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就要做得漂亮點,何況我聽說,他和青陽真是不對付。”
董銳打了個飽嗝:“你不是說,初期在天水城只要小打小鬧?”
“這就是小打小鬧,要讓爻王看到,我替他爲難青陽的同時,只是想借機賺點小錢。”賀靈川攤手,“我們介入天水城的時機非常好,青陽剛剛藉着薛宗武之死佔盡了便宜,心情應該很不錯,並且佔上風的人總是比較大度。只要爻王別太過分,她大概懶得計較;反過來說,爻王自己壽典在即,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只想出口惡氣。所以,他們現在的鬥爭意願都不強。”
“這有什麼好的?”
“他們若是互相傾軋,外人一進入就會被碾碎,沒有多少迴旋的餘地。”賀靈川笑了笑,“我說入場時最好風平浪靜,但沒說天水城會一直這麼太平。爻王以爲只給了我一個小活兒,小人辦小事嘛。但是事兒越小,操作的空間越大。”
他一定會在青陽和爻王身後,狠狠推他們一把。
董銳撇了撇嘴,爻王這是引狼入室,不知道眼前這廝最擅長把事情搞大嗎?
賀靈川伸了個懶腰,“休息吧,明天起有好戲看了。”
……
次日,爻廷召集百官晨會。
大型廷議,一個月最多一兩次。平時爻王都是拉幾個官員去偏廳開會,有事兒說事,很少這麼興師動衆。
畢竟大典在即,這次會議就以籌備壽典爲名目。爻王檢查了籌備工作的各項進度,官員們當廷提的問題,當廷就要解決。
然後,他就把當天的外事接待要職重新排給了晴王府!
百官們面面相覷,嘴上不說,心裡都很驚訝。
前陣子,青陽監國“暗中”收集晴王府的罪證,也宣之於衆,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裡話外都指向晴王府。
雖然青陽監國突然間不找這些人的麻煩了,但爻王對晴王府卻沒好臉色,還藉故收走章家多項權力。
晴王府在天水城向來行事高調,它吃這一次教訓,廷中多少人拍手稱快?
前天上午,君上還藉故把晴王府罵了個狗血淋頭。兩天不到,他突然又對晴王府和顏悅色,不僅好言安撫一番,還委以重任。
到底什麼原因,讓君上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這兩天當中,晴王府做了什麼?
或者說,做對了什麼?
第二項議程,是天水城的擴建。廷上還是各執己見,莫衷一是——
和以往一樣。
因爲這個議程再一次討論無果,爻王臭着個臉,進入下一個議程時就卡住了兩個工程不給批准,又把三個撥款的申請直接給砍沒了。
“國庫空虛,孤和王廷都沒錢了,你們還敢報出這麼高的預算?是打算自己拿錢堵上缺口嗎!”
幾個官員被他罵到低眉耷眼,頭都不敢擡。
最後,爻廷又公佈了一批官員的升遷。
下朝之後,又是官員們聚首私議的時間。他們很快就得到了兩個消息:
首先,赤堡發賣會昨晚拍出了幽湖別苑的第一幢精舍,就是由晴王府收入囊中,耗資三萬八千兩。
多數官員聽見所謂的“幽湖別苑”都是大吃一驚,忙問怎麼回事。
那塊王族領地環境優美,養花養草養蚊,但就不給外人居住。這“幽湖別苑”又是個什麼項目?
自然有人給他們解說,這是君上特批給外國商人的地塊,將來要建別苑精舍,要對外出售。
“對外出售”這四個字,又實打實驚住了一批官員。
有錢就能住進去嗎,不必是王族身份?
然後就是浮想連翩。
不過一幢精舍怎麼能值三萬八千兩?晴王府嗅到了什麼機會,纔出手拍下這麼貴的宅子?
第二個消息,是宇文家、古家也預購了幽湖別苑的精舍。
宇文家要的是面湖第一排的好屋,作價比晴王府低一點,面積小一些,直面的景緻也沒那麼好,但價格同樣不賤,要三萬三千兩。
古家則定下後排精舍,據說會有湯泉直接引入後院,價格是兩萬七千兩。
大家一聽,直呼離譜。
幽湖別苑都還沒開建呢,只遞交了幾張圖紙,就能賣掉三套豪屋?
那十萬兩銀子,是不是賺得忒容易了!
當然衆官員立刻就會聯想,爲什麼晴王府、古家和宇文家都搶着去買幽湖別苑?
他們又不缺住的地方。
那就是幽湖別苑具備額外的“附加值”,而且很貴!
而這三家肯花大價錢去買,說明他們覺得很值。
晴王府、古家和宇文家的共通之處是什麼?
