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巖說話時一直也看着丁靈秀的雙眼,見那雙眸子逐漸清澈,變得猶如海水般深不可測,他嘴角的笑容也越來越濃,但眼睛裡是全無笑意,只有陣陣精芒閃動,似如冷電,攝人心魄。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避讓,眼神還更爲犀利,更爲深邃,清巖看着那雙眼睛,繼續道“昔日的皇帝居然成了修真高手,而且成就還是極高,他委實令人敬佩,聖僧是造就他的第一人,爲他傾注了很多心血,對他是給予厚望,還有他的師傅,更是把他視爲振興本門派的希望,可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在他的心裡潛藏着一種慾望,那是他的野心,一旦這個慾望,野心爆發出來,將會發生什麼呢?”
此刻,丁靈秀的眼神不但是深不可測,還是隱隱顯露出了凌厲的鋒芒,無比的銳氣,與清巖的眼睛相對而視,他們二人似乎都想透過對方的眼神看清楚彼此的內心,丁靈秀竟然真的清醒了!
清巖的笑容卻有些苦澀,看着丁靈秀,緩緩道“他能忍,更會裝,修爲有成後便雲遊四方,做了許多善事義舉,漸漸他成了正道楷模,成了受人敬仰的領袖長者,而他不滿足這樣的成就,那時候他蟄伏很久的野心開始甦醒,慾望將要騰飛,他要做他想做之事。”
說到此處,清巖語氣已然變得很冷“他辜負了聖僧對他的期望,不,不是辜負那簡直就是背叛,背棄了正道,走上了一條黑暗之路。他變成了天心教主。你說他是誰?”
最後他以質問的語氣對着丁靈秀如此說道。聲音之冷猶勝寒冰,嘴角的笑容也變成了冷笑。
丁靈秀在聽清巖說完之後,身形微微一動,緊閉的嘴巴竟然張開了,丁靈秀開口說話了,就聽他沉聲道“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聲音雖然低沉,清巖一聽便知道這是丁靈秀的嗓音,只不過……。
對於丁靈秀的“喜人”變化清巖是毫不驚訝。淡然道“燕太師叔瞭解你的過去,我一說心印佛刀他便知道天心教主就是你。”
丁靈秀目光流轉,黑色瞳子似乎是深不見底,宛如實質的目光在清巖臉上一轉後,他才道“燕行雲還好吧?”
清巖微微一怔,繼而答道“燕太師叔很好。”
丁靈秀又道“沒想到他還能記得我。”
清巖卻道“與聖僧有關的人和物燕太師叔都不會輕易忘記。”
說到聖僧,丁靈秀深黑的雙目光華一暗,嘆道“聖僧真的圓寂了?”
清巖道“是真的,他的舍利子就在我的身上。”
丁靈秀目光忽然一亮,頗爲急切的問道“聖僧的舍利子在nǎ裡?”
清巖淡然道“在我這裡。”
丁靈秀忙道“拿出來我要拜祭一下。”
清巖冷笑道“拜祭?你是以天心教主的身份。還是玉華之名來拜祭聖僧,如果是天心教主那就算了吧。”
丁靈秀聞言一愣。此刻的他已經完全沒了方纔的呆滯,臉上的黑色光華也已斂起,露出了原本的膚色,冠玉似的一張臉,劍眉星目,氣宇不凡,這就是丁靈秀本來面目,只是此刻的丁靈秀雖然神智清醒,卻已不是丁靈秀,按清巖所言,他竟然是天心教主!
稍一錯愕後,天心教主忽然一笑道“好,說的好,不錯,我有什麼資格去拜祭聖僧,有什麼臉去面對他的舍利子,你也說的很對,我已經不可能回頭了。”
清巖凝視着眼前這個人,眼神如刃,鋒芒畢露,他想看清在這張臉下的另一個靈魂,天心教主安然與清巖對視,嘴裡還道“聖僧的囑咐你會遵從嗎?”
