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太深了,他有點遊不動啊。
表面上他還要說:“難道是岑家或者不老藥幕後黑手所爲,想轉移大夥兒視線?”
伏山越也想不明白,但他到頭來哈哈一笑:“管它呢,反正我們在靈虛城大大露臉。因爲涉及的勢力太多,不老藥案目前是最勁爆的話題,比東邊戰事更受關注,不僅浮空島上人人熱議,甚至靈虛下城也開始流傳,父王也應該很高興纔是。”
從上城流傳到下城,那就是從上層擴散到民間。權貴們本身未必頻繁進出浮空島,但島上服務他們的僕從可有十七八萬人哪,這麼巨量的人員上下流動,什麼八卦帶不出來?
尤其權貴官員吃癟,老百姓更是喜聞樂見。
從已知的情節來看,這案子至少涉及大司農、靈虛太子摯友(姚杏寧)、岑家、仲孫家、同心衛兩位統領,以及赤鄢國太子等各方權重,並且居然是由帝君親自指定天宮的白都使來查案,從官方層面確定了事件的高規格。
可以說要陰謀有陰謀、要對抗有對抗、要逆襲有逆襲,要反轉有反轉,滿足了平民對於污穢名利場的一切幻想。
瓜田裡的猹們都在歡呼雀躍。
就算是見慣了大場面的靈虛城子民,這回也覺得很過癮。
這案件的關注度越高,靈虛城後續給出來的交代就要越周全,才能迴應至少七百萬人的輿論關切,不可能再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了。
現在壓力給到妖帝和白子蘄一側。
“哦?”賀靈川一下子來了興趣,“麥學文曾是她的弟子?那就跟十多年前的青宮寶物被盜案有關?”
泥宮、人物畫像,的確都能跟青宮掛上鉤。
“規程?”伏山越咳了一聲,“反正就是這樣子了,四大國師的地位超然,有時候自主權很高。”
賀靈川皺眉:“奚雲河在她手下爲徒,好端端地爲什麼偷盜寶物?”
侍衛往回走,剛下樓梯走到自己屋門口,就聽見轟隆一聲巨響。
“青宮自查自審,然後清理門戶,靈虛城也就不再過問。”
他一咳嗽就嗆出一嘴灰。
伏山越罕見地沉默了下,而後道:
“我不知道。”
“賀驍!”那廝不會真被炸死了吧?伏山越不信。姓賀的堪比小強,從前自己怎麼搞都搞不死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爆炸就能成?早知道這樣,他就該早用,“別裝死了,快回話!”
仲孫馳面凝寒霜:“你去哪了?”
賀靈川呵呵一笑:“說不定是冤鬼不忿,重返人間翻案。”
“我……心煩,到下城走走。”
心浮氣躁的時候,他習慣回到幽靜的深水。水下也無人打擾,這有助於沉心思考。
“正是。”這個老夥計敏銳依舊,“十五年前,奚雲河偷盜大批青宮寶物出逃,後被擊斃落崖,半月後屍體纔在河下游被找到,腫脹腐爛。青宮過來認屍,確定是奚雲河。”
候在一邊的侍女,立刻抱着軟巾給他擦拭。
賀靈川的住處炸了。
多數人沉浸在夢鄉之中。
有冤就要申冤如果各種努力都求訴無門,那就別怪人家自己動手。
賀靈川住的客房,一半兒都沒了。
是的,除了赤鄢之外,他給自己找到的另一張更重要的護身符,就叫作“曝光度”。
無論是他還是奚雲河只開了個頭,暴風雨壓根兒還沒來呢。
“危險你個腿兒!”伏山越銅皮鐵骨、渾然不懼。他看樓梯都被炸飛一半,乾脆隻手撐跳上去,“賀驍!”
“畫得格外用心。”
衆人如夢方醒:“太子,前方危險!”
回到驛館,賀靈川拍拍伏山越的肩膀,就回自己客房了。
他剛過二重門,一擡頭竟然見到曾祖父坐在門邊,木杖就在手邊,不由得一驚:“曾爺爺!”
可仲孫馳是什麼人,曾孫一個眼色,他就懂了,木杖往地上重重一敲:“你真去了!你幹什麼了?”
這裡可是靈虛城臥虎藏龍的天下第一城。臭小子剛來就敢這麼東搞西搞,小心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問,全由着青宮自己來?”賀靈川大奇,“事後也不再把關審查?這符合規程麼?”
“沒去找赤鄢太子的麻煩?”
伏山越看看天色,月明風清:
這大瓜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賀靈川也是始料未及,但這對他來說利大於弊。
一根斷木飛出來插在前方地面,他方纔若是站靠前兩步,就被戳老二了。
浮空島。
她必須非常小心,因爲老鮫人前胸、後背和兩肋的鱗片已經大量脫落,這就像人類沒了皮膚,軟肉多擦兩下都會刺痛。
緊接着,伏山越衝出自己的住處,經過侍衛身邊時怒吼一聲:“還站着幹嘛!”
