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戰術是足球明顯複雜於籃球的地方,從場地、人數和規則上對比,就好比圍棋和象棋的複雜度區別一樣。在象棋上,程序可以不需要什麼AI就能達到世界冠軍的水平,而圍棋中沒有AI的程序是沒靈魂的。因此籃球早就可以做出並不智障的遊戲對戰,因爲即使是真實的比賽中球員跑位的“套路化”也是極爲顯著的。
不然NBA中不會發生隆多指揮隊友考辛斯去防守當時並沒有人的底角區域這一幕。隆多早就讀出了對方的套路,而且站在鄙視鏈的上端,斷定對方會無腦執行,於是指揮考辛斯去守株待兔,最後還讓他們給守到了。
而足球,戰術是什麼?往門裡踢?楚垣夕玩遊戲的時間遠遠大於運動,還真說不上來。
但是薛明這個遊戲,對戰過程中楚垣夕竟然彷彿看懂了什麼叫戰術,這肯定是個錯覺,因爲自己無法進行全面的表達,也就是還停留在感官層面上。
即便如此已經相當震撼了,特別是比賽過程中到了關鍵時點,系統會切換到慢動作並且提示關鍵詞,還給足球標記出軌跡線。比如說邊鋒選擇內切射門的那一下,隊友怎麼配合跑動拉開空間,邊鋒在禁區弧頂面對多個後衛怎麼選擇內切路線。
在這種走位之下,後衛人數雖多偏偏並沒有無腦撲出來,彷彿後衛們也在隨時觀察着全場動向,防備着攻方其它人的無球跑位,於是封堵邊鋒的傳球路線。
這個感覺特別清晰,慢鏡頭恰到好處的進行了關鍵表達,邊鋒是“扛着”後衛沿禁區弧頂橫切,後衛表現出拼盡全力防守的氣氛,然後在雙方肩頂肩的衝撞中起腳爆射。
就連射出的弧線都特別符合物理學的原理,彷彿這個球通過之前的盤帶和旋轉已經有了初速度,射出去之後就應該兜出這道美妙的弧度一樣,使得楚垣夕看到這球飛入網窩之後情不自禁高呼一聲:“好球!”
不但球是好球,而且程序也是好程序。他還算懂點程序開發的,遊戲中球員的表現用一句話來描述就是非常的不“電腦”。
楚垣夕曾經玩過的足球類的電腦遊戲也不算少了,最弱智的電腦後衛們會表現的特別想要撲上來,但是被其它同伴卡住,以至於手足不斷抽搐,就是過不來。好一點的電腦後衛會懂得繞過去,這是FIFA高手們最佳的傳球時機。
而薛明這款遊戲中的後衛則不然,防守者人數雖多但是懂得考慮“博弈”的因素,而不是簡單的基於碰撞體積進行計算之後“一擁而上”,由正面的中衛扛着邊鋒,雙方一齊橫向移動,其他人隨着兩人的移動做出合理的跟隨。只是防的漂亮射的更猛,面對荷蘭三棍客式的射門後衛有時就是毫無辦法。
所以楚垣夕才產生好像懂點戰術了的感覺。對球迷來說歐洲高水平的足球比賽可以從早到晚的看,但也不是總能產生看懂戰術的感覺。
難得的是球員在場上還顯得非常生動,不只是肢體語言比較豐富,而且在身體發生衝撞的時候仍然趔趔趄趄的往前趟球,或者遭遇爆鏟人仰馬翻,彷彿活了起來。
楚垣夕想了想自己曾經玩過的一款足球遊戲,應該還是2018年世界盃的時候突擊上線的一票所謂足球遊戲中的某一個,根本記不住名字。那是完全沒有真人對戰,拿一些卡牌糊弄個“核心戰鬥”就敢讓玩家掏錢,比賽的過程就是二十二張卡牌在草坪上打哆嗦。
這眼看着明年又是世界盃年,單從遊戲上來看,這體驗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薛明這個遊戲,與其說這是個足球經理,還不如說是個足球教練,主要內容就兩點,比賽和訓練。
比賽過程相對簡單,兩隻球隊都由AI控制,按球隊的陣型和球員的屬性進行比賽。教練臨場發號施令選擇戰術,亦或做出換人,從而對比賽過程施加影響。
整個90分鐘的比賽被縮短到3分鐘左右的長度,因爲薛明人爲的閹割掉後場倒腳這種反人類的比賽方式,差不多能進行十多個來回的攻防。楚垣夕還特地試了試操作,變換戰術之後場上的局面確實爲之大改,氣勢如虹的兩翼齊飛變成抱着腦袋捱揍,彷彿海公公卸任之後的拜仁。
至於訓練的玩法,實際上表現力比對戰的過程差不少,沒有脫離CM系列的窠臼。只不過訓練的結果影響到比賽中可選擇的戰術,是遊戲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玩了幾局之後楚垣夕把手機放下,面色複雜的看着薛明問:“哎你這個是怎麼做到的?”
