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是由伏羲所創,天生神體,你前世叫玉虯靈瑣……”
李沅陵啃着饅頭好奇:“先有的你還是先有的我?”
“自然是我。”承淵伸手爲她拂去嘴邊殘渣,親暱舉動讓後者又一次臉紅起來。
“那……那我們豈不是跟兄妹一樣啦?怎麼成了宿敵?”
“萬物相生相剋。”承淵解釋,“你本就是爲了剋制我而造。”
“如今伏羲神農那些大神早就寂滅了,所以你,不,我們是上古留下來的最後神仙?”李沅陵目光閃閃,上古的大神,聽起來就厲害!
“除了四大先族,的確只剩下你我。不過……”承淵瞥她一眼,“你已經不是神仙了,我也不是。”
李沅陵一愣:“你身上還是有仙氣啊,怎麼不是?”
承淵笑意發涼:“早在四千年前,我就離開神界了。”
怪不得他對神界那麼瞭解,卻總是一副不屑的口氣,想起他之前說的,李沅陵小心翼翼求證:“是因爲被後來修煉的神仙們排擠麼?”
承淵不置可否:“四千年前,他們利用你困住我,後來我破封印而出,你也流落到了人間。”
難怪你追着我打架,原來四千年前是我把你封印起來的……李沅陵有些微微得意:“原來我以前那麼厲害。”
承淵懶得糾正她,何況嚴格說起來也的確如此:“如今你力量已全部甦醒,想來神界那幫上仙也是時候來尋你了。”
李沅陵沉默片刻:“是不是我存在,對你來說就是威脅?”
承淵毫不顧忌:“不錯。”
“那……你爲什麼不早點殺了我呢……”
承淵看了她許久:“阿沅。”
從未如此溫柔的聲音讓李沅陵微怔:“你……只有我師父這麼叫過我……”
微涼的手指撫上她臉頰:“因爲我曾入過你的夢。”
李沅陵眉頭鎖起:“我的夢魘……”
承淵直言不諱:“最初幾次是我,只是我沒能在夢境裡殺死你反而觸及了你前世記憶,讓你爲夢魘所苦;你遇到我後,前世牽絆折入現實,夢魘自愈,後來那些……是我派了夢妖爲你造夢,以激起你的戰意。”
李沅陵奇了:“激我戰意做什麼?”
“你沒發現你的護體靈光已經消失了麼?”承淵撫額。
“對哦……”李沅陵恍然大悟,“原來是會消失的……我還奇怪怎麼五雷轟頂的時候都沒反應呢……”
承淵眼神變得古怪起來:“你是知道有護體靈光纔來爲我擋劫?”
“對啊。”李沅陵老實點頭:“要是早知道它會消失我肯定得再想想。”
承淵騰地站起身,一甩袖子就走。
李沅陵尤不明所以:“你臉色好像不太好……哎怎麼走了故事還沒說完呢,承淵!”
蓮花山頂,剛剛經受完五行雷輪番打擊的蒙棘虛弱不堪,原本花哨華麗的錦衣也被劈得不成樣子,絲絲縷縷掛在身上,露出裡面同樣被劈出道道血痕的皮膚,簡直像剛從戰場逃生回來的丐幫弟子。
“你還好吧?”沐汀傾身,眼中卻沒有半分擔心。
蒙棘咳出口血,氣若游絲:“還行。”
“不錯,真是後生可畏。”沐汀拍拍他,對後者明顯的後縮視而不見,“如今按身體來說,你我也算是仙友了。”
蒙棘勉強把自己從沐汀魔爪下移開:“真人是說我心境修爲還不夠麼?”
沐汀微微一笑,先前若有若無的幸災樂禍一掃而空,倏忽透出七分超脫三分悲憫:“爲仙者無偏愛無私憤,不偏不倚方能守天地之公正,行伏羲之法則。你現下仍有心結,即便他人助你成仙,你自己看不通透日後恐有害無益。”
蒙棘默然。許久,他支撐着跪倒,鄭重拜下去:“蒙棘願入真人門下,求真人點化!”
“你要當我弟子?”沐汀假裝詫異,“這個……我不過一個小小天樑真人,道行也不高,師兄師姐們都還沒有收弟子呢……”
多日相處,蒙棘早摸透了她的脾氣:“蒙棘心意已決,若真人不願收我,我就長跪不起!”
收足了面子,沐汀喜上眉梢:“好徒弟快起來,爲師第一個收的弟子就已成仙,嘖嘖,就是師尊也沒有這運氣呢。”
蒙棘就坡下驢,連敬茶都省了。
沐汀思慮片刻,收起玩笑之色,神情慢慢嚴肅起來:“按例八尾玄狐得道後便是九尾狐仙,你這情況有些特殊,功德未滿而天劫已歷,仙骨已成,怕是大出仙界意料……眼下你法力還未恢復也看不出你是什麼品級,還是和我一同上天一趟問問司命星君,反正早晚要登記入冊。”
蒙棘低頭審視自身,頗有些爲難:“弟子現在法力盡失如何上天,況且這副模樣也太……”
沐汀拍拍胸口大包大攬:“有爲師在,徒弟還擔心什麼!”