清巖聞言是沉吟了片刻,天心教主是饒有興趣的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而清巖忽然一笑道“我自然會遵從聖僧的囑咐,不過這個機會我已經給過你了。”
天心教主不覺又是一怔,訝然道“我怎麼不清楚?”
清巖道“我沒在大家的面前揭穿你,便是給了你一個機會。”
天心教主先是有些驚愕,繼而笑道“你也是無恥了,這種話也能說出來。”
清巖淡淡一笑道“對付無恥之徒,當然也要用些無恥手段了,你我都很清楚,即便我能給你次機會,你也不會改過自新,有次機會只能讓你變本加厲,我相信聖僧會理解我的。”
天心教主笑容不變,說道“你很瞭解我,別說是你,就是聖僧在此我也不會做任何改變,我心意已決,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清巖冷笑道“你的目的是什麼?是明信所說的完美世界嗎?”
天心教主微微點頭道“不錯,建造一個完美世界,是我的願望,而要達到這個目的,第一步就是要淨化這個充滿污穢濁氣的天下。”
清巖冷冷的看着天心教主,沉聲道“你所說的淨化就是殺戮吧。”
天心教主神色一正,道“行非常之事,當然要有雷霆手段,那些阻礙我的人自然要被清除。”
清巖眼中怒意一盛,冷冷的道“很好的理由,如此說來丁大哥也是你的絆腳石了?”
說到丁靈秀,天心教主臉上竟然流露出了一絲黯然,嘆道“靈秀是個好孩子!”
清巖見到他這樣的言語表情,就是覺得噁心,尤其此刻天心教主的形象還是丁靈秀,就更讓清巖體會到了天心教主的虛僞,便道“虧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丁大哥是那麼尊敬你,而你呢?回報他的就是滅神術嗎?”
天心教主神情平淡,十分平靜的道“我對靈秀可是給予厚望,而他卻爲了一個女人離開了我,這樣的背叛我是不能容忍的。”
清巖寒聲道“所以當年你就把丁大哥在五泉山的消息告訴了丹鳳軒。”
天心教主頗爲驚訝的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也承認了的確是他做得。
清巖道“當年你想得到三眼蟾蜍的內丹,只怕沒少去過五泉山吧。當然你也就發現了丁大哥的行蹤。他的易形術雖好。但也無法瞞過你的眼睛,我說的對嗎?”
天心教主微笑道“原來你是猜到的,果然是聰明伶俐,只可惜,我的計劃都被你破壞了,當時我還以爲是趙無忌多管閒事,今日才知道居然是你。清巖,你果然很厲害!”
清巖聞言卻無得意之色。看着丁靈秀的臉,緩緩道“可最終你還是害了他,你的心腸怎麼如此狠毒!?”
天心教主笑容忽然收斂,陰沉沉的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背叛,這個你應該很清楚。”
清巖微一尋思便已恍然,天心教主就是遭遇了自己叔父的背叛才由一位皇帝變成了一個道士,所以他最痛恨的就是不忠,可丁靈秀只是想和心愛之人在一起,並沒有做對不起師傅的事情,天心教主的恨意又從何而來。
天心教主似乎看懂了清巖的心思。緩緩道“背叛就是背叛,不管有什麼原因也不能寬恕。我遺憾的是靈秀雖然受到了懲罰,可那個賤人和那個孽種依然逍遙自在,他們遲早也要和靈秀見面,我會讓他們一家團聚的。”
清巖聽到這裡,又想通了一些事情,爲什麼天心教會先找丹鳳軒立威,那就是因爲若是沒有丹鳳軒,就沒有胡婷婷,那丁靈秀就不會離開泰山派,所以天心教主就將恨意怒氣發泄在了丹鳳軒,這個人不但狠毒而且偏激,已是不可理喻。
清巖也是怒氣漸盛,冷冷的看着天心教主,也是在看丁靈秀,注視着那張具有生氣的臉,清巖的心已是冰寒一片,天心教主見到清巖臉上隱含悲苦,不覺笑道“清巖,你是如何知道靈秀就是我的?”