“怎麼做?就那麼做唄,機器學習啊。”薛明心說這還用問嗎?“我以前也搞過視覺,你知道的。把那些高水平的錄像拿過來當視頻素材學習,分解成幾個學習因子,先把動作方面的結果輸出成矩陣,讓美術按照結果做常見動作就是了。
然後戰術方面就是不斷自戰訓練做自我進化,規則範圍內允許AI做所有嘗試,不做人工干預。現在做出來的就是這個版本,看起來和頂級球隊之間的比賽也差不多的樣子,戰術不斷做遞歸,最後就變成了遊戲戰過程中的教練指令集。
唔,這裡確實有一個邏輯問題,就是我這遊戲裡沒有弱隊,只有隊員屬性弱,爆發力差射門不準等等,但是沒有戰術素養弱的。下一步可以往差異化上做一下優化。
最難的其實是訓練方面,確實是不知道人家頂級俱樂部怎麼訓練的,也沒有公開資料,只好從比賽的結果逆推,流程我是這麼設計的,首先確定各個名帥的風格……”
“停——”楚垣夕汗顏,心說我問的是具體流程嗎?“我說的是你是怎麼想到用AI學習足球的?你這跨行跨的有點大啊,你就算真搞遊戲,搞一款隨機AI劇情的我也好接受一點點。我剛纔都懷疑你是不是接了什麼俱樂部的B端委託,給他們開發個戰術輔助AI,然後順手做了個遊戲。”
“做成卡牌、重複自己過去的成功?那有什麼挑戰可言?”薛明心說您這麼小看我啊?咱不做遊戲則已,做出來就得震驚遊戲界!“至於怎麼想的,這不是5G時代來臨了麼?其實我早就憋着做這麼一個遊戲了,但是沒有足夠的帶寬,有技術也不能做這樣的遊戲。”
“這倒是。”楚垣夕一聽就懂,薛明這話說的是這種對戰的AI運算必須放在雲端,不能放在本地。哪怕做成手機遊戲,要是敢把運算放手機,只要遊戲一火立刻一百種外掛蹦出來掛給你看,這就是國朝遊戲行業的現實。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要麼就把他做成單機遊戲,不讓玩家交互,那就愛掛不掛;要麼雲遊戲就是唯一能夠既支持網絡交互體驗,同時使外掛無用武之地的方式,只有5G帶寬才能支撐這種數據傳輸,網速慢一點都不行。
“話說,你知道我看到你這個遊戲我第一時間想到了什麼嗎?”楚垣夕很罕見的露出一絲佩服的表情,“我想到的是你這個遊戲過程非常適合做成VR的觀看體驗。現實中的足球賽一直有人想弄成VR觀看體驗,但是實在太難了,就算勉強弄出來,體驗也好不到哪裡去。
但是你這個不一樣,你反正都是3D建模的,讓用戶直接到賽場的場景裡看,還是通過手機界面看,其實都可以。”
“啊?”薛明頓時爲楚垣夕的腦洞感到震驚,“手機視角的視覺效果還可以,但是你拉近了肯定不行啊,那得多難看啊?光草坪都難看死了。”草地和樹葉向來都是3D遊戲美術表現的死穴。
“這你out了吧?虛幻5今年正式發佈,說是可以做到把影視級的美術資源輸出到遊戲,一個角色一百多萬個面,草坪什麼的可能就不是個事兒了。你這個遊戲找段宣老師配個音,對戰過程絕對有看歐洲頂級比賽的感覺。
