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垣夕過去拍了拍楊健綱的肩膀：“兄弟，請節哀。”
楊健綱一擡頭：“我高興着呢有什麼可哀的？”
“爲你開會的時候看手機被罰款啊，還用問嗎？這是上線前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例會，罰款翻倍不過分吧？”楚垣夕知道楊健綱曾經在人人幹過好幾年，而且放棄過人人網的期權，因此有着特殊的感情。
所以他決定多罰一些以示尊重。
他以爲楊健綱要叫撞天屈，沒想到今天楊健綱罕見的平靜，被罰了錢也沒感覺，彷彿進入一種超然的狀態。只聽他徐徐說道：“其實我06年的時候就加入過人人網，那時候還叫千橡遊戲，做的是頁遊，叫《貓遊記》，我記得特清楚，還沒跟校內網合併。”
“這麼早？我最早知道人人是頁遊《天書奇談》。”
“那段時間我跳槽了，回去的時候人人已經是IOS蘋果店第一代霸主。那個時候還沒安卓什麼事，移動遊戲全看蘋果店，你猜我們搞了個什麼？”
“你說的是2012年之前是吧？那時候我還沒帶過遊戲產品呢。你們搞了什麼？”
楊健綱得意洋洋的說：“2012年我們搞的叫‘跨屏遊戲’，就是網頁端和移動端同服，但是充值價格網頁低，明白了吧？於是玩家網頁充值，手機玩，不給IOS分渠道費。”
“我艹，你們這樣都不被蘋果捶死？”
“嘿，蘋果就是不捶，你咬我啊？那個時候30%渠道費都嫌高，哎……”
楚垣夕突然覺得跟楊健綱聊聊人人網還挺有意思的，以史爲鑑可以知興替。人人的崛起和隕落在天朝整個互聯網發展史上都有極爲重要意義，犯下的錯誤一定值得後來者引以爲鑑，甚至對於巴人娛樂當前的狀況很可能也有值得借鑑的地方，應該好好進行復盤。
正好楊健綱參與過人人兩個不同時期的工作，這是活化石啊，很多事情可以當成史料來聽，是個白駒過隙的短暫歷史，但掩埋了許多有意思的片段。
他敲敲腦門，說：“我印象最深的還不是這個，是人人另外一招，也非常牛逼。我記得那時候你們把同一個遊戲改名換圖標打包，當成不同遊戲進蘋果審覈，然後蘋果就給過審，簡直臥槽。我剛到鵬飛科技的時候還看見你們一個遊戲在蘋果排行榜上佔七八個位置，真尼瑪不要臉。”
“哈哈哈哈你說的這個我經歷過，這是我們的天才產經想出來的辦法，比你按部就班的可牛逼多啦。”楊健綱浪笑，笑完談了口氣：“不過樂極生悲，這事是特麼人人至敗的根源。我記得很清楚，2012年12月15號，蘋果突然間變臉，把我們的遊戲全特麼違規下架了。”
“這我不明白了。下架無非就是重新提交審覈啊，怎麼成人人至敗的根源了？不過印象裡好像確實人人一下就垮了，被蘋果一拳打死了似的。那陣之後就是《我叫MT》和《大掌門》的天下了，蘋果排行榜一下乾淨了很多。”
楊健綱呵呵一聲冷笑，“你不知道啊，手遊是2012年才崛起的，我們當時主要是移植以前的頁游到IOS，然後掌握了掙錢的‘方法論’，說白了就是把老遊戲直接用flash做一遍。速度快，能賺錢。就是，但是後來那幫公司都用Cocos做遊戲了，我們特麼，特麼……”
說到這，他一副不忍直視的表情，楚垣夕好奇：“你們什麼？”
“我們人才斷檔了。”
“啥？”楚垣夕莫名其妙，“沒有會用Cocos的人？招人啊？那麼大的公司，直接挖掌趣科技能把掌趣挖殘了。”掌趣科技是開發Cocos引擎的公司，也在帝都，人人網挖起來不要太方便。
“不止是技術，策劃也不行。那時候策略類SLG已經是末日餘暉了，但是人人一直都是做頁遊的，頁遊最火就是SLG，策劃層面也斷檔，沒人會做卡牌。然而那個時候全國一下子冒出一萬八千個手遊團隊來，等人人回過味來已經突然紅海了，成功率不到1%，人人連着幾個產品扔出去都沒聽見響，就這麼萎了。”
楚垣夕愣了一下，“我覺得吧，對於人人衰落的原因，你的這個分析太戰術性了。”
楊健綱一翻眼皮：“你鄙視我特麼水平低就直說。”
“好吧，我直說，你太菜了。”楚垣夕站起來，“一個那麼大的公司，天朝的臉書，當初能跟企鵝進行比較的公司，不可能因爲你說的這個原因倒下，這個原因傷害性太低。人人可是世界上第一個上市的純社交網絡，比臉書還早，能把它迅速擊倒的一定是商業上的落後。”
“什麼叫商業上的落後？”
“比如佈局和決策選擇，你想想諾基亞怎麼倒下的。我記得人人那幾個成功的遊戲一直沒有上安卓渠道？我到鵬飛之後還專門看過，當時就覺得挺奇怪的。你跟我進鵬飛前後腳，記得鵬飛2013年的時候有個一百人的聯運團隊吧？專門接各個渠道的，最開始只有幾個安卓渠道，後來發展到200個，每個渠道一個sdk，接起來累skr人兒。”
“對對對，人人網不接安卓很傻，不過我們做頁遊的時候就不聯運，到手機的時候也就沒上。這種叫商業落後？那類似的傻逼事情人人乾的太多了。當時我記得人人的管理層根本不考慮我們策劃的意見，什麼事情都先看數學模型，好像數學模型是萬能的一樣。然後就是傻逼績效，那個績效體系絕對有bug，執行策劃6個月必定換一撥新人，我覺得以pony馬的能力進來幹執行也一樣逃不掉被裁。”
“你也是這樣離開的？”
“不是啊，我是老策劃了，比執行強點，熬到2013年11月。其實6月的時候人人業績已經實在低的受不了，開始戰略性裁員。那個時候早期的核心團隊基本都滾蛋了，然後公司高層拍腦門空降了一堆職業經理人，這羣傻逼拿的工資是老人的好幾倍，但是並不瞭解產品，也不瞭解遊戲市場，矛盾激增，研發團隊集體撂挑子，我就是看這幫白癡不順眼離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