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泊清立刻道,“他只跟我提過一嘴。後來仲孫謀追到白沙矍查案,吳伯才請我出面。”
“大司農呢,他牽涉多深?”
“與我岳父一家無關!”岑泊清急急道,“吳伯行事隱秘,從沒在他們面前露出破綻。大司農對我們暗中行事全不知情!”
伏山越冷哼一聲,充分表達了不屑。
白子蘄向記錄口供的小吏伸手:“給我看看。”
口供奉上。
他三兩眼瞟過,見上面記敘還算完備,不由得點了點頭,拿給岑泊清道:
“簽字畫押。”
岑泊清看完,簽下名字,並按指印。
在這期間,小吏再飛快謄抄一份,再由岑泊清簽名畫押。
一式兩份。
“這侍衛有什麼特別的?”
伏山越攤手:“公事就要公辦,我得給遇害的子民一個交代。”
岑夫人如入無人之境,見到白子蘄也只是眉頭一皺,對邊上的伏山越視而不見。
傷上加傷,就算白子蘄手握靈藥,程俞短時間內想恢復哪有那麼容易?
“有別的證據?”
獵殺靈虛城信差和貝迦妖民取珠、參煉不老藥、刺殺赤鄢太子使者、僞證栽贓。光前兩項就是大罪,後面的可算可不算。
岑夫人接過來一目十行,越看眉頭越緊、臉色越沉。
“我夫君把外務都交給吳楷去辦,一定是這人累我夫君!吳楷在靈虛城住那麼久,怎可能一點痕跡不留?他雖然謹慎,但跟他接頭通消息的人,卻遠不如他謹慎,三兩下就被我試出來了。”岑夫人看了岑泊清一眼,“爲救這個糊塗蛋,我真是費了好大工夫!”
這比她聽說的,嚴重多了。
這些剛做好,白子蘄臉色微變:“來了。”
更何況,岑泊清跟劫害靈虛城巡察使的麥學文還有關聯。
“當然。”岑夫人螓首微擡,“沒有證人,我怎麼敢來擾你辦案?我把那個戲子綁來了。”
“審其他人。”
岑泊清點頭,岑夫人冷笑不語。
“吳楷和岑泊清互相指認,互道主犯。”白子蘄搖頭,“情理上說,哪有老僕是主犯、主人是從犯的道理?”
岑夫人又問白子蘄:“你要一直把他關在這種地方?”
白子蘄按壓程俞頸脈,而後點頭:“再弄醒就有不妥。”養傷最好的辦法,還是睡覺。“明天午後再審吧,那時他應該醒了。”
他雖然發訊回靈虛求救,但事關重大實無把握。過了這麼多天都沒人來,他以爲夫人不會來了。再說白沙矍這裡亂得他六神無主,否則一定三緘其口。
其他幾個則是岑夫人的女婢和侍從。
這種猛女,他是萬萬不願招惹的,於是悄悄往伏山越身後退了一步。
岑夫人哼了一聲:“審案不講證據,改講情理了嗎?”
白子蘄這才緩緩道:“岑夫人,可以將供詞還給我麼?”
她還沒跋扈到抓着靈虛要犯破圍而出,還在都雲使眼皮底下。
伏山越管住嘴不與她爭辯,快步離開了縣大牢。
至少有七八人正在靠近。
白子蘄再一次叮囑這對夫婦:“如果岑泊清再次出逃,無論自走還是有人幫忙,大司農家都脫不了干係,你二人可明白?”岑泊清身上帶鐐銬,用不出武力,但姚杏寧可沒有枷鎖。
至於賀靈川,她好像根本沒看見這個大活人。
“是麼?”岑夫人指着岑泊清的牢房,“把門打開,我要住進去!”
“好,好,岑夫人幫了我大忙!”白子蘄笑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哦?”白子蘄精神一振,“岑夫人這裡有證人了?”
“這是怎麼回事?”
走在縣衙院子,伏山越忽然叫住前方的白子蘄:
她昂首挺胸而來,走路虎虎生風,樊勝與其說是半攔在她身前,不如說是跟她一起進來,並不敢加指於其身。
賀靈川心裡微鬆,看看屋子四角的蠟燭。
岑夫人深呼吸兩下,伸手道:“給我看看供詞。”
“岑府的二等侍衛。”
“我得陪着他,不然幕後真兇想取他性命怎辦?”岑夫人冷笑,“你們能護他周全?仲孫謀都死了呢!”
伏山越在一邊低頭摸鼻,不發一語。
直到最後一字看完,她久久不語。
邊上的侍衛稟報:“都使大人,他喝了幾口水,傷勢難支,又昏睡過去。”
聽到這裡,賀靈川就覺得靈虛城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這些人相互之間全認得嘛。
白子蘄微笑,一抖手中供詞:“岑夫人,岑泊清已經招供。”
他正愁不老藥案沒有新進展。
伏山越一邊往縣衙裡走,一邊問:“誰?”