“青陽國師說,奚雲河對她些念想,後頭卻被她逐出師門、下令追捕,因此憤恨難平,佈下了專門陷害青宮的線索。”
男人給女子作畫格外仔細,要麼收錢辦事,要麼心中有她。
他又喊幾聲,迴廊對面的雜物間纔有人應道:“這裡……咳咳!”
中午,仲孫策姍姍而回。
他擡頭看向事故來源,目瞪口呆:
賀靈川長長伸了個懶腰:“所以說,好戲纔剛剛開鑼。”
有這血淋淋的例子在前,整個仲孫府陰雲密佈。
“奴婢不知。”
爆炸剛過,說不定還有二爆、三爆。
伏山越一個大跳過去,見到迴廊的木板都被炸飛到這裡來了,廢墟里緩緩坐起一個人,灰頭土臉,正是賀靈川。
“現在看來,奚雲河把不老藥案的線索指向了青宮。”他問伏山越,“如果這是真的,帝君要怎麼辦?”
他的知名度打開了,別人想暗中收拾他,難度突然上升。
攝魂鏡一直旁觀都看得膽顫心驚:“你這是刀尖上跳舞。”
“奚雲河天資過人、聰穎勤奮,青陽國師多次委以重任,甚至想過讓他繼承自己的衣鉢。”伏山越喝了口水,“哪知就在這時,青陽國師查明他是異國奸細。奚雲河特意弄出宮藏珍品失竊案,想要轉移青宮注意力,以便自己逃走,結果沒能成功,被識破追捕。”
仲孫馳眉心皺出的豎紋更深了:“老大呢,怎麼一個白天都不見人?”
木屑、浮塵,各種稀奇古怪的碎片,在空氣中翻飛。
仲孫策心頭一跳,趕緊搖頭:“沒有沒有。”
“十五年前這個奸細案,是誰審理的?”賀靈川沉吟,“該不是像仲孫謀審白肩雕案?”
他這兩天本來就煩心得覺都睡不好,這一下怒氣上頭,乾脆命人把曾孫院裡的小廝拖去血池,直接餵了鯊魚。
賀靈川哦了一聲:“我怎麼感覺挺成功的呢?”麥學文,哦不,奚雲河他人也逃了,珍寶也帶走了。
對他這樣的無名氏來說,只有站在聚光燈下,黑暗中的魑魅魍魎才暫時撲不到他身上。
此時月過中天,已是兩個時辰之後。靈虛城雖然是個不夜城,這會兒街上也沒什麼人了,屋舍的燈也熄得差不多,連狗都不叫。
伏山越也笑了:“可不就是?”
“吃飯啊?我知道有家館子,酸漿魚肉做得不錯。”
“不錯,青陽國師已經認定那是‘泥宮’了。並且她看過麥學文的通緝繪像,認爲其形貌舉止酷似奚雲河。”
仲孫馳在自己的水下園林待了一個多時辰,才游上岸來。
雖然大公子已從敦園發賣會上買回老家主想要的東西,但老人家這幾天心情仍然低鬱。
暫時。
他還沒來得及擡頭,就被強大的氣浪掀翻在地。
賀靈川把身上的木板推走,再扔掉半隻破碎的茶壺:
伏山越又道:“對了,我去追摘星樓的查案進度。白子蘄派人跟我說,他們拿着線索去找青宮,並且青陽國師基本指認,麥學文就是她曾經的棄徒奚雲河。”
“沒事兒吧?”
兩人吃到酩酊大醉,乘興方歸。
“他藏在霜露鎮那幅立像,是自己繪的?”
“蝸蟾的背殼,的確是青宮丟失的寶物?”
“沒死。”
“你請客就行。”賀靈川沒有二話,說走就走。
他爲此發過很多次脾氣了。
“是的,青陽國師指認,那是奚雲河在二十年前某次慶典上給她繪的像。”
仲孫馳派人去問,結果個個回報不知,僅有一個小廝道,大少爺早晨外出,至今未歸。
他走得東倒西歪,腳下輕飄飄地沒有重心,伏山越的侍衛要扶,他擺手連說不用,自己推門進屋。
……
老頭氣得拍桌,砰一聲響,震得所有下人一起跪倒:
“都說盯好老大,伱們眼全瞎了,看不見他出去?”
仲孫策下巴繃緊:“伏山越最近得意洋洋、四處顯擺,我看他實在來氣。他父親殺了您兒子,他殺了我弟弟,居然還能大搖大擺行走靈虛城,到處都有人對他阿諛奉承!”他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當真、當真是沒有天理!”
在敦園受辱後,他是越想越氣,恨不得將伏山越抓來碎屍萬段。
“您不知道外面都傳遍了不知道他們都怎麼笑話阿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