲吃痛而捂着自己的手腕,然後呆愣地望了女孩一眼,但隨着那些士兵開始行動她立刻轉過身開始了逃跑。
“特拉斯(追)!”士兵一聲大喊,緊接着齊刷刷地手持武器跑了過去,亨利和米拉對視了一眼,白髮的洛安少女蹲了下來撿起了那把彎刀——這看起來是相當精良的武器,然而主人卻是一個不善武藝的角色。
“追上去看看。”賢者對着她這樣說道,女孩同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