主犯從犯,量刑大不相同。
他不動聲色吁了口氣,緊趕慢趕,總算趕在岑夫人撞進來之前,讓岑泊清畫押認罪了。否則這場審訊不知道要變得多漫長。
看這氣場,賀靈川不難猜到這位就是岑夫人,大司農長女姚杏寧。
岑夫人難以置信地看向岑泊清:“你爲什麼不等我來!”
岑泊清在她的目光中羞愧低頭。
岑夫人遞迴供詞,努力平整氣息才道:“外子辦事糊里糊塗,被吳楷利用。想問出主謀,你得去審吳楷。外子充其量就是從犯!”
很快,賀靈川就看見梯口奔下數人,最前方的赫然是一名美貌婦人。
但她一眼瞧見牢裡的岑泊清,臉色驟變,幾步奔來按着牢柵道:“二郎,你還好麼,可曾受私刑?”
白子蘄看了樊勝一眼,後者撓頭,很虛。
白子蘄皺眉:“岑夫人你又沒犯法。”
“跟我來就是。”
伏山越抱臂:“那麼,白都使現在要做什麼?”
最糟糕的是,岑泊清本人已經認罪,還是當着白子蘄的面!
這下子,想翻供都難如登天。夫君怎麼糊塗至此呢?
她也沒料到白子蘄來得這麼快,假如自己早一天抵達,情況何至於此!
岑泊清大喜,抓着她的手如抓住救命稻草,一下子眼眶就紅了:“杏兒,你怎麼、怎麼來了!”
白子蘄恍然:“對的,這就去審。”說罷叫人把姚杏寧帶來的新犯押入縣牢。
緊接着,衆人都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
他就知道程俞的魂傷很可能還沒康愈,百面夢魘有多強大,給程俞造成的反噬魂傷相應地就有多重。要不是這人道行了得,換其他咒師來說不定直接就暴斃當場。
岑夫人冷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父子打什麼主意,道貌岸然!”
姚杏寧柳眉倒豎,轉頭怒視白子蘄:“白都使,外子有官職在身,怎能輕易下獄拘押!”
可現在……
白子蘄心道牢裡的規定是閒雜人等不能隨便進出、逗留。但他不想再跟這位岑夫人討論“閒雜人等”的定義,只得道:“岑夫人自便。”說着向牢頭打了個眼色。
找那戲子出來,她說得輕描淡寫,實際卻不那麼容易。
岑泊清低頭,不敢與她對視。
賀靈川則暗中給這位岑夫人豎起大拇指,這番話也能當着都雲使的面說出來?
白子蘄轉身往外走,去提岑夫人帶來的“人證”。
當然她有修爲在身,樊勝攔來攔去,虧在不敢真對她動手。最後岑夫人還是瞅準機會閃過中線,衝入縣大牢。
……
他全程旁觀一聲不吭,岑夫人卻叫住他道:“伏山越,聽說是你派人狠咬我夫君不放?”
牢頭過來打開牢門,岑夫人昂首走了進去。
白子蘄遞去供詞。
“尊夫如今已是嫌犯,哪裡也不能去。”
他留下程俞是要查另一件案子,否則哪管這人事後死不死,弄醒了直接拷問。
伏山越也往外走。
等到他們走回隔間,卻見程俞雙目緊閉,好像又睡過去了。
方纔他是百般阻撓,拿都雲使當擋箭牌,岑夫人還是挺胸擡頭向前衝,逕直往他身上撞。
岑夫人冷冷道:“吳楷常年都在我府中做事,不能隨意離開,有情報也要通過別的渠道遞出去。我這裡有人指認,說吳楷時常去聽荷苑聽曲子,趁着吃茶水、打賞角兒的名頭收送情報。”
岑夫人催促:“這裡的規定只說嫌犯不能出牢,沒說我不能進去,對吧?”
聽戲打賞是個常事兒,臺下人都掏錢給賞,吳楷就不醒目了,的確是掩蓋行蹤的好辦法。
她年過三旬,英眉鳳眼,雖然紅脣桃腮,但目光鋒利能割傷人,一眼就能震懾宵小。
本來魂傷就最是難養,方纔程俞又被燈靈炸了個滿堂紅,身體也受重創。
“白都使,方纔那個姓程的還沒審呢。”
白子蘄另找了一個隔間。很快,岑府的侍衛就被帶了上來。
“薛三,你方纔說是岑泊清派你去守程俞的屋子?”
“是,是。十來天前吳伯指派我去照顧人,就是程俞程先生。”侍衛囁嚅,“我見到他時,他也是昏睡不醒。說是照顧,其實我就是坐在屋子裡守着他,定時喂他喝點水,同時觀察桌上的瓶子,還有屋外的繩鈴陣。”
“瓶子和繩鈴陣,都是什麼東西?”
侍衛把這兩樣的外觀描述一下,而後道:“吳伯交代,如果繩鈴響了就通知他來;如果瓶子裡的紅燈籠熄滅了,就把瓶塞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