不過你有沒覺得你這個產品的訓練和比賽,都比較複雜?現在市面上也有幾款以比賽過程爲賣點的足球遊戲,你跟他們的思路差不多,教練臨場做出選擇,只是別人的選項都非常簡明,可玩性也並不低。你這個操作要是在電腦上可能就還不錯呢,在手機上實在是對玩家不特別友好。”
所謂簡化,就是玩家作爲教練可選的戰術是“左中右路進攻”或者“偏進攻、偏防守、攻守平衡”等等。表現形式再豐富一點,無非還有“長傳衝吊、短傳滲透、下底傳中”之類的,確實足夠簡潔,只是完全就是個表現形式,對比賽結果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至於訓練環節,就得看訓練是不是遊戲中的氪金點了。如果是,那就排滿了坑等玩家跳,各種數值道具做的飛起,但是仍然必須簡單直觀,無非就是個加數值的玩法罷了。
這種遊戲拼的就是數值,或者叫做戰力值。低戰力打高戰力,空門都能踢飛,高戰力打低戰力,球自動往球門裡旋,不這樣就不叫國產坑爹遊戲了。
哪像薛明,把訓練做成了核心玩法,做的訓練模型有瓜禿的tiki-taka,有渣叔的重金屬樂隊風,還有穆里尼奧對站位和距離的精細要求等等,不同的訓練模型將影響到不同的實戰效果。玩家通過自己的摸索或者看攻略,可以把訓練指令組合成這些名帥的風格。
如果純按自己的想法來,就可能出現反效果,擺大巴是門藝術,不是想當然就能擺得好。
楚垣夕之所以沒有使勁玩訓練,是因爲上手擺弄了一下就感覺不對,薛明這是打算手把手的教玩家怎麼成爲穆里尼奧嗎?普通人學克洛普和瓜迪奧拉那套不好學,但是通過一系列複雜的訓練指令,看起來確實是很有可能組合出穆式球隊的臨場效果。
就是特麼太累了!這是遊戲,不能什麼都逼真……
但是薛明不這麼看,他把脖子一揚:“我當然知道那些產品了,但是那個也太簡單了吧?其中有些口碑還不錯呢,乍一看還可以,但是比賽過程居然是特麼可重複的,兩場比賽對手不一樣但是陣型和戰力值一樣,如果教練不加操作,特麼過程居然也是一模一樣!連個特麼反蒙特卡洛法跳坑都不會用,那叫一個簡明!我這個遊戲亮點就是訓練和比賽結合,怎麼練的就怎麼比賽。”
“我有時候就是服你這種認死理兒的勁頭。話說你今天給我看產品是爲了什麼?”
“第一麼,確實是需要巴人集團的專業人士對遊戲產品提供一些建議。第二當然是需要巴人做代理了,這不用說。”
薛明特別咬準“專業人士”發言,楚垣夕心說合着我就不是專業人士了唄?“那你可知道要是走研發-代理的形勢,代理髮行是可以提出要求的?研發公司必須得配合。”
這個問題使得薛明咬着後槽牙說:“知道。”
楚垣夕心說這算薛明是對他自己的妥協麼?到底是自己的公司了,屁股的位置能幫助人變得現實。
“其實我還有另外一個方案。”楚垣夕說着笑眯眯的站起來,親暱的拍了拍薛明的肩膀,“你這個遊戲做的非常非常之好,對我非常有用,可能你自己都想象不到多麼有用。”
“什麼方案?”薛明頓時感到事出反常即爲妖,楚垣夕平常可不這麼夸人。而且,似乎這個有用,說的並不是賺多少錢的問題。
“你就說通過這個遊戲你總共想掙多少錢吧?”
