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碧霄殿裡出來後,流楓直徑去了天門山的授籙部。
“呦,今個兒什麼風啊,竟把你給吹來了?”鶴棋身着紅衣,頭頂紅毛,手中還搖着一把紅色羽毛做成的扇子,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
“你怎麼成了這副德行?”幾日不見,流楓差點兒沒認出這滿身紅毛的傢伙來。
“來看看我的新造型,是不是很酷!”鶴棋說罷,還朝着對方擠眉弄眼一番,“多謝你前些日子送給我的鳳凰毛了,白煢幫我做了身鳳凰羽衣,還有這配套的帽子、扇子和鞋,怎麼樣?帥不帥?”
“若不是相交多年,我真以爲你被鳳凰附體了呢!你現在的模樣,真乃當之無愧的‘紅人’!”
“一羣不懂得欣賞的傢伙……說罷,你今天來找我有何貴幹?該不會只是爲了調侃我的吧?”
“我哪裡有這麼無聊,來這兒只是路過,順便告訴你一聲,我走了!”流楓笑得一臉的淡然,好像不是在告別,只是例常來打個招呼似的。
“哦,走吧走吧,三天兩頭的往外跑,至於專門來跟我說一聲嗎?”鶴棋不禁翻了一個白眼。
“我是說……我去下界了!”流楓補充道。
“去就去了唄,我知道了,還不走?”鶴棋依然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在心疼自己新做的衣服被大風吹落一片羽毛。
“這一去,我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哦,誰稀罕你回來啊,”鶴棋依然在仔細研究着自己的衣服,想着要不要去找白煢將這羽毛給補上,“不回來好啊……什麼?你說什麼,你不回來了?”
看到鶴棋終於露出了一臉的驚愕,流楓哼了一聲道:“怎麼,我剛剛不是說了嗎,你聽不明白?”
“你當真要走?”
“不錯,我意已決,現下是來同你告別的!”
鶴棋沉吟了半晌,“其實我也知道,你不適合呆在天界,能早一天脫身也好。只是……以後你我好友日後再見可就難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更何況你我相交至深,即使相隔天涯不再見面,我們之間的情誼不變!”
“哈哈哈,說的是,朋友之義本不在於距離的遠近,若是被其束縛住了反倒是累贅,有違我們相交的初衷!你既然已經決定了,那我定會大力支持!不過,既然你都要走了,有什麼遺物遺言,趕緊都留給我!”
“我府裡的東西,只要你看得上都可以拿去!我這一去,也不知天界會鬧成什麼樣……”
“這個你不用擔心,等你走後,天帝沒什麼忌諱了,自然也就不會再對我們起戒心,你就放心的去好了。”
“這個我自是知道,你雖然脾氣有些急躁,但無慾無求,置身事外,對萬事反倒都看得通透,我自是不必擔心;天綬乃德高望重的老者,年歲在衆神之中最大,且從不參與衆神之間的爭鬥,頗受衆神尊敬,倒也不必擔心他。我所擔心的,只是青漓、白煢二人,白煢性子耿直,但她已離了天界,倒是沒什麼,只是青漓……他萬事都埋於心底,爲了不讓我們擔心,寧可自己一個人扛着,這樣下去……終歸是不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青漓也是我的好友,平日裡我會留意着他的,該怎麼做我都知道,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如此我便放心了,希望在我走之後,他和白煢能夠和好……”
第二天,衆神俱未曾見到流楓的身影,因爲他本就行蹤縹緲,所以也只當他又溜去了哪個僻靜地兒。
但一個月都見不到他人影后,衆神終於覺出不對勁兒,急忙到他府上去尋,卻只發現了一張字條兒,上面寫着自己過不慣天界清閒的生活,欲求一個自由之身,便自削神籍前往下界,併發誓永不迴天界。
衆神見此,不由得唏噓萬分,一起向天帝回稟。
天帝聽後大驚,立即命衆神下界去尋,但找了半年後依然無果,便終於放棄了。
天帝並未削去流楓的神籍,因感其扶持自己登上帝位,又立過功勞無數,且不求功名利祿,便追封其爲閒逸之神,可永居凡間,而他在天界的居所也永久爲其保留。
天界衆神得知此事後,不禁讚歎天帝仁義,對其也愈加的敬畏起來。
聽說了這些消息,青漓不屑地哼了一聲,便跟身邊一同喝酒的鶴棋道:“如此虛僞,實在可笑!”
