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月內，黑水城新遷入二百多戶，多數都是西北逃難過來的，還有少部分境外進入。”西北前線，東浩明叛軍與鳶軍打得如火如荼，平民百姓不想受池魚之殃，只得背井離鄉，“您給出的限定條件是境外來客、人數七八個以上、在本地買了宅子但不登記入籍、看起來無所事事但也不缺錢。”
賀靈川給出的限定條件，已然十分具體。
“結果？”
“還真有那麼一夥人，非常符合。”司徒翰吃了個餛飩，“這十來個人果真是快八個月前來的，外地也不知道是哪裡的口音，在柏西客棧住了五六天，出手相當大方。我那時候當班巡過幾次，有印象；後來他們在黑水城買了大宅子住下來，對外都說是來這裡經商，還盤了個車馬棧，但那買賣做得有一搭沒一搭，從來也不去招攬客源，正經商人那麼幹早都餓死了。”
“他們平時還做什麼？”
“平時都待在宅子裡，很少跟外人交流。每半年的稅金倒是都按時交，從來不拖欠。他們頭兒姓章，叫章連海，可高傲了，習慣用鼻孔看人，出門時身後至少跟着三四個隨從。”司徒翰又道，“城門衛的兄弟們說，倒是經常見他們進出北門。”
“進出北門？”賀靈川沉吟，“往北去？”
“對，一去很多天才回來。”司徒翰道，“北邊就是紅崖路了。”
賀靈川笑了：“北邊是盤龍沙漠。盤龍沙漠出現異狀以來，他們是不是去得更頻繁了？”
“對，他們兩天前纔回來！”司徒翰擠了擠眼，“大少，你猜他們買下了哪裡的宅子？”
“哪裡？”賀靈川看他笑得見牙不見眼，心裡忽然有不妙的預感，“焯，該不會是？”
“對，就是您的故居！”
他見賀靈川眼一瞪，趕緊改口：“啊呸呸呸，我說啥呢？舊居，是您的舊居！”
賀靈川長長吁出一口氣，有點鬱悶。
原來自己的老窩被這幫人佔了。
當初賀家搬去夏州就沒想過要回來，在本地的資產就委託專人出售。
不過這也側面說明，這些人的審美不錯，畢竟賀氏大宅的佈局和景緻都由應夫人一手打造，是黑水城難得的精品宅院。
賀靈川又問了其他情況。
司徒翰都能答得上來。
他算是紅崖路上和黑水城裡的半個地頭蛇，紅白兩道通吃。城裡有什麼風吹草動，尋常人家還無感呢，他就已經知道了。
“對了，他們原本是十多人，後來不知什麼時候又多出不少新面孔。”
賀靈川目光微凝：“加人了？”
“那就不太清楚，我和弟兄們最近總出去。”司徒翰有自己的正事要辦，不可能每時每刻盯着這夥人。說到這裡，他左右看了看又低聲道，“大少，您吩咐我辦的事，已經辦好了。”
“沒人發現？”
“這哪能發現？”司徒翰笑道，“您看哪次流言蜚語能尋到根子上？再說了，盤龍沙漠本來就異象頻出，我們這也不算造謠，不過就是到人多的地方多叨叨幾句。”
盤龍沙漠的怪事能迅速傳播，有他一份功勞哩。
賀靈川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又塞給他一張銀票：“幹得好！替我給兄弟們帶個辛苦錢。”
餛飩也吃完了，後頭加的大碗寬面也吃完了，司徒翰抹了抹嘴：“我回去幹活了，大少有事儘管吩咐！”說罷跳起來搶着付賬，然後走人。
賀靈川剛走回客棧，攝魂鏡就問主人：“你給這個姓司徒的寫信，到底要讓他查誰？”
“天宮的人。”
“啊？”攝魂鏡沒想到在鳶國的邊陲小城，居然還能聽到這個詞，“天宮？！我們在這裡也要跟天宮打交道？”
“對。”賀靈川擠兌它，“你怕啥？我們在鳶國的地盤上。天宮使者現在可沒有主場優勢。”
雖然掛着“天宮”二字，但這些人現在只是外來客，絕不可能像在靈虛城那樣作威作福。這傻鏡子莫不是在墟山被他們打怕了？
鏡子嘴硬：“怕個P啊，我只是不明白他們來幹啥！”
“他們早就在這裡了。”賀靈川進屋就放了個結界，又拿鏡子到處照了照，“我在千星城遺址、在白沙矍都曾引動天羅星閃亮，還從墟山搶走了壺蓋，哪件不與大方壺有關？天神早就知道大方壺藏在盤龍沙漠，當然會派人過來查看，並且一時半會兒不會撤走。”
取不走大方壺，不妨礙天宮派人來此盯守。
“所以時間限定爲八個月內嗎？”攝魂鏡想了想，“哎？你怎麼知道他們在這裡一定會購宅？”
“幾個月內全住客棧，你受得了？”黑水城的客棧什麼檔次，他這地頭蛇能不清楚麼？
受得了啊。它只是面鏡子，只能跟着宿主行動，住哪裡不是住，有什麼受不了的？
賀靈川好像能聽見它內心的嘀咕，一拍鏡子道：“我跟天宮的人打過不少交道，他們自忖高人一等，在吃穿住用上從不小氣。白子蘄從白沙矍回靈虛城，那一路上的排場我們都見過了，伏山越比他都不如呢。在黑水城，這些天宮使者怎麼能忍受又小又逼仄的客棧？”
既然要長期監視盤龍沙漠，那肯定要找個舒服的地方住下來。
天宮劃撥的經費充足，外出的使者怎可能缺錢用？所以在這裡找個經商的幌子也不走心，地頭蛇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所以賀靈川即便還不曾親至，仗着那幾分打過交道的瞭解，遠程遙控司徒翰都能把天宮的人找出來。
鏡子只覺詭異：“你找天宮的人做什麼？”換作別人幹這種事情，不是最忌諱天宮嗎？
“舞臺都搭好了。”賀靈川淡淡道，“這場演出，怎麼能沒有他們的戲份？”
……
次日，賀靈川帶裘虎等人換騎駱駝，循北門而出，踏上紅崖路。
既然此行的目的是“評估紅崖商路”，該乾的活兒還是得幹。賀靈川得先帶胡沁等人走一趟紅崖路，實地觀察一番，然後再回黑水城去核查歷年稅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