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說了那麼多話,真的是就差一句告別就完美了。
可最終他也沒能把事情辦完美。他總覺得現在告白還不是時機,可是時機到底在什麼時候,他也說不清楚。
現在既然把什麼話都說開了,江望覺得自己活的輕鬆了很多。
他可以放心的把女兒交給連雅頌照顧,然後自己朝九晚五的上下班,一回家就能看到連雅頌準備了一大桌飯菜等着他,恍然和他夢中的夫妻生活一模一樣。
一連三天有這樣的場景,真讓江望覺得像是做夢。
三天後,夢就該醒了。
最後一頓晚餐,連雅頌是拉着行李箱來跟他告別的。
雖然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幕了,但是提前都沒跟他打一個招呼,就忽然把行李收拾完了,機票也訂好了,江望還是覺得,連雅頌對他其實沒多少感情了。
“哪個國家?”江望抽出溼巾來擦擦手,淡定的坐到了餐桌旁。
連雅頌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什麼。
她拿出手機,調出來自己那張機票的通知短信,一邊遞給他看,一邊說道:“暫時先去西非的喀麥隆,往後還不知道會不會有變動。”
江望掃了一眼短信上面的字眼,淡淡笑道:“喀麥隆還不錯,起碼和中國大陸交好,而且我記得中國很多的援非項目都在那邊有基地的。而且那邊埃博拉病毒擴散的不算厲害,疫情相對來說沒那麼嚴重,你應該能應付的來吧?”
連雅頌有些欣慰的點點頭,道:“這次的任務主要是調查瞭解喀麥隆當地的部落紛爭,我去了要先接受幾天的語言培訓,起碼能懂他們那裡的手語和基本的土著語,否則萬一落單了,連向當地人求助都沒辦法。”
江望手中的叉子驟然落下,叮噹一聲撞在了盤子上。
他低着頭,額頭的碎髮幽然垂下,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連雅頌看他忽然沒了動靜,便試着問道:“怎麼了?飯菜不合胃口嗎?”
她有些擔憂的看着自己弄出來的一大桌子菜,有些後悔自己爲何非要作死弄一出西餐來道別。
她煎了牛排,煮了紅酒洋梨,烤了鱈魚芝士披薩,還拌了時蔬水果沙拉,熱熱鬧鬧的給兩個人準備了一大桌子,氣氛調動的也不錯,就是沒考慮到江望其實不大愛吃西餐這一點。
但是她原本想的是,江望本來就不挑食,而吃西餐顯然比吃中餐的氣氛要很多。她想爲兩個人的道別留下很美好的回憶,所以特地準備的西餐紅酒牛排。
江望沉默良久,才重新拿起叉子,然後慢慢的切着牛肉,緩緩開口道:“去那邊小心點,千萬別落單。手機別用蘋果的,換成歐洲的這些牌子,信號會好一點的。去了那邊,見了當地人先說一句‘Ami,monpote’。這是‘朋友,你好’的意思,會顯得你很懂事,這樣人家纔會對你和善點。記住,時刻以自己的性命爲重,你還有個女兒等着喊你媽咪。”
連雅頌能聽得出來他話語中的溫情,儘管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語調是沒有任何起伏的。
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能得到他這一番叮囑,感覺也就夠了。
她其實挺喜歡現在這種相處狀態的,甚至有些感謝這次去非洲當戰地記者的機會。
因爲如果不是前方有這麼一個危險的深坑等着她去跳的話,江望不會這麼快就和她和平共處起來的。
江望是個精明的男人,向來懂得珍惜手上僅有的資源。
如果她只是穿梭於城市中的一個普通白領上班族,那麼江望會覺得,你我有的是時間相互折騰,所以我沒必要先拉下臉來跟你和好,我大可以再次拿自己的人格魅力使你折腰,最後讓你自己乖乖回到我的懷抱。
他完全有資本這樣想,而且想必他們重逢之初,江望就是這麼想的。
所以第一天見面的時候,他的態度纔會那麼惡劣,甚至幼稚的找了個假女友過來氣她。
其實連雅頌何嘗不吃醋,何嘗不難過呢?只是她早就知道這是無用功,所以才強壓着剋制自己罷了。
她知道自己已經選好了道路,而且那條道路一旦走上去,就很難再和任何人有未來了,所以不想在感情事上打擾任何人,更遑論是江望這個愛人。
正是這樣的以退爲進,幫她贏得了這幾天的好時光。
但,也僅僅就是這幾天的好時光了。
“我是晚上八點的飛機。明天估計要等明天上午才能到了。女兒還沒睡,我想趁着這會兒還沒走,再多跟她玩一會兒……”連雅頌這樣提議道,“要不你快點吃,然後跟我一起上樓看看女兒?”
