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恆修行漸至深處,已經渾然忘我,進入了道書中‘離形去知’的境界。
在這個境界中,平常的知覺都已不復存在,外界似乎化作了虛無,唯有‘神’還常駐在,因此無論行功、運氣、吐故、納新,還是悟道、悟法……都在自然運轉。
直到某一日,許恆忽然一震,彷彿解開了禁錮已久的桎梏,身軀竟有飄飄之勢,彷彿將要升起一般。
他在此時驚醒,便覺渾身上下都是無比的自在、輕鬆……。
許恆知道,他虧缺的一切已經失而復得,心中自有一股喜悅油然而生。
這種喜悅,不是爲了仙胎道骨的圓滿,卻只爲了‘復還本真’四字,僅此而已。
“呼……”許恆想以調整吐息,平復心中之念,卻沒想到一口炁自上下滾動,竟似含着滾滾悶雷一般。
“這是?”許恆眉目微動,忽然一氣吐出,竟是憑空生出火焰爆裂似的一聲炸響,直直‘打’出數丈之遠,轟的前方冰壁微微一震,輕輕一吸,更有風流倒卷,憑空呼嘯,聚起寒氣如霧,一併涌向他的口鼻。
“龍力草嗎?”許恆收回吐息,望着自己的手,他能感覺得到,這磅礴的氣力還只是最基礎的變化。
他的五識也變得更加敏銳,能夠看到最細微的塵埃,能夠聽到寒氣的流動、冰的凝結,甚至能直觀感覺到靈機的存在,更有一種玄之又玄的氣機在體內涌動,呼之欲出——
他感到藉助這股氣機,自己能操縱寒氣的流動,能夠凝結冰霜,甚至能夠呼風喚雪。
許恆知道這不是錯覺,而是……神通。
可惜,或許是因爲這龍力草乃是感寒螭之氣機而生,帶來的神通竟也是冰寒之屬,這與他的道法似乎有些殊途。
想要施展神通,除非願意耗費本源,否則還是離不開法力的作用,可《上應真陽寶籙》修煉的純陽法力,乃是以陽爲表,施展火法自然是輕鬆自如,作用在這神通上,恐怕就效果不佳了。
“罷了。”許恆暗道,得到即是緣法,或許什麼時候便能派上用場,而且……或許藉此神通,也可以爲他打開轉陽爲陰的門戶也說不定。
將雜念收起,許恆擡起手掌看了一眼,見那符籙仍是燦燦生輝,心知其實仍可逗留在這在這冰極天中,只是他已迫不及待想要回返外界了。
從他醒來之時,便有一種空空蕩蕩、如飢似渴之感源源生出,許恆知道這是因他修爲大有長進,卻沒得到足夠補充而生出的錯覺。
不難設想,只需要他開始合煉陰陽,法力便會迎來又一次的突飛猛進,甚至在極短時間之內臻至大成。
“去也。”許恆不再猶豫,將心神沉浸到了符籙之中,這次他的心中有了準備,可對出入冰極天的過程卻依然毫無所覺,只一恍神就已回到了自己洞府的靜室之中。
洞府之中倒是一切如常,只有入關前點燃的線香,早已滅了不知多久。
許恆隨意走了一圈,沒有發現那小東西的蹤影,也沒如何在意,又往洞府之外而去,來到門戶前時,卻見竟有幾道信箋懸浮在禁制中。
他一一看了一遍,其中有兩道簡訊是華飛花所留,都是邀請他去參加法會,還有一道是錢羽所留,他那一次離山,似乎遇到了些麻煩,想要得到一些同門相助,因此也想到了許恆。
這都不知何時所留的了,對於許恆而言,他並不排斥參加法會,或者同門相幫,都是可爲可不爲的事,不過既已錯過,那也就過去了。
最後還有一封信箋,竟是那位贈予了自己陰華丹藥材的師姐,說的是她培育的霜芝又長成了,問他還需不需用。
“霜芝都長過一輪了麼?”許恆記得這味霜芝也算靈藥,雖有獨特的培育之法,但也要三年時間才能長過一輪。
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竟在冰極天中呆了如此之久。
雖說修行人壽元悠長,一次閉關便是王朝更迭,甚至滄海桑田的也大有人在,但對許恆來說,還是首次體會到這種不知年月的感覺。
他靜靜站了會兒,纔將信箋與感慨一併收起,拂袖開了門戶,足下便有一簇火光生出,託形升舉,直入天中。
不片刻,他就已經衝破重雲,直到高高凌於雲層之上。
再往上去,就要接近罡氣層了,沒有凝煞大成的功行,進入其中無異自尋死路,就是煉罡修士進入其中,也只會淺嘗即止,採得罡氣便會回返,絕無可能來去自如。
許恆自然無心挑戰這修行界的公理,於是去勢漸緩,停在了這片無雲無氣的空中。
來到此處,再無什麼雲層、風雪覆蓋,直面天日之照,放開感知,彷彿置身太陽之力的海洋之中。
“善。”許恆微微一笑,身下焰光忽然散去,其身卻無墜落之兆,反而憑虛盤坐下來,擺出了五心朝天的姿勢。
下一刻,隨他玄功運轉,無處不在的太陽之力,似乎尋到了一個口子一般,朝着許恆紛涌而來。
從這日起,天象若是明朗,天池山中便總能夠望見,有一團光華懸於雲上高遠之處。
日間,那是金光匯聚,紅霞燦燦,夜時,那是月下清輝,明淨皎潔,每日每夜總是變幻不休,不知不覺,竟是成了天池山中,一幅久久不變的奇景。
直到三個月後的一日,忽有一道金符沖天而起,沒入光華之中。
許恆正在定中忽然有感,睜眼一看,便見一道金符浮於眼前,飄飄蕩蕩卻不飛走,摘在手中一看,不由微微吃驚。
原來這道金符,竟是三代之首,呂純陽呂師伯的法旨,也不知道是他親筆所書,還是門下弟子代勞,說的卻是給他劃分了一個合適的道場。
許恆念頭轉過,不由一笑。
法旨之中雖然沒有言明,但他何嘗品不出來,恐怕是有覺得放任他在天中修煉不好的味道。
正好他這百日修行下來,已經臻至法力大成,也是時候緩下修行,舒一口氣了。
當然,或許這也是這道法旨至今纔來到許恆手中的原因,只是這便無從得知了。
許恆收起符籙,展身而起,正待落向山中,卻忽然回頭一望,只見罡氣層中清光一閃,似有什麼疾速逼近到了此間,緊接着凜冽的罡風竟然自然分化開來,有一道人足踏天階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