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蘇庭見過了陽神真人,也見過了河神,見過了山神,甚至見過了地仙。
但他還是第一次接觸天上的神靈。
這是封神榜上有名的神靈。
二十八星宿之一!
若說河神及山神,只是天帝冊封,可有可無,可以任意封立,也可以任意廢除,那麼封神榜上的神靈,便不同了。
天地若是一座房屋,那麼大地之上的神祇,如山神土地,便只是房屋之中擺放的花瓶飾物而已。
然而封神榜上的神靈,各司其職,對於天地而言,則是地基、房樑、壁柱,是秩序的根本神職,不可或缺。
黎山的山神,便曾自嘲,他自身榜上無名,只是借了道祖的氣運,才得以封得一個黎山的山神而已。
“星宿正神,如何下界來了?”
蘇庭心中震驚過後,迅速冷靜下來,看着那個女子,說道:“天上的星官,無故下界,似乎是犯了天規的。”
這寡婦慵懶道:“我自然知道,但我也並非無故下界,還是有些原因的。”
蘇庭微微皺眉,道:“什麼原因?”
寡婦從窗戶邊上走來,盈盈腳步,誘惑如火,道:“我降下一縷神念,落在這寡婦身上,原因自然也在這寡婦身上。”
“她早年喪夫,又沒有子嗣,也不願改嫁,於是心中滿是怨憤,怨恨人世不公,怨恨那些夫妻美滿,子孫滿堂的各家各戶,所以,她時常勾引男子,破壞別家,藉此滿足心念。”
“但隨着名聲傳開,那些男子近了她便要惹人非議,所以這些個道貌岸然的男人,也就不敢親近於她。”
“至於那些願意親近她的,便也不懼風言風語,但這一種人,要麼是地痞無賴,要麼就是早已風流成性,甚至藉此成風流之名,本就談不上家庭美滿,也就沒有破壞的價值。”
“所以,她便開始求神拜佛了。”
女土蝠攤了攤手,道:“可惜滿天神佛,似乎都不夠靈驗。”
蘇庭皺眉道:“她所求的,是爲害人,這些廟宇之**奉的神靈自然不會應允,更何況,世間廟宇香火鼎盛,信徒衆多,人家來求家宅平安,她來求害人之事,本就兩相沖突。我想,只要不是邪神,多半也就應了求取家宅平安,人財兩旺的這類念頭。”
女土蝠輕聲道:“你說得不錯,所以她就求到了我的頭上,須知,我這尊神位,也有分離婚姻,敗人姻緣的權柄。”
蘇庭沉吟道:“所以你應下了,便替她完成所求?”
女土蝠嘆道:“本神也是無奈的,畢竟世間廟宇之中,香火鼎盛的,不是那什麼雷神天尊,便是什麼財神,便是什麼菩薩,哪有我們這些微末神祇的香火?好不容易得了個信徒,總該讓她覺得本神靈驗,纔好日後使我名聲傳揚,香火鼎盛……”
她笑着說來,似笑非笑,頗是戲謔,顯然這話中真意不多,還是爲了調侃而已。
蘇庭聞言,皺眉道:“你真是爲此下界?”
女土蝠點頭道:“不錯,就是爲此下界,幫她完成所求。”
蘇庭思索了一下,道:“周老員外,是你殺的?”
女土蝠搖頭道:“周府的這對老夫老妻,相伴攜手一生,所以受這寡婦嫉妒,但卻也僅僅是勾引了他這老員外,鬧了周府一個家宅不安,我倒沒有殺他。”
蘇庭嘿了一聲,道:“我見周府去道觀上求道士做法,期間觀察了下,這家人也是對鬼神十分敬畏的,怎麼他家就沒有求神拜佛來免災麼?”
女土蝠笑了聲,道:“自然是有的,只不過那位周府的老婦人,家裡請回了五尊神,在外之時,又去佛寺進香,也到道觀拜禮,可謂是拜了八方神祇。”
蘇庭隱約明白,低聲道:“正是因爲拜了八方神祇,所以。這八方神祇都只是受她香火,但卻只受她香火,遇事之後,互相推諉,可卻是沒有一尊神願意替她消災解厄?”
女土蝠點頭道:“正是,除此之外,周老夫人曾經請了尊菩薩,只是這尊菩薩古舊,她又迎回了一尊菩薩,儘管拜的是同一尊菩薩,可是卻不同的佛像。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周府也因此鬧得並不安寧,其實在我攪弄之前,周府夫婦便是體弱多病,而周家小公子常是嚎哭不止,螞蟻出沒,蛇鼠常見,小鬼甚多。”
她說到這裡,倒也頗覺可笑,衝着蘇庭說道:“所以說,拜得神多,也未必見得神來庇佑。當然,我不一樣,我可是十分靈驗的。”
“靈驗?”
