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可追，思緒幽幽，僅餘懷念。過去的沒有過去，它藏在心底。是傷是痛，是喜是悲，只看人願不願意提起。你在過去，在我心裡。我向蒼天點三根黃香，兩隻紅燭，在燒幾疊香紙，是在祭天，還是奠你？
“人，我喜歡你。”女子喃喃着開口。
“我知道。”大師兄垂下雙目，一瞬間似失去了靈魂。
藏魂眼珠子一轉，與凰天對視一眼，二人形成默契，百里血凰驀然展現，泣鳴長嘶雙翅一扇，一滴滴火紅如血的液體從它身上滴落，同時百里空間血凰之下突兀的生出一條金龍，長吟一聲張牙舞爪的對着大師兄撲去。大師兄神思幽然，仿若未覺。
“你在那塊碑上，刻下了什麼字？”女子眼中的世界只剩下大師兄一人，她期待的看着他。
想了想，大師兄驀然擡頭，笑道，“殺字。”你若來了，我便殺。我們，始終是敵人。人族和妖族的仇恨，註定了人妖之間只能見面分生死，不會有其它感情的存在。
“呵呵，你騙我。”女子彷彿很開心的一笑，笑着笑着，眼淚就落了下來，“你果然還是好壞，這時候還騙我。”她說着一步踏出，站在大師兄身前幾乎貼身而立，揮手間天地中金光一閃，時空似停頓了剎那，血凰與金龍齊齊一頓，接着片片崩潰。
“姐，你幹嘛！”藏魂不滿的看着女子，卻沒有在出手，也制止了凰天接下來的動作，看着女子，凰天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畢竟人家是在九千年道行邊緣時候成聖的人物，所以很識趣的沒有動手。
“那個字，我看不見，那塊碑也風化了。”女子的神色有些黯然，她直接無視了其餘人的存在，包括藏魂的大喊。她呵氣如蘭，與大師兄面對面而立，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來的氣息。“因爲這件事情，我一直痛苦到現在。”她絲毫沒有意識到她與大師兄之間的距離其實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距離，相隔的這麼近，若二人之間中的一人率先發難，另一人絕無躲避過去的道理，甚至很可能被接下來的攻擊連擊至死。
這已經不僅僅是信任。
“姐，你說的是我家禁地前的那塊石碑麼？那上面的確有一個字，我小時候看到過，是一個等，字裡面透出來的劍意好可怕，讓莫叔都變了臉色呢！”藏魂大呼小叫道。
“看，你果然在騙我。”女子擡起手理了理額前青絲，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她盯着大師兄的臉，似怎麼也看不夠，於是眼淚又落了下來。“我等了幾百年，就等來這麼一個結果麼？”
“我知道，你叫李浩懷，可如果我不耍無賴，你又怎會搭理我？在之後相處的日子裡，你又哪有機會救我三次，其實那時候，你打不過我的...”
“我知道。”大師兄神色悽然，似乎除了我知道，便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能說些什麼呢？說自己爲了她一次又一次拒絕青梅竹馬的細雨將其一次次的傷害麼？說自己爲了她都不在願意與龍族爲敵麼？說自己爲了她朝思暮想的都欲踏進羅森麼...可是，怎麼說出口，這些小兒女情思。
“你不知道！”女子一邊流淚，一邊賭氣的開口，“你只是想利用我，進入皇龍禁地對不對？我把你帶進去了，被叔叔囚禁了幾百年，整天都處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你知道那裡有多麼可怕麼？”
“恩，我知道。”大師兄無言以對，難怪自己在沒有找到過她，難怪她沒有看到石碑上的那個字。只是，正因爲見不着，心中的牽掛才日益強烈起來，怎樣都無法擺脫。
“你爲什麼要說恩呢？你想告訴我你只是在利用我麼？你是不是又在騙我？”女子悽然。
“沒有。”大師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日日思念的女子。
“曾經在我夢中才會出現的事，是你與我相見，然後我靠在你懷裡，看着明月升起...一直到永遠，可是爲什麼我們相見了，我突然這麼害怕呢？”
“姐，你別說了，那時候他不是還爲了我獨闖九欲夢潭採摘通靈道果麼？我可是一直記得這位大哥的好呢。”藏魂對着女子大叫，“妖主已經來了，如果你不殺了他，我們龍族就完了！”