“呃……一個億?我是說分給真牛科技的純利潤。”
楚垣夕點頭,代理髮行當然是要扣掉大量流水的,像薛明這種,最終分給他公司的不會超過30%,甚至更低,因爲代理公司一般都要上渠道,渠道先要割一刀。然後,如果是靠買量模式來運營的話,那就不是流水分成多少的問題了,而是另外一套完全不同的利潤分配協議。
當然,巴人比較特殊,對渠道的話語權向來都是不一般的。
雖然點頭,但他說的是:“一億看似不多,但是你本來有可能一毛錢都掙不到。”
“爲什麼?”
楚垣夕微微一笑:“咱們且不說你這麼複雜的操作是不是能讓玩家接受,是不是火的起來,這個問題先不討論。你不知道足球遊戲最重要的是版權嗎?你用的這些球員,C羅、梅西、範戴克,人家授權你用了嗎?”
“啊?那其他那些足球遊戲怎麼上線的?”
“你不賺錢的話沒有人找你的麻煩,但是巴人代理一個遊戲不可能以不賺錢爲目標。”楚垣夕說話間偷換了一個概念,因爲薛明的目標是總流水到4個億,而且是以不走買量模式的情況下的四個億,這就已經算是比較賺錢了,跟那些突擊上線坑錢的足球遊戲不是一個概念。這個營收對任何一個組織或者個人都是錢。
“啊?那怎麼辦?”薛明頓時陷入焦慮,因爲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涉及到版權實在是太專業了,彷彿這是楚垣夕拐彎抹角的回擊他所謂“專業人士”一樣。
“很簡單,我給你一個億,直接買斷你的產品,當然你得提供維護,並且按我的要求修改。”
薛明的臉頓時呈現豬肝色,哭喪一樣問:“非得改成那種垃圾遊戲一樣啊?”
“不啊,你想啥呢?”楚垣夕繼續保持微笑,“你做的非常好,但是他不應該是手遊。我說的是作爲手遊它太複雜了,所以我支持你把他改爲VR遊戲。”
足球是一個非常大的遊戲品類,只是因爲具有特殊性,所以和其它類型涇渭分明,如果體驗足夠好,一樣能夠出爆款。
而巴人,現在最缺什麼?缺VR應用商店中的殺手級應用。同時由於小康也有VR,這還極有可能成爲巴人小康的又一個耦合點。別忘了它是必須以雲遊戲爲出發點的,雲遊戲不正好是小康多條業務線的彙總點嗎?
薛明這個遊戲,其實完全可以分割成兩個獨立的模塊,或者說就不應該把訓練和比賽結合到一塊。這纔是專業的遊戲人一眼能夠看出的問題。
它的訓練極具特色,但是和比賽的內容實際上不匹配,看比賽過程對球迷是一種極大的享受,指揮比賽也沒問題,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想成爲專業的教練。對球迷來說,可能齊玄宗纔是最容易接受的執教訓練的模板。
關鍵在於,就算玩家按照遊戲中的訓練規則一通操作猛如虎,摸索出了穆里尼奧式的球隊訓練模型,也沒有任何意義。這和直接給玩家一個選項叫“穆里尼奧型”沒有任何區別,因爲最終玩家還是會去看攻略,而不是自己瞎折騰。
可能對職業的足球教練有一點點用處,但是這個遊戲畢竟不是給專業人士開發的……
所以還不如主要突出比賽的過程,這個過程讓楚垣夕有點着迷。
而薛明,看楚垣夕說話間這麼笑眯眯的,心說我喊一億是不是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