清巖冷冷的道“就在你說讓我先救丁大哥的時候,我就有了懷疑,覺得你定有陰謀。”
天心教主皺眉道“因爲我是天心教主,你就有了懷疑?”
清巖點頭道“不錯,你自以爲你的作爲沒什麼問題,可我知道你的身份,自然要懷疑你的意圖,果然我也沒有猜錯,你是有陰謀的。”
天心教主道“你進入靜室就開始講起了你的故事,我就知道我有破綻被你發現了,我就奇怪,你爲何會這麼肯定靈秀會是我?”
清巖淡淡的道“是你自己疏忽了,我師姐既然知道滅神控靈術,就對此法有着很深的瞭解,在火神殿她說描述滅神術其實是很簡單的,事後,我對你有了疑慮,就再問師姐滅神術的詳細情形,師姐告訴我,靈奴其實也有有主有副,就如法寶一樣,有本命法寶和尋常法寶之分,主靈奴不僅受到了施法者的控制,還與施法者元神完全相合,便和本命法寶一樣,也像是一個化身,已成爲了施法者的一部分,而丁大哥就是你的主靈奴,對不對?”
天心教主聞言是一臉恍然,輕笑道“我還是小瞧了那個丫頭,她居然知道這些,不錯,靈秀就是主靈奴,對於我的愛徒,我當然要好生照顧,好生對待,這才他永遠不會背離我,違揹我了!哈哈……”說到最後他是一陣大笑,神情極是得意。
清巖雖是早已知道了,可聽到,看到萬分得意的天心教主,他是萬分憤怒,怒不可遏,還爲丁靈秀悲哀傷心。
按齊七所講,主靈奴既然和施法者心神相合,不分彼此,也就有了一損俱損的關係,即便解除了主靈奴的滅神術,他還是脫離不了施法者的控制,除非是殺了施法者,徹底斷根才能讓主靈奴擺脫束縛,可由於主靈奴和施法者是元神相融,施法者的元神毀了,主靈奴的元神也不能倖免,到了最後,主靈奴還是逃脫不了悲慘的結局,既是不死,也會成爲懵懵懂懂,渾渾噩噩的無神,無心,無知,無情,一切都是無的人,與其那樣子活着還不如死了的好。
天心教主就把丁靈秀練成了自己的主靈奴,那丁靈秀的結局已是可想而知,這就是清巖極度憤怒的原因。
聽着天心教主的笑聲。看着天心教主的笑容。清巖的怒氣已是無法抑制。喝道“夠了!你真是個瘋子!”
天心教主被清巖的大喝打斷了笑聲,但臉上笑容不改,他此刻的神情顯得有些癲狂,叫道“我早就瘋了,那年紫禁城的大火燃燒起來時我就已經瘋了,你可知道我的痛苦,爲自己的叔父所迫,身邊的人一個個離我而去。誰都想讓我死,而我就發誓絕不能死,我要報仇,我要拿回我失去的一切,你知道在那場大火裡我看到了什麼?”
忽然天心教主目光大亮,死死的看着清巖,如此問道。
清巖淡淡的道“你看到了什麼?”
天心教主目光炯炯,眼神悠遠卻又帶着幾分迷茫,就聽他叫道“我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我看到了我重新登上了皇位。那一刻我明白了,上天是讓我浴火重生。所以我就什麼都不怕了。哈哈……”說着他狂笑起來,神情已是極爲癲狂,眼神更是狂熱,他似乎真是瘋了。
清巖見狀微微皺眉,隨即又聽天心教主狂笑道“我看到了未來,聖僧忽然從天而降,就像天神來到了我的身邊,我知道他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使者,看他袍袖一揮,我身邊大火隨勢而滅,我就更確信他是神仙,是神佛,是我的救星。”
說到這裡,他笑聲忽然收斂,神情也在瞬間平靜,冷冷的看着清巖,神色冷峻肅然。
從大笑狂熱忽然變成極爲冷靜,二者轉變就在轉眼間,清巖都有些不適應,迎上天心教主的冷漠眼神,清巖皺眉道“繼續喊呀,你應該還有很多話要說。”
天心教主沉默一陣,忽然冷笑道“我是有很多話要說,今日聽了你的故事,我自然也要有所回報纔對。”
清巖也笑道“這也算公平,你想說什麼?”
