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事先算過,何小琢一定會說這是真的,因爲現在看來用真氣隔空推動紅磚,他就能做到,而且也並沒有什麼稀奇之處,三皇劍的威力可比它大得多得多了。問題是如此簡單的表演自己怎麼算出是假的呢?爲什麼這假的還能如此吸引觀衆的眼球呢?又假在何處呢?
何小琢又開始思索剛纔的卦,天澤履卦,上乾下兌,乾卦代表氣功師,兌卦代表事件,初爻動變成坎卦,坎卦爲險爲陷,引申爲欺騙,那麼兌卦又代表口,口在欺騙。看來問題出在口上。聯想到向山北前兩次出手都是一聲輕喝,紅磚都沒有被推動,只有這最後一次是一聲暴喝,難道問題真的就出在他的口中?
何小琢對着張鐵一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也就在暗示問題是出在口中了,張鐵一微微一笑,看來他早已看破機關。衝何小琢詭譎地一笑,又附耳低語了幾句,又一本正經地看起表演來。
向山北高舉雙手滿意地向歡呼的人羣致意着,一會兒抱拳,一會兒招手,得意地享受着人們的歡呼。良久,人們才恢復平靜,向山北的表演幾近完美,可以圓滿收場了。他開始向自己的長條桌子走去,人們又分別開始關心起各自桌子上的酒菜來,向山北也來到了桌子前,就在這時,傻子卻突然一蹦跳了起來,身體撞到桌子上,桌子一震,張鐵一剛剛喝完的空酒瓶子恰如其分地一頭跌落下來,張鐵一和何小琢同時做勢去接那空瓶子,但還是沒能接住,空瓶子與地上的地磚結實地相吻,啪的一聲,碎裂捐軀。但兩個人卻都沒有擡頭,而是同時把目光停留在一米外長條桌之上的紅磚之上,就在那一瞬間已經注意到隨着酒瓶墜落的啪的一聲響起,那長條桌上的紅磚竟也不自覺地搖晃起來,但說時遲,那時快,乾瘦的向山北迅捷出手,將紅磚操在手中,看去象是爲防止紅磚也跌下來似的,張鐵一和何小琢頭在桌下對視一眼,不由得會心一笑。並沒注意到向山北手拿紅磚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恨不得一磚就拍過來。
等其它人緩過神來的時候,這一切已經結束了,而在瞬間,何小琢已經找到了答案。他想到了在福利院時就見過的那隻白色的小聲控狗,只要大聲的拍手,小狗就會叫起來,是寶寶告訴他那叫聲控,靠聲音的震動打開了開關,所以那狗才會一拍手就叫。向山北的長條桌布置得可能比聲控狗要複雜些,但原理是一樣的。向山北前兩次故意失手,是爲了吸引眼球,讓人們更能屏心靜氣,這樣纔會讓自己的聲控裝置不會受到外來聲音的影響。這也是主持人爲什麼在向山北表演前就要求大家保持安靜的原因所在。只在第三次,向山北一聲暴喝,聲控裝置才被啓動,同時起動下面的牽引裝置,將紅磚拉走,而向山北此時表演出一副努力發功的樣子來配合牽引機,這就是向山北表演的秘訣。
對於表演,張鐵一一開始就沒有相信,如果真是氣功推動紅磚的話,何必非要弄一張專用的桌子來?而且下面還要用白布緊緊矇住,這本身不就很蹊蹺麼?對於他這種老江湖自然要發出疑問了,但他也不知道法門的所在,及至何小琢算出了口的問題,並向自己暗示的時候,張鐵一已是恍然大悟了,所以才和何小琢共演了一出雙簧,何小琢將空酒瓶擺好等着掉落,張鐵一在桌下狠踢傻子的腳,空酒瓶被計劃地掉落髮出炸響,再次啓動了向山北的聲控裝置,但由於紅磚已在終點的位置,不能前行,所以只是晃動了一下,這已足以證明了張鐵一和何小琢的猜想,也就夠了,同是江湖人,張鐵一還不想把這個底揭給所有人看,同吃江湖飯,都要留情面,只要何小琢明白就可以了。而向山北也恰到好處地出手,將紅磚搶在手中,正是他的精明所在。
何小琢和張鐵一相視一笑,表演結束,飯也吃完。
“小琢,你要不要再算一算是到我老人家的地方住宿一夜好呢,還是你們找個橋下或爛尾樓裡呆一宿好呢?”張鐵一買完單,笑眯眯地故意挑逗着何小琢。
何小琢嘿然一笑,“你意思我怕你啊?我纔不怕呢!”是啊,何小琢有什麼可怕的,剛纔已算過了,和張鐵一在一起對自己並無害處,相反還會學到許多江湖東西,那還怕什麼呢?
“那走啊?”
