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由來是戰場,平沙漠漠野蒼蒼。
恆多風雨幽魂泣,如在英靈古廟荒。
趙將空餘千載恨,秦兵何意再傳亡?
居然詞宇勞瞻拜,不信骷髏亦有王。
這首詩是後代的文人騷客,爲了感慨長平之戰而寫。
長平萬人坑遺址範圍廣闊,西起骷髏山、馬鞍壑,東到鴻家溝、邢村,寬約二十餘里;北起丹朱嶺,南到米山鎮,長約六十餘里。三面環山,丹河從北向南縱貫全境,這裡崇山峻嶺,地形險要,歷來爲兵家必爭之地。
喬依四人一路疾馳,直奔此地而來。
兩日後,四人漸漸熟悉,孫伊語也漸漸放開拘謹,融入了這個小圈子。
遠遠地,但見羣山峻嶺環繞,河谷關隘遍佈,長平之地已經遙遙可見。
天色漸晚,幾人也就不急於趕過去,打算尋家客棧,舒舒服服休整一晚,明日一早便可直奔鎮守在萬人坑外圍的玄青門附屬家族——李家而去。
四人尋了個避靜所在,落下地來。行不一里,來到一處小縣城,名喚三平縣。三平縣乃是上黨郡轄下的一處小縣城,縣城不大,卻是南來北往的必經之地。縣城有數百住戶,來往客商不少,尚有不少文人騷客途經此地,前去遊賞憑弔長平遺蹟。
長平一站之後,最初那些年,此處煞氣沖天陰森詭異,人一旦步入其中,便再也走不出來。以至於方圓十里,都無人敢於靠近。數十年後,天下正道魁首玄青門悲憐世人,以五行陣法鎖住萬人坑煞氣,此地方纔漸漸安寧。後來,世俗朝廷便在萬人坑四周,建立幾處遺蹟景點,白起臺、骷髏王廟、將軍嶺、廉頗屯、省冤谷盡皆是如此。
遺蹟建成之後,自有許多懷古傷今的文人騷客前來噫嘻嗚呼一番。正是由於這些商賈和文士,這個不起眼的小縣城,倒也算是熱鬧。
喬依四人緩步街上,隨意地遊逛。很快,魚魚和語兒一人拿着一串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蘆,吃的津津有味。
哐!
“發飯了,發飯了,快去領飯啊!”
一聲銅鑼響,伴隨着一聲大喝,猛地傳來。
喬依側首去看,但見一個四五十歲年紀衣衫襤褸的乞丐,一首手持個木槌,一手拎着個破爛銅鑼,哐哐的敲個不停,邊敲邊放聲高呼。
那聲音有些刺耳,卻並不難聽,似有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夾雜在其中,喬依心中一動。
轟!
一羣蹲在牆角街巷要飯的,又或躺在犄角旮旯睡覺的乞丐,聞聲而動,一呼啦擁上前去。人羣豁然分開一條通道,讓過這羣乞丐。不僅如此,後面跟上的一些人中,不乏一些衣着寒酸的老弱病殘。這些人雖然身體瘦弱,眼神之中卻隱隱有一絲狂熱和空洞。
喬依和夏小胖對視一眼,有些奇怪,莫非這縣城之中,還有人佈施粥飯,賙濟平民百姓不成?這倒是一大善舉,只是這些人那絲狂熱和空洞之意,卻是所爲何來?
喬依朝着夏小胖眨了眨眼,夏小胖點了點頭,伸手將渾然不覺的一大一小兩美女扯在身後護持。喬依跨前一步,伸手拉過一個即將從身邊穿過的漢子。
“這位大哥,麻煩你等一下。”
那漢子恍若未聞,用了掙了一掙,卻是掙脫不得。轉過臉來,怒氣衝衝地盯着喬依,眼神之中竟有一絲兇狠的厲芒一閃而過。
喬依眉頭皺起,頓覺大有古怪。這名漢子似有神志不清、失魂落魄之嫌。
“定!”