這三家都是身居高位、財大氣粗,晴王府不必說了,古家和宇文家都是深得爻王信任的官商,本身就有好幾位在廷中任官。
連他們都搶着要的東西,能沒有價值嗎?
就有幾個世家子仗着自己和古瑄關係好,趕緊找他來問:
“古兄,這幽湖別苑是怎麼回事?”
古瑄和其他官員辯論都城的擴建,正在慷慨陳詞:“天水城上次擴建都是六十年前了!我前天經過白蠟街,就因爲一輛馬車輪子壞在馬路中間,整條街就被堵了半個多時辰!那可是天水城最繁忙的主街之一,卻只能容兩輛馬車並駕!說出去誰敢信,中心城區的路面比鄉下小城的都窄!”
說完這句,他才纔回頭走向衆人,一邊道:
“你們不都知道了麼,幽湖要蓋起別苑了,我等都能去買。”
能買不代表要買。
其中一人笑道:“你家到底悟透了什麼玄機,也給我們說說,別讓我們矇在鼓裡。”
古瑄反問:“現在誰住在幽湖小築裡?”
“青陽監國呀。”人盡皆知。
古瑄順手蘸水在桌上畫了個地圖,然後在圖上一點:
“這是幽湖小築的位置。”
他在對面又加十幾個小點兒:
“這是即將興建的幽湖別苑的位置。”
衆人一看,眼睛都瞪大了:“啊這,這不就在幽湖小築正對面嗎?”
“對,只隔着一條淺灣。”古瑄笑道,“別苑建好之後,住在這裡的人,就要跟青陽監國成天當鄰居了。”
場內鴉雀無聲。
幽湖那麼大,什麼地方不能蓋樓,這座別苑爲什麼非得建在幽湖小築南邊?
大夥兒都不傻,想想最近朝堂上的劍拔弩張,這事兒能跟青陽監國沒有關係?
都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幽湖本是青陽監國獨享,連王族都不敢住去那裡。現在冒出這麼多“鄰居”,青陽監國能開心嗎?
反過來講,這裡的住客會讓青陽監國不太高興。
所以,誰在這裡買房,誰就是觸青陽監國的黴頭。
有人結結巴巴:“那,這,古兄還花二萬多兩買這地方?”
這不是特地花錢去得罪青陽監國嗎?
古瑄笑道:“兩萬多還是賀島主給我的友情價,昨晚白坦白老將軍去買臨湖第一排的精舍,花了五萬兩!”
衆官員大驚:“啥?”
“什麼時候的事?”
“早晨進宮路上,白將軍自己說的,我聽得一字不漏。”白坦說起來,那叫一個聲如洪鐘、那叫一個得意洋洋。
見他神情,古瑄就更慶幸自己昨天下手得早。
邊上已經有官員回過味兒來:“難怪晴王府今天重得君寵!”
“可見王上對晴王府此舉,相當滿意啊。”
“對了對了,方纔人事任免,白恆波也升任廷尉監。”誰不知道白恆波是白坦的親侄兒?等升職等了很久嘍。
昨晚買了幽湖別苑的,今天都得到了爻王的嘉獎。宇文家和古家,那也另有賞賜,宇文胥的兄長還得到御賜長劍一口,那也是中古時期的神兵。
聰明人反應過來了,這哪裡是買外地商人建造的精舍?這分明是給爻王的投名狀!
買了幽湖別苑的地產,那就是站到青陽監國對面——既是區位事實,也是實際意義。
偌大一個王廷,多少官員各懷心思。
人心隔肚皮,他們是忠於爻王還是向着青陽,爻王怎麼鑑別?
現在,幽湖別苑就是個契機。
在這買下精舍的官貴,會被蓋上一個印戳:
忠君!
這是向王上表忠心的機會啊。
這機會不得了、這份量不得了。
花個二三萬兩,就能博到一個君心大悅,很可能得君重視、平步青雲。
晴王府不就打了個樣兒?
划算嗎?簡直太划算了!
這裡多少人爲了送一份別出心裁的壽禮而費盡思量,突然有這麼容易討好爻王的辦法,爲什麼不用!
現在知道,爲什麼這幾家大佬要搶買精舍了吧?
第一手資料,第一手獲益。
想明白的人,臉上就微微變色:“啊呀,這要是不買……”
這要是不買,就更容易被貼標籤了。
是不是三心二意?
是不是首鼠兩端?
是不是對君不忠?
是不是暗投青陽?
青陽監國的確能在爻國呼風喚雨,的確有莫大威能,但官員們的俸祿是爻廷給的,官員們的升遷是爻王定的。青陽監國有本錢得罪爻王,但他們可沒有!
那個姓賀的外國商人無端端要在幽湖建什麼別苑,一下子就把這道選擇題砸到他們臉上。
站隊國君,還是向着青陽?
快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