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宗武死後,青陽、重武、賀驍這幾人都異常忙碌。”白子蘄沉吟,“再說薛宗武之死,受益者是誰?”
侍童立刻回答:“青陽國……監國。”
白七則是道:“彷彿賀驍過得更好。”
“表面上是青陽拿到了短期的利益,力壓爻王一頭;但賀驍給爻王支招以後,形勢很快就反轉了。”白子蘄又啜茶一口,“無論是幽湖別苑,還是都城東擴,你看這兩個計劃像是臨時想出來的麼?”
兩個隨從互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不瞭解天水城的方方面面,哪能因地制宜、因勢制宜,提出這些方案?
不瞭解朝堂的局勢和爭鬥,賀驍哪可能幫着爻王成功反擊青陽?
“這都是處心積慮的設計。”白子蘄喃喃道,“賀驍對天水城、對爻國君臣的研判很深哪,但表面上看,他還是第一次進天水城。”
他深吸一口氣。
晚風送來曇花的清香,沁人心脾,但白子蘄卻嗅到一點點陰謀和不懷好意的味道。
隱藏得很深,但他還是察覺到了。
賀驍和九幽大帝到底有沒有關聯?白子蘄也還沒拼湊出直接證據,但他從踏上閃金平原、聽見賀驍的名字開始,心底就有些在意這個人。
原本說不上爲什麼,只能歸結於長年鍛鍊的靈覺使然。
但白子蘄現在明白了,這是因爲他潛意識發現,自己看走眼了。
賀驍在貝迦時,白子蘄不僅調查他,還與他同行一路,從赤鄢一直走到了靈虛城。當時他對這個年輕人的評價,是機敏仗義、不畏強權、敢做敢當,而且相當聰慧,如果不死在靈虛城,則日後必成大器。
這一次來閃金平原,再透視賀驍所作所爲,白子蘄才發覺自己從前的判斷偏頗。
這廝分明心思深沉,謀定而後動。
從前在貝迦,賀驍在他面前的模樣,甚至在伏山越面前的模樣,很可能都是裝出來的。
想到這裡,白子蘄目光微微一凝。
正好又一陣晚風吹過,曇花開放更盛。
等等!回頭再想一想,爲什麼會在赤鄢國遇到賀驍?那時他在調查大方壺的異動!
賀驍和伏山越正好就在那一大片調查範圍之內。只是白子蘄自己都被捲入不老藥案,不得不接手。
回到靈虛城之後,他對賀驍依舊有些懷疑,所以妙湛天才對賀驍動用了真實之眼。
賀驍順利通過女神的檢驗之後,白子蘄只得壓下對他的疑慮,畢竟他不能質疑女神審判的公正。
這一次他來到閃金平原,本來是爲了調查九幽大帝。
九幽大帝與黑龍、與大方壺的關聯,是天神關注的重點。
偏偏賀驍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再一次走進他的調查範圍。
一旦他的追查目標與大方壺相關,就算隔着千山萬水也能再遇賀驍,天底下真有這種巧合?
蓬國、白毛山、石胄頭、柳坪、芒洲和涿洝……他是循着九幽大帝和千幻真人的線索追到這些地方的,卻處處都能聽到賀驍和仰善羣島的消息。
就在這時,一頭青雁落到客棧窗臺,口吐人言:“白都使!”
侍童走過去,給它喂顆丹藥,然後從它口中接過一個尾指長的小竹管子。
竹管很細,然而從中拽出來的絲帛卻悠長不斷,薄若無物,展開來竟然有一平尺,上面不少小字。
侍童展開來仔細看了幾眼,然後遞送到白子蘄面前:“都使大人,這是最後幾處黑蛟印記附近的勢力說明。”
在蓬國追查九幽大帝線索的時候,白子蘄就叫人收集資料,以那十幾處黑蛟印記爲中心,一天路程之內的官方、非官方,武裝的、非武裝的勢力都查清楚。
這活兒可不容易,白子蘄發動了貝迦在閃金平原上的力量,甚至讓手下拜訪了諸多野神,這才把調查慢慢推進。
偵查辦案,絕大多數時間是很不爽的,耗時耗力,往往又沒成果。
以白子蘄這一行人的行動效率,也耗時許久,才把這些資料一點一點收集、一點一點拼湊起來。
“我看看。”白子蘄接過來瞅了幾眼,順便把之前的資料也拿出來,放在桌面比對。
有沒有重合的?
當然是有的。
某些勢力的名字,會在幾份情報裡面都重複出現一兩次。有沒有哪個勢力,在十八個地點附近都出現呢?
沒有。
白子蘄仔細看了半天,手動一個個排除掉。
風評不好的地方勢力,劃掉。
山賊匪窩,劃掉。
最後能留下來的,除了豪紳莊主之外,居然以商會組織居多。
“昌隆武行和仰善商會,居然只有三份資料提到?”這個頻率是完全合理的,畢竟仰善商會在閃金西部和中部經營得紅紅火火,分舵遍地開花。
白七在邊上道:“這個博士禮也出現了兩次,他本身領導一支義軍,自己也有幾處莊園。”
“不是他。”白子蘄擺手,“九幽大帝不會自己走到臺前。”
“藏得很深哪,這清單上必定有些組織幕後是被九幽大帝操控,作爲掩護他們行動的外部僞裝。”表面上看不出異常,“這種細節,不僅能考慮到,而且能辦到。也即是說,他對閃金平原的滲透格外深入,想辦的事無有不成。這就可怕了。”
閃金平原的混亂,地方勢力的各自爲政,就是九幽大帝最好的掩護。
所以白子蘄才把追查重點放到小桃山莊。爻國境內環境與外部平原大不相同,他希望在這裡釐清線索、找到突破口。
現在他眼前放着兩塊布帛,上面的血字都已經發黑。
一塊寫着“死有餘辜”;
另一塊的字就多了,“罪大惡極,罄竹難書!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這是九幽大帝分別給齊雲嵊、薛宗武留下的判語,當時是掛在他們人頭邊上。
白子蘄就看着這兩塊血布陷入了沉思,不覺時間流逝。
窗外,曇香濃烈。
他這般態度就是不想受到打擾,侍童在邊上肅手而立,連呼吸聲都要放輕,更不敢上前斟茶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