蘇庭斜了她一眼,道:“你若歸天,這個寡婦只怕活不長了罷?”
女土蝠微笑道:“她求我害人,自然是要損福折壽的。”
蘇庭嘆了聲,道:“都說女宿是凶神,真是名不虛傳。”
女土蝠攤了攤手,道:“我這可是十分安分守己的了,真正的凶神,那可不是我,而是吃了周老員外的那位。”
蘇庭聞言,驀地一震,道:“周老員外暴斃,是被吃了?吃了他的,也是一位天神?”
女土蝠悠悠說道:“呦,一時倒是說漏嘴了,不過這事與我無關,我也不想讓你去探,壞了人家的逍遙自在。其實我今日讓你來,是讓你幫本神做一件事情的……”
“做事?”
蘇庭頓了下,沒有答應,也沒有詢問此事的究竟,只是眉宇一挑,說道:“我憑什麼幫你?”
女土蝠目光一寒,森然道:“我乃天神,你敢拒絕於我?”
剎那之間,房中的氣息,似是降到了冰點,寒冷莫名,如在冬季。
蘇庭恍惚如若不覺,只是把神甲一拍,渾身金光綻放,比尋常陽神真人更爲強盛的法力,壓迫了過去。
女土蝠露出異色,道:“神寶?”
蘇庭沒有接話,只是緩緩道:“天神確實令人敬畏,你若本尊下界,自然是神威浩蕩,不可匹敵。但現在的你,不過一縷神念,落入凡身之中,僅此而已,也想威脅我蘇神君?”
說着,蘇庭揹負雙手,來回踱步,悠悠說道:“尊神須得看清楚了,我不是供你驅使的下屬,也不是你的信徒,你要請我辦事,那便須得有足夠的報酬,只有這樣的來往,纔是一樁真正的交易。但你若是想以天神的身份,平白來使喚我,絕不可能!”
女土蝠眼神愈發冷冽,似是十分不善,道:“你這上人,膽子果然不小。”
蘇庭身爲修行中人,本就不是那些見了神靈納頭就拜的凡夫俗子,自然沒有被她“天神”的身份所震懾,依然神色依舊,緩緩說道:“你若要動強,我倒想看看,你這天神的一縷神念,比起八重天真人的陽神,斬起來是否會順滑些?”
女土蝠臉色難看,道:“你可知曉,封神榜上,天神各司其職,主宰天界六道主諸般秩序,如福緣壽數都難逃掌控。就算是修行人,也還未成仙,並未超出三界,跳出五行,你真要觸怒了神威,莫說如今的你,就是你再輪迴轉世,也是孽障重重。”
“你又不是天帝,還能使喚得了那其他的神祇,來給我的修道之路,設下重重阻礙麼?”
蘇庭揹負雙手,道:“只不過,蘇某人終究也是要得道成仙的,下輩子輪不到你來給我設定孽障,你要是想要滅我,現在就要下界,不過我猜,但你礙於天規,不敢下來。但也不要緊,我日後成仙,想來會登天一趟,到時咱們可以一較高下。”
“蘇神君果然狂妄。”
女土蝠沉默了一下,怒意忽然去盡,緩緩道:“也罷,我真身着實不能下界,就算一縷神念下界,也是如你所言,有違天規的。今日讓你幫我,便是要替我圓過去,避免被天庭察覺,要降罪於我……”
她驀地嘆了一聲,道:“你要好處,也未嘗不可,此次我請你辦事,你再聽我指點,也能從中得益。”
她一邊說着,又似是覺得頭髮披散擋住了視線,隨手撥開了在一邊。
“你想幹什麼?”
蘇庭見她搔首弄姿,當下嚴肅道:“不要打算用這軀體來誘惑我,而且這又不是你的身子,只是個凡人寡婦的。再者說了,這種殘花敗柳我還看不上,想我蘇神君何等人物,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我這何等潔身自好,乃是大周之中出了名的。”
女土蝠撥弄頭髮的手掌驀地僵住。
只見她臉色僵硬,神色難明。
但在她心中,卻也有一種不顧天規,以真身下界,將這廝活活打死的念頭。
——
遠處屋頂上。
蘇庭正氣凜然,道:“我如此潔身自好,自然不可能被她誘惑。”
小精靈聞言,才哼了聲,輕輕一揮,那風輕輕落下,把從他身上偷出來的仙酒罈子放平下來。
蘇庭鬆了口氣,連忙把那仙酒罈子收好,心中一陣惴惴,要是這酒罈子砸了,可沒地方哭去。
“咱們好好說話不行麼?”
蘇庭惱怒道:“你從哪兒學的,怎麼動不動就想砸東西?”
近來常聽一些求神拜佛的長輩閒聊這些事情,例如“請神容易送神難”,以及那些“齊拜八方神祇”的禁忌等等,各地風俗不同,但某些地方,對此確實也是十分講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