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老必然老,一頭銀髮幾多少?說他少必然少,眸若星燦眉眼笑;這童顏鶴髮,端得是個老神仙。
李凝雖然素來狂妄,但卻也算能夠認人。通過趙思傳給他的觀人之術,他料定這老者定然有許多修爲。當即躬身道:“晚輩李凝,拜會老先生!”
他說這樣的話極爲不習慣,只是說出來卻是覺得極爲順暢。昔年做公子的小小伴讀書童時何曾能與大人物這般說話?每次看到大人物們前來時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大人物們互相拽着文文縐縐的詞。雖然他當時笑人家酸的掉牙,但卻極爲羨慕這些人說話時那種上層社會人物的口氣。
仿似能說出文縐縐話兒來的人,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Tтka n .¢〇
自古民間多來如此,不外乎李凝一個。
此刻他心中謹記着自家寧府中公子哥們是如何說話的,便照搬了來說不肯落了面子。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酒菜恭候多時了,快請貴客入座!”
他當即揮手吩咐那梨花道:“梨花,快去通報極爲老爺!”
梨花應了一聲徑自去了,那老者當即領着李凝朝着府邸中走去。便走邊介紹道:“老夫住在這兒已經有數百年了,活了也不知多久了!”
李凝大異,好在早有防備。心中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卻發自肺腑的恭敬道:“當真是老神仙!”
那老者忙擺手道:“如果我是老神仙,何必被逍遙派的人欺負?”
這話大對李凝脾胃,頓時喜道:“本來如此,那逍遙派本就沒一個好人!”
老者雙眼一亮,道:“公子何以如此說?我卻看公子倒像是逍遙派的小道士哩!”
李凝哈哈笑道:“老子早不做啦!”他忽然覺得自己說話不太禮貌,忙改口道:“晚輩早就不當逍遙派的弟子啦!非做逍遙派的弟子麼?”
說話之時,諸人穿過遊廊,迴廊終究又穿過花叢。李凝話音剛落,忽聽有人笑讚道:“小公子此言極妙,非做那逍遙派的弟子麼?不見得,不見得!”
遠處穿過花叢時豁然開朗,李凝又看到有幾個穿着綢緞裝的老者或中年。笑着同時起身,開頭接下李凝話茬的便是那壯漢中年。他穿着黃色披風,身子身爲粗壯,臉上卻極爲乾枯。若遠遠的看去,只怕當他是個堅實的木頭疙瘩。
李凝不敢小瞧這些人,能被逍遙派衆人鎮住,又有一個活了不知幾千年的老妖。李凝料必這些人定然都是有道的修士。
那些個人兒既然稱呼自己做貴客,李凝哪裡肯低下頭來?心中暗襯:“你們連逍遙派掌門都打不過,我卻連逍遙派長老都敢罵。自然你們這些人,我又何必怕來?”
他年齡不過十五,舉止卻硬要與這些人平輩。見他面不改色,衆人不禁暗自欣賞。那寧府的老爺捋着銀鬚面帶笑意, 雙眼爍爍有光。忽才發現自家事東道主,慌忙迎了上來道:“李公子,這位是西向所在的槐老爺,這位是東向所在的梅老太,這位是南向所在的柳壯士!”
李凝暗暗打量了數人一眼,心中雖然好奇這些人的來歷卻早已失了一番吃東西的雅興。心中暗道:“原來那些有錢人 家請客其實沒什麼好耍頭,吃飯便是吃飯了囉囉嗦嗦作甚?”
他滿口諾諾的打了個哈哈,那梅老太眼見這小子無禮欲待發怒。哪知那寧老頭當即搶上來不動聲的將她壓下,口中 道:“大家就座,自從被逍遙派的人圍困至此心中好不痛快。如今大夥兒能跟李公子一起推杯換盞,當得大興!”
衆人齊聲附和,那梅老太頓即又換上了笑臉。於是衆人這纔開始就座。
這四人剛一入座,就有七八個生的好看的丫鬟上來倒酒。一時間酒香四溢,李凝精神爲之一振。
他雖然對酒一竅不通卻頗爲喜歡飲酒,只是逍遙派中不備美酒所以才忍了性子來。張虎在時他二人時常想法子從俗世 中討些酒喝,只是那些酒又有什麼妙用?
酒香一飄,李凝便覺得有種微醉的感覺。心中一凜,他本就藏不住心事當下問道:“這是什麼酒?”
