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也似的花瓣紛紛揚揚,像是浮在空中,周圍的景緻旋轉着變換,時而春日落英繽紛,時而夏至蟬鳴陣陣,時而秋風卷葉四散,時而冬意萬木蕭條。旋轉越來越快,而空中飄着的雪色花瓣依舊是原來的模樣,悠悠然地浮動。
“四季雪……”火紅衣衫的女孩癡癡望着,伸出手想要摘取下空中的花瓣。
眼角瞥見一抹身影,白衣白甲,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裡。女孩扭臉望去,那人卻倏忽不見。
與此同時,花瓣營造的世界突然迸裂,如漣漪般碎成細小片段,又如煙花般頃刻四散開去——黑幕鋪天蓋地而來,白衣白甲的影子急速移動到眼前帶來一陣眩暈,當女孩回過神來時,一隻手已經緊緊扼住了她的咽喉。
女孩可以感覺到那手指修長而有力,或許曾溫柔地拈起過樹葉花瓣,也或許曾一掌毀滅一個世界,而眼下,它正一寸寸收緊,伴隨着女孩的一點點窒息。
“阿沅!” 窒息的感覺一下子消失,新鮮的空氣重新貫穿身體,女孩扭曲的表情也漸漸放鬆下來,眼前一切已歸於混沌,連同她的意識。
老人看着險些在睡夢中自己掐死自己的小弟子,神情複雜——第四十九次了。
落葉在地上沙沙作響,似乎也是因爲感受到了空氣中漸漸瀰漫開來的肅殺氣氛而微微瑟縮。重重灌木中,有雙腳隱隱約約顯露出來。
女孩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桃木劍,小心朝着灌木深處走去。
“咳……唔……”
有微弱的喘息聲傳來,遮擋視線的草木被撥開,赫然是一個妖嬈女子伏在一名年輕男子身上千嬌百媚地扭動着身體,而那名男子直挺挺躺在地上,一下下無力地蹬着雙腿。
“大膽妖孽!竟敢害人!”一聲暴喝,桃木劍直擊女子而去。
那狐妖不慌不忙吸盡最後一口精魄,不急不躁伸了個懶腰,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伸展開來輕輕巧巧擋住桃木劍:“小道長怎麼這般心急,險些傷了自家人呢。”
“誰和你是自家人!”女孩掐訣結陣,桃木劍一分爲三懸在身前。
“我也是修道之妖啊,我們可不是自家人麼?”狐妖慵懶地靠在樹上,對着她眨眼。
“胡說!你吸食人精魄,分明已經墜入邪道!”女孩不爲所動。
狐妖頭一歪:“邪道不是道麼?”
“你……”女孩結舌。
狐妖吃吃笑:“小道長可知‘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女孩跺腳:“你休要曲解!這話的意思只是道法自然,衆生平等。”
大尾巴蜷成好看的形狀,狐妖環臂身前:“我吃魂魄也是爲了生存,世間弱肉強食比比皆是,可不就是‘道法自然’麼?”
“歪理邪說!”
狐妖一手拎起男子,把臉轉給女孩看:“你瞧他本身就是一副短命相,他命該如此,我也不過順應天道而已,何過之有?”
女孩果然仔細看了看那男人,搖搖頭:“我不會相面。”
狐妖驚訝:“連相面都不會,那你還修什麼道?”
女孩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術……術業有專攻!”
“小道長還需多多修行纔是啊。”狐妖一臉惋惜,“姐姐今日事多,就不與你多……啊!”
冷不防劍意森然,周圍的枯枝敗葉忽然飛旋而起帶着凌厲氣勢呼啦一下盡數釘在狐妖身上。無數傷口冒出黑煙,伴着“哧哧”的焦灼聲,眨眼間如花笑顏便碎成灰燼粉末。
“廢物。”
異常冰冷的聲音讓女孩打了個寒戰,回身望去,卻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白衣白甲,在陽光的印染下有種天神般的金色光輝,只是聖潔的顏色在他身上有種詭異——似乎那本該就是屬於他的顏色,又似乎這顏色在他身上極度不合適。
女孩有些不忍:“她雖食人精魄,但你把她打得魂飛魄散也太……”
那人掃她一眼:“殺便殺,多說什麼廢話!”
這種砸冰雹一樣的語氣讓女孩很不舒服,不自覺退了幾步後,說話也有些底氣不足:“你這話不對,若她有悔過之心也不是不能度化……”
“廢物。”那人哼了一聲。 女孩這才明白剛纔那句廢物也是指自己,頓時漲紅了臉:“你這人好沒禮貌!”
那人盯着她,危險地眯起眼:“這種身手居然也配做我承淵的對手,簡直是侮辱我。”
女孩莫名其妙,但也知道他說的絕非好話,本着出門在外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原則——更何況眼前這個一看就是惹不起的主——女孩收起桃木劍就要走。
強勁的煞氣自身後奔襲而來,攻勢太快,女孩只來得及回頭看到那錢塘江潮一般鋪天蓋地而來的白色光芒就不得不本能閉上眼。
驚濤之聲掠過,什麼都沒有發生。
等死的滋味太不好受,靜靜等了許久,女孩終於忍不住睜開眼,卻見眼前依舊一片樹木蔥籠,平靜地彷彿剛纔呼嘯而來的殺氣不過一場夢——唯一證明不是夢的是不遠處直直看着她的白衣男子。
那人眼中陰晴變換,似乎有欣慰和失望同時浮現讓女孩簡直摸不着頭腦。
“不錯,想不到你功力仍在。”
不知不覺經歷了一場生死,女孩怔了半天:“你到底是誰?我怎麼得罪你了?”
眼前一花,那人眨眼移動到她身前:“承淵,你這輩子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