女子身軀微微一震，淚如斷絃珍珠落下，止也止不住。如果不是靜妖在暗中看着，她又何必這麼害怕呢？大不了帶他走，走到一個沒有人可以找到他們的地方去。可是，這怎麼可以呢？如果違背妖主的命令，等同於背叛妖族，會被誅滅全族，她怎麼能連累生養自己的種族。
大師兄眼中驀然爆發出熠熠精光，因爲激動，而顫慄起來。妖主也在這裡？很好，很好。
不知爲何，當聽到靜妖也在這裡的時候，天明心頭反而鬆了口氣。以他們之間的交情，她不至於殺了他吧，可是在種族大義面前，當着這麼多妖族的面，這事還真說不準。天明的一顆心又墜落下去。若靜妖出手，這裡誰能阻擋？
“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女子目中泛出無限溫柔。
“恩。”大師兄沒有看她，而是在全力尋找靜妖的蹤跡，所以這般下意識的回答。如果沒有分心，他肯定會否定。可是到這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仍然想找到靜妖。
“那，就可以了！”女子神色一僵，似有了決斷變得冰冷無比，她緩緩伸出手，五指成爪，一把擊碎自己胸膛，五指深扣進去，一寸寸用力緩緩緊握，不顧指縫間流淌出來的血液，她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奮力一拽間從體內抽出一根龍筋。
“從今以後，我叛出龍族，不在爲妖...我要帶他走，誰都不能攔我！”女子一字一字冰冷的開口。
“你幹什麼！”大師兄陡然反應過來，神色大變。
“姐！”藏魂渾身發涼，發出一聲淒厲的呼喚。
女子溫柔的笑着，說出了一句如細雨一般的話，“我要你活着。”只要你活，比什麼都好。
“哈哈哈！”大師兄神色癲狂的大笑起來，束起的黑髮驀地散開隨風飄揚，“爲什麼連你都要逼我！你以爲你是爲了我好麼！可是我也想要你活啊！”大師兄雙目瞬間發紅，“你爲什麼要不顧我的感受私自做決定！”你是不是想要，讓我在愧疚與痛苦中活下去，這絕無可能！
“跟我走吧！”女子抓住大師兄的手，輕輕的笑着，她的血便在大師兄掌中凝固。抽去了龍筋，她不再是龍族，不會連累到種族，她現在的實力也只能保持半個時辰，之後便會一直跌落，一直跌落，直到變作凡人，或者死去。可是就算這樣，除了靜妖之外，她便是場中修爲最高者，她要走，沒有人能夠攔住。
“跟我走吧。”女子露出哀求之意。
“我不會走的！”大師兄怒道，隨即神色一軟，將女子摟在懷裡，輕聲道，“你，怕死麼？”
“沒有你，我就已經死了。”女子側臉依靠着他厚實的胸膛，感覺此生都沒有比這一刻更幸福的時候。
“那你，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管。”
“恩。”女子發出一聲鼻音，聽話的閉上眼，如一隻乖巧的小貓蜷縮在他懷裡，她感受到二人在緩緩升起，不由自主的展開雙臂抱住了他，她緩緩緩緩的用力，生怕抱的不夠緊，他就會離去。
“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男人，你要聽我的話，不許睜開眼睛！”
“恩。”女子露出笑意，一臉幸福。只要聽到了這句話，此生，便已無憾！那他說什麼，我都會聽，因爲，他是我的男人！我的男人，怎會拋下我？只要，能在一起...
“姐...”藏魂看着依偎在大師兄懷裡的女子，痛苦的呼喚着。凰天冷漠的拉住他，仍憑他掙扎。
大師兄漸漸升高，渾身顯露出無匹的強大劍意，他的目中，似有天地，天地間，唯有一柄劍的存在。低頭看了看女子蒼白的面容，他淡淡一笑，接着擡頭望天間，驀然一指點去。
“天地成畫卷，浩然凝劍懸！”隨着大師兄一指點去，周邊千里的空間微微盪漾，兩根百丈長的橫軸從大師兄體內出現，朝着兩邊滾動，似天空上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握住畫卷的橫軸，將一副古老的畫幕徐徐鋪展而開。
一道金光從大師兄額頭之上射出，向着四周擴散時直衝九霄之上，化作一根寬約十丈的通天氣柱，將大師兄籠罩在內。百里成囚的神通，在畫軸展開時便被碾壓而過破碎。
“胸有書生意，直面訴不平，筆如千千劍，斬盡世間魔。”大師兄的身軀轟然一震，化作一柄筆狀神劍，懷中女子只覺陡然失去了他的溫度，大驚之下慌亂的伸手去抓，手臂被凌厲的劍鋒割破，她再次露出笑意，將筆狀神劍擁入懷內。她，聽話的沒有睜開眼，哪怕剛剛一瞬間，彷彿已經失去他。
可是，現在的他，不是還在她懷裡麼？她的神色一片恬靜安然。要聽話，不能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