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焰月也知道現在情況危急,不是拌嘴的時候,於是努力讓自己平靜,可聲音裡還是有那麼幾分惱意:“行了,我沒那麼小氣。咱們還是趕快下山吧。這地方畢竟不是久留之地。”
慕遠浦覺得畢竟是自己說錯了話,有些尷尬地笑笑,點頭道:“好,那咱們快走吧。”
兩人藉着暮色的掩護,盡挑了偏僻隱蔽之處疾走。到得山下時已是第二天早上。一路上祁焰月說着她追蹤時聽來的情況,慕遠浦才知道,這幫人之所以下這般狠手的緣故。並不全是因爲那個小頭目貪婪,而是因爲他們秘密開採的礦藏不知怎地竟被外人知道了。這位主上擔心事情敗露,再牽出更加隱秘的事情來,於是便將此處付之一炬。而這裡的人也就一併被鴆殺,因爲死人是最不會透露秘密的。
慕遠浦心想,也許就是那個領頭軍士貪圖小利,私自販賣黑金,讓外人知曉了這裡的情況。可他哪裡想得到,自己的一點小小的貪念,招來的竟是這麼多人的滅頂之災。
慕遠浦一邊想着,臉上的表情便更沉重。
祁焰月嘆口氣道:“這些人也真夠狠的。咱們下邊去哪?是去找晏遙他們麼?”
慕遠浦望着遠方熹微的晨光,點點頭道:“這件事,必須讓王朝軍知道。”這些人,很可能是前朝餘孽。這般周詳部署,積蓄力量,他們要做的,究竟是什麼?
“我要的是君向天的項上人頭和我大夏朝的大好江山。”君斯恨望着面前如靈鏡中喃喃自語的慕遠浦,眉目間帶着不屑,一字一頓道。他韜光養晦了這麼久,雖說暗殺了幾個守城將軍,給王朝軍鬧了點小亂子。可到現在爲止,這些人都還沒發現自己的對手是尊貴的君斯恨太子。愚蠢的人哪,看來要給你們一點小小的提示才行,這個慕遠浦看來腦筋不錯,應該可以猜到些什麼了吧。呵呵,千萬不要辜負了本太子的一片心意啊。
君斯恨猛地轉身,眸中的狠厲陰沉使他看起來似乎像一種嗜血的動物,此刻正虎視眈眈,瞅準了獵物,蓄勢待發。
堂皇如宮殿一樣的大廳中,幾顆碩大的夜明珠鑲在穹頂。兩邊的牆上每隔五步便點燃着一個長明燈,照得這大廳亮如白晝。而君斯恨的虎皮塌上偏偏暗晦無比,彷彿滿室的燈光都照向了別處,偏在他的主座這裡形成了一個死角。他整個人沉在這一片黑暗中,暗金線勾邊的黑色披風將他整個人籠在裡邊,更加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整個人顯得晦深莫測。
身後巨大的如靈鏡散發出的光芒漸漸消逝,君斯恨整個人又重新籠罩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牆壁左邊的一盞長明燈似乎輕微的搖晃了一下,一個黑色的窈窕人影不知何時竟出現在了空曠的大廳上。
君斯恨一絲驚異的神情都沒有,彷彿早已習以爲常。他挑起斜飛入鬢的長眉,聲調是說不出的慵懶:“清明,來了。”
“是,主上。”底下的女子躬身答道,語氣中是說不出的恭敬。聲音乾脆利落,唯獨缺的是作爲一個人的熱度,這女子的聲音聽起來冷漠無比,彷彿世上沒有任何事值得她有感情波動。 шшш ⊕тт kán ⊕C 〇
君斯恨斜靠在榻上,看着底下躬身站立的清明,眼中有一絲的得意。清明可是他費心調教的殺手中最出色的。執行任務向來乾脆,只要他一個命令,讓她做什麼她都不會有半分猶豫。君斯恨轉了轉手上的玄鐵戒指,閒閒道:“清明,這次需要你到首丘山一趟。那個狐族首領韋先我倒挺有興趣的。清明代我去問候一聲。說不定日後,大家會合作一把呢。”
“是。”清明並不多問,只是簡單幹脆的一個字,應完行個禮便躬身出了大廳。
君斯恨望着清明逐漸消失在門口的身影,一抹笑意浮上嘴角,君向天,現在跟魔族的戰爭已經很吃力了吧,如果再加個狐族呢?