鶴棋急忙道:“天帝眼線衆多,你不要胡亂說話,小心受罰。”
青漓顯得不以爲然:“從前都是我們勸你,如今卻要你來勸我們了。”
“呵呵,現在的你可比我那個時候暴躁多了!”
青漓喝下一杯苦酒,眼中雖然望着山下,而腦海之中卻不禁想起,在流楓離去的前一個晚上。那天他曾來找過自己,而在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這就是二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他此時才明白,就在那個時候,流楓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所有準備,在離去的前天夜裡,便悄無聲息的來到了自己的房裡。
“流楓,這個時候,你怎麼來了?”青漓正準備睡下,見他突然造訪不禁詫異道。
“幾日不見,突然之間想過來找你聊聊了。”流楓還是平常那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青漓當時並未看出什麼異常。
“好啊,聊些什麼啊?”
“你和白煢……我一直不明白,你們之間究竟爲何到了如此地步?”
“……”
“我不信你是一個貪圖功名利祿之人,事到如今難道你還要瞞下去?你是真的想讓她誤會?”
“當時的情況,誰都可以爲燭陰求情——除了我,因爲天帝的目的,就是爲了離間我們三人。只要他的目的達到了,他自會放過燭陰。”沉默良久,青漓終於說出了那些他承受許久的痛苦。
“果然……都是因爲我,纔會誤了你們……終究,我還是連累了你們!”流楓嘆道。
“這些都與你無關!”青漓立即反駁道,“我這麼做,只是爲了降低天帝對我的戒心,是爲了保全我的權力地位罷了……”
“何必將自己說得如此不堪?”流楓打斷道,“我還不瞭解你嗎?雖然你什麼都不說,卻總是將所有事情一肩扛起。有的時候,你真的該同我們講一講,尤其是白煢,不要再沉默下去了,難道你真的甘心,你們多年的感情就這麼算了?”
“我們之間,恐怕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講得清楚的……”
“可你一直沉默下去,又能怎麼樣呢?”流楓拍了拍青漓的肩膀,“青漓,我已經決定了,離開這個冷酷無情、充滿了算計的艱險之地。作爲好友,我最後勸你一句,去找白煢,跟她解釋清楚,無論如何,我希望看到你們回到從前……白煢已經離開了這裡,如今在天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答應我,做回自己,好好珍重!”
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裡面充滿了對自己的期望和祝福。然而他並沒有想到,他竟會走得如此決絕,一去不回。
其實他也意識到,流楓的離開是爲了他們這些好友的安全,只要不再對天帝產生威脅,天帝就會放過他們。
“流楓在走之前來找過我,”鶴棋突然打斷了青漓的思緒,“你知道他同我說了些什麼嗎?”
“說什麼?”
“他說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要我幫你和白煢和好。”
“和好……哪裡有這麼容易?”青漓自嘲的笑了笑。
“流楓這一去,雖說是爲了我們,可你真當他能被逼迫至此嗎?”鶴棋正色道,“其實他早就去意已絕,此心絕非一日。他早已看明白了這個冷酷無情的天界,也看清了衆神之間爲了權勢的勾心鬥角、陰暗齷齪的一面,他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麼,目的既已達到,本就應該早日抽身而退,這麼些年一直留在此處,便是擔心我們這些好友。如今局勢已定,雖說是被迫的,但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他現今無拘無束,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我們都不必傷懷,反而應該爲他感到高興纔是。但你就不同了,你當真還要這樣下去嗎,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我知道,可是……”這恐怕永遠也難以實現了,青漓端起酒杯一仰而盡,心中默默嘆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