“走唄。”
張鐵一的家住的很偏僻,也很矮小。何小琢一路看到的都是低矮破舊的小毛磚房,參差不齊的屋頂,破爛不堪的圍牆,雜亂無章的舊物,斑駁歪斜的大門,更多的牆上被寫上了大大的“拆”字,看來這裡很快也要拆遷了。
“你說對嘍,這裡很快就是一片平地嘍。”張鐵一在門邊的一個破罐頭盒子裡翻*弄了一下,一把鑰匙很從容地被請了出來,往歪斜的房門鎖孔裡一插,房門打開了。想不到張鐵一就是這樣存放房門鑰匙的,何小琢心中闇然一笑。
一桌,一椅,一鋪,一櫃,就是張鐵一室內的擺設,簡陋質樸,坦然隨便。張鐵一用大蒲扇扇了扇牀鋪,象是扇灰,又象是驅趕蚊蠅,回頭衝何小琢和傻子道,
“坐吧。”
何小琢和傻子悄然落坐,好奇地看着張鐵一這裡的環境,尤其傻子毫不掩飾地四面張張望着。好象張鐵一的屋裡隱藏着什麼天大的密秘。
“看什麼看?這屋裡就我老人家一個人。剩下能喘氣的就是蒼蠅和蚊子了。”張鐵一提起桌子上的水壺,邊往杯子裡倒水邊說。
何小琢一樂,
“您老就一個人住?”何小琢好奇地問。
“當然了,要那麼多人幹嘛?”
“您沒有其它親屬?”
“沒有。就我老哥一個,逍遙自在。江湖人嘛,想去哪去哪,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這叫無牽無掛。”說罷將兩杯水分別遞給何小琢和傻子。然後自己也倒了一杯,往大椅子上一坐,笑眯眯地看着何小琢。
何小琢也看着張鐵一。
張鐵一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何小琢,也不說話,良久良久,只是把那種誇張的微笑定格在臉上,看着何小琢一言不發。
良久良久。
何小琢有些發愣了,“您看什麼呢?”終於忍不住發問道。
張鐵一默不作聲,微笑依然。
“您老笑什麼呢?”何小琢再次發問。
張鐵一默不作聲,微笑依然。
“您沒事吧?”何小琢有些驚愕了。
撲哧----張鐵一終於忍不住了,大聲笑了出來,繼之又是放聲大笑,然後竟是縱聲狂笑了。
何小琢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起來,這張鐵一還真有意思。
良久,笑罷,張鐵一重新恢復原有的神態,看着何小琢不住地點頭,
“髮際豐隆骨起高,能言能語勝英豪。
眉目分明骨氣清,雙雙彎聳玉堂行。
亭亭鳳目最超羣,聲名定是冠三軍
兩耳紅花大海潮,生成富足異丰標
額角崢嶸相拱望,名揚四海福綿綿
口方須正與脣紅,兩角彎朝回土弓,
屯否初年何所慮,猶看他日邁羣雄。
齒白如玉聰明子,年少聲名遠帝都。
器成瑚璉非凡品,磐如虎踞是英豪……”
何小琢剛開始還是在雲裡霧裡,以爲這神算張鐵一又在講什麼江湖行話,這方面令他很好奇,想不到江湖原來有這麼多的門道。但幾句過後,他翻然醒悟,張鐵一不是在說什麼江湖行話,而是在給自己相面呢。這相面之術儘管也是和周易八卦,八字風水等同屬一個門類,但也同樣自成體系,同樣的高深莫測。不過老元頭也並沒有教給他這方面的東西,所以剛聽了前兩句,何小琢並沒有聽出張鐵一說的是相面方面的術語,但稍一領悟,他已明白張鐵一說的就是自己了。而且頃刻之間,他已將自己的五官從發、眉、目、耳、鼻、口、齒相了個遍,甚至連坐姿都相了,這張鐵一還真是很留心啊。
“老人家,你在拿我開心吧?都象你說的那麼好,我也不至於象今天這樣吃住都沒有啊?”何小琢也很苦惱,自己流落江湖以來的遭遇和張鐵一剛纔的判詞真是一點也不搭界。
“屯否初年何所慮,猶看他日邁羣雄。”張鐵一朗聲回答,“年輕人,天長地久,來日方長,何必計較一日之苦短?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自古英雄多磨難,說不定天將降大任於你,這也是對你的考驗呢。”
“您老就是拿我開心,我現在可就只是個流浪兒呢。”
“發疏光潤具天聰,秉性生慈亦渾融。又是眉清兼目秀,何愁身不到穹宮?孩子,一切都在你的身上寫着呢,相信自己,一定會宏圖大展的,關鍵是對自己要有自信。”張鐵一一臉嚴肅地鄭重說道。
何小琢微微一笑,“真有那麼一天,我也一定不會忘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