一身素白中衣的韋先躺在池邊樹蔭下的涼椅上,雪白的長尾輕輕撥弄着水面。兩個扎着丫髻的小小婢女站在韋先的身後輕輕地搖動着團扇。一個侍女翻起袖子,露出雪白如蓮藕的小臂,手中握着一把精緻的小刀,正專心地切着剛從冰窖中取出的西瓜。
侍女切好了西瓜,把西瓜擺好在托盤裡,轉身正要拿了給韋先,卻在轉身的瞬間發現韋先的身後除了那兩個小婢女,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身姿窈窕的黑衣女子,她低着頭,一張俏臉掩在黑髮之中,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然而周身的那種肅殺之氣,卻讓人不得不抖了手腳。
這侍女嚇得愣在那裡,都忘了自己要做什麼。韋先閒閒道:“素錦,愣着做什麼,還不快請客人嚐嚐咱們府上的西瓜。”
名爲素錦的侍女這纔回過神來,諾諾地應着,小心地靠近那黑衣女子,恭敬地將手中的托盤舉高:“姑,姑娘請。”
那黑衣女子似乎研究了一下盤中的東西,卻是伸出玉白的手來,拈起了一片西瓜。
素錦馬上退到一邊,偷眼望一下那兩個小婢女,竟是一動不動,眼睛都不眨一下。怕是給人施了定身術吧,素錦心中暗暗揣測。這個女子看來修爲不低,居然可以輕易地闖進狐族地界而不被人發現,還如此輕易地就制住了兩個小狐女。若是她想要對韋少爺不利,一想到這一層,素錦就覺得脊背發涼,一串冷汗已是沿着脊背而下。
“不知姑娘忽然到訪,是爲了什麼事啊?”韋先依然是悠閒的聲調,雙眼似闔未闔,並未轉身,狀似不經意地揮了揮手,身後的兩個小婢女忽然像從夢中醒來,都有些不知所謂,卻都忙不迭地又繼續揮起手中的團扇。
沁涼的西瓜刺激着清明的喉嚨,清明只覺得舒適無比。聽得韋先發問,清明只平板道:“奉命前來,問候一下韋少爺。”
“哦?”韋先聽得她這樣回答,一時被勾起了極大的興趣。坐起身來,望着身後的清明,皙白的面容,英氣而略有些清秀的眉,一雙眼睛專注地盯着手上的一小塊西瓜。看着西瓜鮮紅的汁液沿着手腕流下,居然還伸出小小的舌去.舔。
韋先喉頭上下動了下,面上現出瞭然的神情,悠然道:“只是如此嗎?”
清明只是專心地對付手上的西瓜,並不擡頭:“主上沒有旁的吩咐。”
“那麼,我總得知道你口中的主上是誰。”
“主上便是主上。”清明的聲音甚至冷過這沁涼的西瓜,然而冷絕中偶然閃現的稚氣卻實在是讓韋先好奇不已。
韋先聽她這般回答,也不着惱,只是笑了笑,卻忽然問道:“西瓜好吃嗎?”
清明歪頭認真想了想,點了點頭。
韋先脣畔的笑意綻開來,漫得滿園春光熠熠。清明忽然走上前來,素錦只覺得自己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這個奇怪的女人,要做什麼!
清明走到韋先跟前,湊近他仔細打量一番道:“你長得真好看。”韋先對這句話極爲受用,剛要開口,手順勢就要攬上清明的腰,哪知清明下一句卻道:“這顆頭如果砍下來,一定是最美的頭顱。”說罷臉上還現出極爲遺憾的神情。韋先臉上的笑一下僵在那裡,手也停在半空。這個丫頭,故意戲弄他嗎?
韋先將要動怒,卻發覺清明臉上的表情認真無比,竟是沒有一絲嘲弄的意味。於是轉而嗤笑道:“那麼姑娘爲何還不動手呢?”
“主上只是要我來問候,並沒有要我取你的頭顱。”清明頓了頓道:“也許會有那一天。我很期待。”
韋先聽罷高聲笑起來:“好!好!我也很期待。”說罷站起身,繞過涼椅站在清明對面,擡起手撫上清明皙白的面頰。清明只是平靜地看着韋先,並不閃躲。韋先用着魅惑的聲調道:“我還真想知道,刀子劃在脖頸上的感覺是怎樣的。希望姑娘不要讓我失望纔是。”
清明點點頭:“我會的。”說罷退後一步,右手一揚,騰起一陣煙霧,人卻是就此消失了。
素錦只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這麼要挾少爺。少爺也是,居然到現在還笑得出來,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可是刺客啊,如此堂而皇之地闖進來,又這般大言不慚地威脅少爺,少爺居然這麼好脾氣,真是氣人!
韋先只是看着清明消逝的身影,脣邊的笑意更濃,看來,是有人不滿意他狐族這般悠閒隔世了啊。果然有些紛亂是躲也躲不過的啊,不知道狐族的先祖讓他們隱居在此地時有沒有想到,終有一天,狐族還是要融進這紛擾亂世的。這個世界一片紛亂,恐怕沒有哪裡是避世的桃源。韋先眯眼望着被風吹皺的水面,喃喃道:“該來的終是要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