喬依一聲大喝,其中裹挾着絲絲靈魂之力,恍若一聲春雷炸在此人頭上。
那人渾身一抖,搖搖晃晃,若非喬依一隻手拉着他,早已顛倒在地。片刻之後,漢子使勁搖了搖頭,重新擡起頭來,眼神之中已是恢復了幾分清明。
“你……你拉着我幹什麼?一會發飯結束了,你管我的飯啊?”那漢子明顯有些惱怒。
喬依細細觀察此人,但見他除了因爲衣食不保有些面黃肌瘦之外,眉眼之間略有些晦澀,神態也是略有些虛浮,觀之竟和臨遠縣那位被厲鬼纏身後的柳菲兒夫人,隱隱有幾分相似。
喬依眉頭大皺,若有所思。他心中有了一個判定,只怕此地的佈施粥飯之處,並非什麼善地。
此時已是瀕臨秋收的農忙之際,以方纔敲鑼之人一呼百應及蜂擁而去的人羣來看,佈施粥飯的一事只怕時常發生,並非是在秋黃不接的那一段時間,而且佈施的人數也絕不少。能夠做到這般舉動,無論是個人還是一個勢力,財力都不可小覷,這絕非一些鄉紳商販能夠做到的。
“喂喂,小子,你快放開我,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了。”漢子明顯感覺到,喬依抓住他的那隻手臂,傳來一股不可抵禦的力量,所以他只是虛張聲勢出言恫嚇。
喬依也不多言,伸手一拂便是一錠白花花的出現在手中。
“你今天這頓飯我請了,這錠銀子夠不夠?”喬依伸出兩指夾着銀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咕咚!
那人頓時不再呼喊,用力吞了一口口水,這一錠銀子對他來說,顯而是一大筆錢。
“真……真的給我?”漢子小心翼翼地問道,眼睛卻左右瞄了瞄,似乎很怕周圍的人搶了他這單生意。
喬依放開他,夾銀子的手輕輕一動,讓過他探來的那隻髒兮兮仿似鼠爪一般的手,笑道:“別急,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幾個問題,這錠銀子就是你的。”
漢子再次吞了一口口水,急道:“問吧,你趕緊問,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只是,你能不能儘快的問?”
喬依微有疑惑,道:“爲什麼要儘快的問?”
漢子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道:“這位小哥,不瞞你說,我還想着得了銀子,再去趙家客棧去領一份飯呢!”
趙家客棧。
喬依心中大爲起疑,以他方纔的推斷,一家客棧的財力,似乎還遠遠做不了這般大的善舉。除非,這家客棧的老闆本來就是一個鉅商富賈,開這家客棧的目的,並不爲了賺錢,只是爲了做善事。可是,若僅僅是爲了作善舉,似乎有很多種佈施的辦法,開客棧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小哥,小哥。”漢子似乎很急,張口催道。
喬依回過神來,疑惑地道:“有了我這一錠銀子,你應該可以吃很多好吃的東西,爲何還要急於去領那一份飯呢?”
這漢子的頭髮亂蓬蓬的很髒,多半有半年未洗,頭上生了蝨子,總是下意識地去撓頭止癢。
話不兩句,他再次用力撓了撓頭,羞赧道:“不瞞你說,那粥和肉包子很香,聞着都讓人流口水。一日不吃,似乎便覺得少了點什麼。燒雞烤鵝咱也吃過,便是那燕窩鮑魚,咱也在客棧的剩飯剩菜中品過。不過,都沒有這粥和肉包子好吃。”
喬依眉頭大皺,他乃是一道煉丹大師,廚藝也不錯,烤肉煮湯也算一絕。可是,這些東西吃多了同樣會膩。這趙家客棧的肉包子和粥,即便有什麼獨門秘方,整日裡吃,也早就吃夠了。而且,這兩樣東西對於一個整日裡吃不飽飯的乞丐來說,是絕對比不上燒雞烤鵝,來的誘惑。
這便是說,這粥和包子裡,多半加了一些不爲人知的佐料。比如,人吃了極容易上癮的罌粟。可是,以他對罌粟藥性的瞭解,即便是能讓飯菜的口感更加美味,也還不至於讓人覺得這個便是世間美味,蓋過了一切。而且,那漢子剛纔的神志不清,卻又如何解釋?
喬依扯過漢子,帶着幾人在旁邊的茶攤上坐下,叫了幾杯茶水。
茶攤的老闆看了看漢子髒兮兮的模樣,皺了皺眉,心中暗暗納悶。這衣衫靚麗的四人,不知爲何,對着個乞丐這般客氣。
喬依看他臉色,哪裡還不清楚他心中所想,也不多說。隨手拋了一塊碎銀給他,他便立刻喜笑顏開地殷勤伺候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喬依看着漢子問道。
漢子回頭看了看人羣,似乎還在惦記那香噴噴的粥和飯,吞了口口水,道:“小人叫做呂四膽。”
噗!
夏小胖一口茶水噴了他一臉,拍桌笑道:“啥,驢屎蛋兒,哈哈哈……”
喬依怒瞪了他一眼,他才訕訕收起笑容,轉而和魚魚玩耍起來。
漢子隨手拭去臉上茶水,再次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道:“這位胖小哥說的也沒錯,咱姓呂。幼時家裡窮,老孃生下咱來,怕不好養活,便起了這麼個賤名。在外面人家都叫咱驢屎蛋兒,咱也習慣了。”
喬依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道:“你先跟我說說這趙家客棧佈施粥飯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