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陵對着地面苦笑，沉香木簪一下下勾畫，淺淺金光中，小樓外圍的結界點點變薄消散。
“我知道你來了很久，出來吧。”
聲音不大，剛好傳入屋外某人的耳朵。
蒙棘撓撓頭，慢慢走進門來：“你怎麼知道……”
“你隔三差五就來盯梢，我想不知道也難。”李沅陵不看他，“女人的感覺總是很敏銳。”
她知道，承淵當然也知道，不過反正蒙棘隔着結界也盯不到什麼，他們也就懶得理他。
“那你今天怎麼撤了結界……”看她表情就知道不是什麼好的原因，蒙棘還是求證了一下，“你和他……吵架啦？”
李沅陵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是我不好，不夠相信他。”
蒙棘目光落在她懷中嬰兒上：“你知道他是……”
李沅陵偏了臉：“生玉虯的時候難產，在我以爲我要死了的時候，看到了很多東西，伏羲、女媧、承淵、九宸帝君……還有玉虯靈瑣。承淵破封印而出時，玉虯靈瑣就有了裂縫，投生爲人十八年才慢慢修補回來。可大鬧思量殿那次我傷得太重，裂縫又開，還沒痊癒又有了玉虯，才使得神器分裂。”
所謂世事無常，概莫如是。蒙棘也只有嘆。
“一開始迷迷糊糊的，我只當是夢，卻還是忍不住擔心。”李沅陵輕輕拍着兒子，前所未有地溫柔，“我放心不下，撐着起來，卻正看到承淵他……他想殺玉虯……”
蒙棘詫異：“怎麼會？”
“我也不敢相信……”聲音低下去，“那個時候，他好像不是他了……那個樣子，我看了都害怕……”
蒙棘皺眉：“莫非真是迷失了心智……”
李沅陵搖搖頭：“只有很短的時間，之後他就恢復到以前一樣了。可是……可是我……”
“我知道，你是擔心孩子。”蒙棘試圖安慰。
李沅陵有些哽咽：“一個人在暗無天日的封印裡過了四千年，他心懷怨懟我知道，我也知道天庭防着他是未雨綢繆，他也時刻防着天庭……幾千年他一直恪盡職守沒有逾越過一分一毫，天庭那樣對他我也寒心，雖然，雖然我知道天庭那麼做無可厚非……”
“所以你怕他與天庭之間的互相防範遲早會傷到你的孩子。”蒙棘覺得再不替她說出總結她會一直思維混亂下去。
“我不得不防。”李沅陵也很委屈。
“你矯枉過正了。”蒙棘勸她，“他要是真心想殺孩子有的是機會。”
“我控制不住自己……”李沅陵囁嚅着，“他一抱孩子我就想到他差點殺孩子的場面，我……我只想讓孩子好好長大。”
“你爲什麼不跟他說明白呢。”蒙棘嘆息。
“不必了。”熟悉而冰冷的聲音。
兩人嚇得差點跳起來，李沅陵自覺理虧：“承淵……”
臉色從未有過的陰沉，全身依稀籠在一層淡淡黑霧當中，承淵斜斜挑起嘴角，邪氣得不像他：“你……原來早和仙界暗通款曲。”
蒙棘聽着不像話：“你別說得那麼難聽，誰暗通款曲了。”
承淵沒理他，只直直看着李沅陵：“我守護仙界六千年，仙界不曾信我；爲你放棄攻打天庭隱居於此，你也不曾信我。”聲音沒有起伏，聽着卻越發悲涼，“即便伏羲，鑄造我的伏羲，也不曾相信過我！”
若伏羲足夠相信他，就不會取走他的感情知覺，還造出一個專門剋制他的神器——這點，天上人間，所有人都心裡有數，只是如今從他口中說出來卻讓人覺得分外揪心。
李沅陵急道：“承淵，你被邪靈蠱惑了！”
“那又如何？”承淵哈哈大笑，“你們本就那麼認爲，不是麼？我不做些什麼豈不是讓九天之上的那羣人失望？”
“你瘋了！”摺扇應手飛出，圍繞着承淵打轉，紅色光束如同繩索一圈圈纏繞。
承淵低頭，不屑：“螳臂當車。”
衣甲一振，紅光盡散。
承淵瀟灑轉身，大步流星邁出門去：“不妨去告訴天庭，九宸帝座，可以換人坐了。”
李沅陵怔怔看着不再熟悉的丈夫，臉色發白。
“……”蒙棘也呆望門口，心緒紛雜。
不知過了多久，還是李沅陵率先回神：“蒙棘，迴天庭報信吧。”
無力感傾襲而來，蒙棘深深呼吸：“你好生保重，此去……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你。”
李沅陵卻理了理衣服，重新抱好孩子：“我和你同去。”
“你？”蒙棘意外，“你選擇天庭？”
李沅陵搖頭：“我哪邊都不選，我只想再試試……看能不能勸回他。”
是她的不信任打碎了他最後的留戀，是她一再讓他失望，她是罪魁禍首。
仙界，天門。
涇渭分明的兩軍對陣，仙界的所有建築都純白無瑕，而與之相對的邪靈大軍則個個一身黑衣高舉着墨色大旗，強烈的視覺衝擊無時無刻不在加強這劍拔弩張的氛圍。
仙階之上，兩軍中央，有一人傲然佇立，白衣白甲幾乎要融在周圍的純白石階玉柱中。
九宸帝君一一現身，彷彿時光倒流昨日重現，依稀又是四千年前。
“長生、崑崙、雷音、焚虛、龍荒、上真。”承淵一個個點名過去，“四千年，九宸帝君僅僅增加了一個上真，哼，仙界氣數已盡。”
以他之力一個人單挑整個仙界也不在話下，卻還是帶了黑壓壓一片大軍，足見他的野心已不再是爲自己報封印之仇，而是要顛覆整個仙界。
蒙棘挺身而出，摺扇刷地在胸前展開，身後九條狐尾搖搖曳曳。
承淵嗤笑：“蒙棘，憑你也敢阻我？”
蒙棘目光坦蕩：“我既是仙界一份子，自然有責任阻你爲禍三界。”
承淵冷冷道：“你的仙骨都是我築的，還想跟我動手？”
蒙棘正要大義凜然表一下爲天地正道捨棄個人恩怨的俠肝義膽，冷不丁被一直隱在他身後李沅陵拉住：“他爲你築的仙骨，你跟他動手等同欺師滅祖，仙術反噬十倍。”
十倍反噬可不是鬧着玩的，弄不好一招就能自己把自己弄死，蒙棘喪氣。
承淵目中雲詭波譎：“你，也要與我爲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