江望做了一個很明顯的挑眉動作,似是在表達着不滿。
他本以爲他可以和連雅頌安靜而溫馨的度過這一場最後的晚餐的,沒想到連雅頌心裡一直掛念的,還是那個小東西。
雖然知道吃自己女兒的醋是很幼稚的行爲,但是江望此時不得不承認,他就是又一次在連雅頌身上幼稚了!
“你先過去吧!我把這塊牛排吃完。”江望有些賭氣的說道。
連雅頌卻是完全沒明白他驟然冷下去的臉色是因爲什麼,便輕輕點了頭,真的撂下刀叉上樓了。
江望頓時更加憤怒了。
他也沒進去打擾她們母女的二人世界,就愣愣的坐在餐桌上,把連雅頌做給他的這一大桌子的西餐,一點一點的全都送進了胃裡,直到最後撐的都想吐了。
牆上的指針不知不覺的撥到了六點半,江望擡眼看了一下表,遲疑了片刻,還是撥通了女兒房間的內線號碼。
連雅頌輕喘着接了電話,呼吸聲在江望耳邊依稀可聞。
江望笑道:“抱着女兒玩呢?小傢伙現在挺重了吧!剛出生的時候,她才三點六千克重。”
連雅頌可能被他這樣一打擾,也看到了時間,這才輕呼道:“糟了,忘了給手機定上鬧鐘提醒我了!我得趕緊去機場了,這裡離希斯羅機場不近呢!”
所以江望還沒來得及提醒她收拾東西,她就已經很有覺悟的匆匆下樓了。
傭人很有眼色,知道這時候應該抱着女兒送一送她,所以也抱着小小姐下樓了。
江望從傭人手裡接過孩子,拍了拍着急穿風衣的連雅頌,輕笑道:“你就要走了,不準備和女兒拍一張合影留作紀念嗎?”
連雅頌愣了一下,連忙撥了撥略顯凌亂的頭髮,然後站直了身子,道:“在哪兒拍?就在這兒嗎?”
江望幫她順了一下耳邊的鬢髮,眼神中全是流逝已久的溫柔,然後才道:“你站在我身邊,我們拍一張全家福就好。”
連雅頌頓時怔住。
這麼溫柔的眼神,這麼溫馨的畫面,這麼深情的男人……她幾乎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好。”她的聲音中微微帶着哽咽的沙啞,點頭答應他。
此去經年,往後不知何時從能再見。
一切恩怨情仇,不如統統拋去不要了,只留這一刻的溫情,永遠的停留在彼此的心中吧!
傭人舉着拍立得,咔嚓咔嚓的幫着他們一家人拍了好幾張相片。相片出來後又要晾一會兒才能看,所以時間一時耽誤了不少。
江望安慰着有些焦急於趕飛機的她,道:“放心,我送你去機場,我的車技,你還不放心嗎?”
於是,連雅頌這一晚果然再次體會到了他的炫酷車技。
之後她和他簡單擁抱,簡單給予對方祝福,然後相隔的距離越來越遠,直到對方的身影與人羣中消失到再也看不見……
江望走出機場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上空隆隆飛起的飛機,再低頭的時候,擡手一摸臉,就摸到了涼涼的水……