天心教主又沉默片刻,才道“從頭說起如何?”
清巖微微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很瀟灑的道“有何不可,你若願說,我就願聽,反正我們們的時間很多。”
天心教主微微一笑,不是冷笑,笑容有點古怪,很有意味,他似乎是在取笑清巖,亦或是在自嘲,總之那笑容很怪。 шωш☢Tтkan☢¢ ○
清巖是見怪不怪,或許他並沒有在意天心教主的這個笑容,那一刻,他是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麼,竟是有一點點失神。
天心教主一笑後,才道“齊清巖,我很欣賞你。”
清巖已是回過神來,聞言便道“多謝教主的賞識。”
天心教主忽然嘆息一聲,他的神情變化之快,委實令人稱奇,從方纔的大笑到冷漠又是現在感嘆,三種表情變化順暢,若沒有深厚的修爲,怎能做到這一點,對天心教主的這個本事,清巖着實佩服。
天心教主嘆息之後,神情居然還有點落寞,清巖實在是受不了他的這番做作,就道“教主又爲何嘆息呀?”
天心教主嘆道“像清巖你這樣的俊才人傑我卻不能收爲已用,我怎能不嘆息。”
竟是如此,清巖不覺失笑道“加入天心教,我可沒有興趣,教主也別嘆息了,你手下人才濟濟,可謂是羣魔亂舞,我還是別去添亂了,哈哈……”清巖說到最後,便覺得好笑。
天心教主並不在意清巖的嘲諷譏笑,還在嘆息道“清巖,我是誠心誠意,你若加入天心教,便是副教主,我相信你我合力,定能開創一個完美盛世,營造一個真正的大同世界。”
天心教主說的真誠,很是正經,清巖卻是當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哈哈一笑道“教主美意我是愧不敢受,我沒有你的雄心壯志,只想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渡過此生,你找錯人了!”
天心教主聞言又是一嘆,搖頭道“清巖你既是神農傳人,爲何眼光如此短淺……”
不等他說完,清巖就截口道“這不是目光短淺,我是有自知之明,你的願望只是幻想,是不可能實現的。”
天心教主卻道“你錯了,事在人爲,人若有心,必可勝天。”
清巖冷笑道“你此言說的不錯,人定勝天,可你的野心太大,若是讓你成事,就會有很多無辜之人喪命,以無數白骨堆積的成功不要也罷,我想想都覺得噁心!”
天心教主笑道“清巖,你也太天真了,你看世間成功之人哪一個不是滿手血腥,腳下屍骨無數,不要覺得噁心,你要學會享受!”
清巖冷笑道“享受!說的輕鬆,我可享受不起!”
天心教主此刻又看起來很開心,似乎和清巖談得十分投機,笑道“清巖,你還是太年輕了,你要學會想象,試想那血腥之氣是鮮花的香氣,森森白骨路是條金光大道,你聞着花香,腳踩大道,一步步的走向成功,通向巔峰,那種感覺的美妙,簡直無法形容。”他說話之時,雙目微閉,顯然就是在想象,臉上的笑容是極爲燦爛。
清巖見狀心裡只有陣陣寒意,明白天心教主真是走火入魔,沉淪到底了,別說悔悟,就是回一下頭也是不可能的,聖僧的希望也是不可能實現了,在天心教主心裡,他走的纔是正道,一條金光燦燦,沿途皆是花香的康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