那邊的梅老太聽聞此言雙眼一亮,頓時得意的道:“這酒兒喚作‘踏雪尋梅’,區區薄酒不算什麼好的來!”
李凝心中一襯,暗道這老婆子倒有一番詩意。眼見那梅老太面露得色,寧老頭當即笑呵呵的跟李凝解釋道:“這酒兒可有大用,許多高深的修士想喝也喝不到。這酒兒,便是神仙也沒喝過!”
李凝聽言大喜,胸中激動暢懷道:“神仙喝不得,老子卻喝得,神仙卻非得被我比下去不可!”
他這話是順着自家一時興起而說,卻說的那梅老太心喜非常。她本是這花精叢中修煉了不知多久的梅花精,昔年修得了一身的本事在大山之中領了一幫的樹精花精成爲一方的霸主。那時候別的精怪一聽說‘北山梅老妖’哪個不嚇得失魂落 魄?可是千年前卻出了個逍遙子一般的人物。時年逍遙子修爲並不算是功參造化,卻將自家降服給丟到了逍遙派的後山 之上。從此以後,那北山梅老妖的名頭算是沒有了。不知過得幾時,自家就要被逍遙子那魔頭給抓去做使喚用的丫鬟 來!心中每每念起她都怒不可遏,可是因爲陣法的緣故,她出不得這青木峰半步,如何能尋到逃命的法子?
這梅花精千年來十分孤獨,在花精叢中建造了府邸,將那些修爲低的花精樹精一股腦的變成自家的手下成就了自己 在花叢中的又一地位。她生了一幫的徒子徒孫,本來福澤深厚。但架不住逍遙派日漸壯大,每年每月都有人來花叢中將 自家的徒子徒孫給捉了去當奴婢使。梅花精釀了這梅花酒,是取了梅花的精華和自己修爲的精華,所以旁人是永遠喝不 到的。
本來她兀自心痛自家的美酒被李凝這樣凡夫俗子給浪費了,可是聽到李凝那暢懷不作違的誇讚,她心中便暗道:“難 得有這知音,他既然懂這酒,那麼喝了也不打緊!”
等李凝連喝三杯的時候她就心中未免有些心痛,滿面的苦澀李凝看了眉頭微蹙道:“老太怎得這麼小家子氣,李凝喝你三杯酒罷了。若是你不情願,我去俗世中尋了幾罈子酒還你就是了!”
那梅老太聽了此言頓時氣得吐血,雙手發顫暗暗運作真氣。好在寧老頭見機得緊,慌忙按下她的手訕訕的向雙方和解 道:“李公子有所不知,梅老太雖然有這治酒的妙方,可是這酒兒製作起來實在不易。每做上一壺就要耗費數百年的時 間,經歷和修爲。”
李凝聽言悚然動容,慌忙道:“李凝粗魯啦,該當罰,該當罰!”
說罷,又倒了一杯‘踏雪尋梅’站起身來,直看得衆人愕然物語。
這罰酒之說是人間修士纔會有的,妖怪們未必會懂。就算懂了也未必肯做,就算肯做,誰又能拿着‘踏雪尋梅’來說事兒?
梅老太心中一狠,暗襯道:“罷啦,罷啦,區區幾杯酒算什麼?比起我們千年來的謀劃,這酒兒可還真的不打什麼 緊!”
念想到此處便向寧老頭使了個眼神,意思是說‘我這次折了老本兒,如果那小子做不成事兒,到時候我必然殺了他’。
寧老頭假裝不去看梅老太的眼色,笑着對李凝大讚道:“公子好酒量!”
李凝嘿嘿笑道:“酒麼?小爺可在俗世裡時就能一個人醉上三罈子來,這區區一杯酒算不得什麼!”
見他沒命的喝酒,寧老頭害怕到時候梅老太的酒不夠,忙向一旁的幾味菜指點道:“這七盤菜雖然皆非肉食,但個個 都是極妙的珍品!”
他指向第一盤解釋道:“這一味名叫槐心肉,這一味名叫梅花蕊,這一味...”那全是些素菜,本是梅老太和寧老頭等 人常常吃到的菜譜。這些菜都是用樹葉,樹根,花瓣等等炒制而成。因爲花園中不可能有妖獸,所以沒有葷腥。不過這 些菜都是出自妖精之手,尤其這幾個數千年的精怪所吃的菜豈是簡單之物?李凝第一次吃到這般人間美味,便有些忘了 形。那俗世吃食的模樣漏了本性,一口酒一口菜只管着吃卻忘了寧老頭子諸人說些什麼話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