沐汀本身也不過一個真人,論起來也就比地仙好上那麼點而已,常年在人間爲師父長生星君看家難得去天庭轉轉,此番上天她比蒙棘還興奮。
處處雲霧繚繞,整個仙界像是籠在巨大的雲紗裡,十里之外就朦朦朧朧看不分明,二十里之外人畜莫辨。都說仙界奇花異草亭臺樓閣美不勝收,真放在眼前,竟也沒有想象中那麼華麗炫目,反而讓人莫名就清心寡慾起來。
仙界最多的顏色就是白色,白色玉石的廊柱,白色磚瓦的樓臺,白色的橋白色的池,還有時不時不知從哪裡飄來的白色流雲——若非心知這是天界,蒙棘簡直要以爲自己來了義莊。
幸好花木還是該有的顏色,大多兩三成簇,星星點點綴在一片純白之間。
“原來仙界是這樣……”蒙棘心中感慨,暫時忘記了沐汀給他套上的、他幾次抗議都無效的白衣。
“天樑!”遠遠的有聲音傳來。
“好眼力。”蒙棘暗想。
沐汀欣喜:“紅鸞?”
來者紅髮紅衣,一團火似的衝刺到眼前。“你可算上來了!這幾日我都無趣死了,你快給我講講人間的事兒!”
沐汀暗暗心酸,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對紅鸞而言不過幾日功夫,對她可是打了好幾年雜啊!不過好在她收了個好徒弟,正好可以給自己漲漲威風,要是能誤導得其他人也下界去……咳至少也熱鬧些不是。“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大弟子蒙棘!”沐汀無比自豪,“九尾狐仙!”
紅鸞果真瞪大了眼:“你都收徒弟了?還是個狐仙!什麼時候成的我怎麼都沒聽說……”
沐汀謙虛:“剛成仙而已,正要帶去找司命星君登記入冊來着。”
紅鸞撇撇嘴:“司命星君忙得要死,剛纔聽說有道異樣仙靈沖天,驚動了九宸帝君,現在司命星君正拼命查呢。”
沐汀一驚:“異樣仙靈?從人間麼?”
紅鸞撓撓頭:“應該是吧,我只聽天府提到什麼伏羲之力的……奇怪,伏羲大神都寂滅了快一萬年,哪裡來的伏羲之力……”
“自己不讀書就別出來現!”橫插進來的聲音忍無可忍,“成天就只知道打聽些風流軼事,連伏羲之力都不知道,真該罰你多抄幾遍史書!”
蒙棘偏過頭望去,一個水墨色衣衫的儒雅男子抱胸倚在橋邊,臉上一派鄙視,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死記硬背的書呆子,有什麼了不起……”紅鸞努起嘴,小聲抱怨。
沐汀低低介紹:“這是文昌元君。”
文昌也不惱:“你比天樑早成仙千年,卻還是個真人連真君都沒修成,足見你平時有多不用功。”
紅鸞紅了臉:“我樂得自在。”
文昌攤攤手,忽而感慨:“四千年彈指間,伏羲之力全部甦醒,不知這回,承淵結局如何,我仙界結局如何啊……”
“承淵”二字就如千年寒冰化水一盆當頭澆下,蒙棘忽地上前:“敢問元君,這承淵究竟與天庭有何淵源?”
“承淵……”文昌還未回答,一旁的紅鸞先皺起了眉,“這名字聽着好生耳熟……”
“承淵,乃我神界不世出之戰神,也是如今除了沖霄真龍、渾天鳳凰、赤炎麒麟、冥池靈鰲四大先族外僅剩的先天神體。”文昌淡淡道,像是念着一行蒼白的文字。
經文昌一提醒,沐汀終於記起當初長生觀前那似曾相識的身影,當初學過的神界歷史接連而來,伴着畫卷上一個持劍獨立於九天梧桐之下的白甲戰神。“竟然是他……”
“我記起來了!”苦苦思索的紅鸞叫起來,“金色姻緣線!”
“什麼?”突然迸出一個自己不知道的詞,文昌急急問。
這回輪到紅鸞得意:“姻緣線分紅綠,紅線良緣,綠線孽緣,世間姻緣紅綠交纏錯綜複雜,都逃不開姻緣簿三生石,唯有這金線是連天都不知道的,是孽是緣都要聽憑造化——我在姻緣司牽了幾百年的線,除了當初自去仙籍的華觀帝君,就只有這個叫承淵的是金線。”
有不好的預感涌上,文昌皺眉:“那金線連的誰?”
紅鸞細細回想:“好像叫什麼……靈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